村正家的院子里围着一群人,武铁匠过来,正见木柱上绑着个人,是孙伍。孙伍在那嚎着,抻长脖子叫囔着不干他的事,要围观的村民给他松绑,他被屠户凶恶的眼神和那把杀猪大刀吓得又将头给缩回去。
“师父!”阿犊火急火燎朝武铁匠跑来,不停说:“孙吉和石龙寨的人密谋要绑走英娘,不知为什么把顾兄也抓走,孙伍都招供了!祖父已经在召集人搜山,祖父说今夜他们翻不过山,肯定还在路上。”
“你们在哪儿抓着他?”武铁匠瞥眼被五花大绑的孙伍,此人平日和孙吉走得近,两人一向狼狈为奸。
阿犊恶狠狠地瞪向孙伍,声音很响:“在孙吉家里,他看到我和屠户转身就要跑,哪能让他跑啰。等咱们救回顾兄和英娘,再来收拾他!”
“快把我放开!我冤枉啊,我也就听孙吉那么一说,谁知他真敢干!二叔公,三婶娘,你们谁快来给我松绑啊,绑得难受。”
孙伍双手背缚,用力挣扎,不时喊两嗓子,村民都在围观,即便有他亲戚在,也不敢给他松绑。
“再嚎,老子一刀宰了你!”
屠户暴躁得要挥刀,被身后好几人拉住,他挣脱开来,对村正吼道:“还等什么?我的孩儿还不知在那儿,多遭罪啊。”说着竟掉下泪来,妻子与幼子跟着一起哭,嚎成一片。
村正本在和武铁匠商议搜山的事,听到屠户一家哭嚎,他心里也急,转身对大伙说:“留几个青壮看家,男丁们把家伙带上,一起搜山。”
院中聚集的村民,大多拿着锄头镰刀扁担之类的农具,另有一些村民回家拿家伙,还没赶来,武铁匠与屠户领着第一批聚集的村民离开,匆匆赶往村郊搜寻。
要是顾澹一人被抓,孙钱村的村民自然不会帮忙搜寻,但英娘是本村人,所以在村正的号召下,村民纷纷相助。村正年迈腿脚不便,将一干人送至桃花溪畔,便就留在那儿等待。
夜色漆黑,几根火把烈烈燃起,武铁匠和屠户等人登舟过溪。
他们渡到溪对岸,武铁匠让村民搜索船只,果然有村民在芦苇丛里发现一艘被藏起来的小船。武铁匠用火把照明船舱,他低头检查,找出木浆用手一摸,桨身还潮湿着,想来孙吉和山贼走的就是这条路,武铁匠道:“人没走远,你们一寸寸搜,看到贼人身影就敲锣。”
跟随来的村民散开,五六成群自去找寻,他们一路交谈,兴致勃勃,仿佛是在追捕山中的猎物,然而他们却也精明,不敢冒头跑到最前头。毕竟山贼凶残,要是不幸撞见,可能就把性命交代在那儿。
武铁匠往石龙寨的方向行进,山势陡峭,林间复杂,道路迢迢,武铁匠止步于半道,找来一位年长的村民问:“药叟,知道山中有什么能避人的地方吗?他们挟持两个人走不快,就是不眠不休赶路,今夜也到不了石龙寨,肯定要找个地方过夜。”
药叟看似有五六十岁,仍十分矫健,他是为数几个跟上武铁匠进行速度的村民,药叟道:“小老儿平日到山中采药,在山里建有个遮风避雨的棚子,棚子小,仅能容下一人。”
武铁匠知道他们有五人,孙吉,两个山贼,顾澹和英娘,所以会找个大点的地方过夜,他问:“山中还有其他能容身的地方吗?崖穴,树洞,山庙之类?”
老人得到提醒,忙道:“还真有一处,在七松岭那儿有座山神庙,以前小老儿常去找老庙祝吃茶,近来去得少,怕路上撞着山贼折他们手中。”
武铁匠喜道:“应当就在那里,还请药叟在前带个路。”
山中的气温不似平地,越往上越湿冷,尤其夏夜,往往还下雨,何况山野多猛兽,孙吉和山贼必然是要找个能避风取暖的地方。山神庙再合适不过,有柴火取暖,有床被,说不定还能从庙祝那儿抢点食物。
“还等什么,赶紧杀去,抓着孙吉我非剥他的皮剁他的骨!”
