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雾如她所愿,很快就拿到了离婚证。两夫妻也没有什么财产,刘家兴寄回来的钱全都在杨大娟手里握着。杨大娟一口咬定自己身上只有二十块钱,最多给任雾十块。
十块钱