屠户已经赶在前头,他手里举着火把,照出他满脸的横肉,满眼的凶恶。阿犊喊他等等,连忙追上去,他急着要解救顾兄。
武铁匠表面不似他们那般急切,实则心里亦是着急,他让老叟带领,一路不停歇的赶路。
圆月下起伏的山脉宛若巨兽的背脊,他们一行人穿过黑压压的林地,如同夜出的野兽,奔向位于七松岭上的山神庙,追赶着早已被夜幕隐匿的五人踪影。
在湿淋淋的山雾里,蒙蒙的月光照出高岭上山神庙的屋檐一角,武铁匠驻足仰望,他干净利落地将腰间悬挂的横刀拔出,金属质地的利刃映出周身火把的炎红。
顾澹手脚被缚,坐在漆黑的角落,与他关在同间屋里的还有英娘,英娘缩在墙角,惊魂未定地盯着前面的一堵门。隔着一扇门,山贼和孙吉在吃喝,他们大声囔囔,取乐老庙祝的声音不时传来。
顾澹来到七松岭前就已经醒来,他是被押着进入山神庙的,他清楚这是一座山野孤庙,就别指望能有谁来救他们,他挺绝望。
一路听山贼和孙吉的谈话,顾澹已经弄明白这些山贼来自石龙寨,而他们抓英娘是为了胁迫武铁匠加入山寨。用武力将武铁匠“请”入寨不是件容易事,石龙寨的人五年前和武铁匠交过手,知道他武艺高强,于是另辟蹊径,想经由抓他的女人来达到目的。
山贼这是得到错误的信息,多半是被有私心的孙吉误导。
虽然山贼没有抓到武铁匠的女人,但好歹还是误打误撞把武铁匠的相好顾澹给抓来了,当然这其中的内情,他们并不知道。
顾澹双臂被捆得发麻,他无声挣扎,试图挣松绳索,怎奈那个叫梁熊的方脸汉子把他像颗粽子般扎,结的绳扣相当牢固,俗称杀猪扣,搞不好以前也是个杀猪汉。
顾澹挣扎许久,终于放弃做无用功,他小声对英娘说:“晚些时候,等他们睡着,再想办法。”
顾澹脚被缚无法行走,蹭着屁股挪动身子,尽量靠近英娘,压低声问她:“我们在一座山庙里,庙外有很多松树,庙前是一条溪,你来过这里吗?”
英娘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顾兄弟,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咱们离村子很远了。”
“你别哭,只要能逃出去,总有办法回家。”顾澹的手腕被勒得破皮,很疼,他龇龇牙,安慰道:“武铁匠和你父亲肯定在找我们,说不定能猜到我们是被石龙寨的人抓走。”
英娘和顾澹一样被绑住手脚,她将脸颊的泪用膝盖上擦去,她很快就不哭了,不是顾澹的话起作用,而是她已冷静下来,知道哭也没用。
“顾兄弟,你怎么也被他们抓着?”英娘一路昏迷,到山庙里才醒来,看到顾澹也在,她其实挺迷惑。
顾澹一声叹息,说道:“我在路上撞见他们,一并被抓走。”此时跟英娘说是听到她叫声才去救她,然后一起被抓,也没啥意义。救人不成反被贼擒,实在有点丢脸。
英娘气恼道:“都是孙吉,他竟敢串通山贼把咱们祸害。要是奴家这回能脱身,定叫阿父把他吊起来,奴家要狠狠打他!”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来,以此时的困境,也不过是自我排遣。
如果英娘不是体力不及男子,占不到一丁点好处,她一定跟孙吉和这帮山贼拼命。
虽然只是想象,可也有几分解气,顾澹恨道:“早晚要跟他算这笔账。”
英娘正要再说点什么,顾澹突然“嘘”地一声,示意安静,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门外脚步声挨近。紧接着门锁被打开,孙吉举着灯进来,往黑漆漆的屋内照了照,终于照见英娘,□□道:“原来藏在里头,你如今在我手掌心里,还想往那儿藏。”
他说着就去拉拽英娘,拽着英娘脚把她往外拖,英娘大叫,双脚猛踢,无奈手脚被缚,人很快被孙吉制住。屋门开着,梁熊站在门口傻笑,他看着孙吉抓出英娘,一脸色相。
英娘竭力反抗,大声怒骂,孙吉用腿压住英娘腹部,双手乱摸,满嘴下流话,他正得意,突然顾澹奋不顾身往他身上撞来,将他撞得四仰八叉,顾澹大骂:“死变态,你别碰她!”
捆成粽子的顾澹用头撞,用肩推,就是不让孙吉碰英娘,孙吉初时惊诧没提防,等他反应过来,他抬脚猛踢顾澹,下脚很狠,顾澹被打得蜷缩在地。
孙吉扔下顾澹,又朝英娘走去,英娘哭骂不止,拼命抵抗,孙吉伸手要扯英娘的衣襟,被英娘低头狠狠咬上一口,孙吉疼叫咒骂,挥拳要打人。
顾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朝在门外冷眼旁观的曹六郎吼道:“她是武百寿未过门的妻子!这样羞辱她,她想不开一头撞死!我看你回去要怎样跟曹寨主交代!”
英娘反抗极其激烈,她是个烈女,岂会任人捏拿。
曹六郎本就为这一通吵闹感到十分厌烦,他终于走进来,一脚将孙吉踢开,斥他:“还不滚出去!”孙吉不敢发作,恶狠狠朝顾澹瞪去,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房门再次被关上,落锁,顾澹靠着墙,疼得再不想动弹,他问英娘:“你还好吧?”英娘爬起身,带着颤音回:“嗯。”
她把脸埋膝盖里哭了会,又把眼泪拭去,小声问顾澹:“顾兄弟,你怎么样?”
顾澹额上有冷汗,咬着牙说:“还好。”从不说粗话的他,切齿骂着:“狗娘养的,踢得我腰好疼。”他这一天挨过曹六郎的拳头,还被孙吉踢打,觉得浑身疼痛难受,从头到脚。
门外渐渐静下,听声梁熊被曹六郎安排去看守院门,此时夜已很深,四周很快死寂。
顾澹和英娘试着用牙齿解开对方身上的绳索,咬得牙出血也咬不开,英娘摇头道这种绳扣解不开,越挣扎勒越紧。
渐渐,英娘似乎睡去了,顾澹又倦又乏,昏沉沉想睡,他强忍着,怕孙吉贼心不死再进来。
不过到夜半的时候,顾澹终于撑不住,不知不觉在地上睡着。疼痛倦乏的他睡得太死太沉,甚至没听到院外打斗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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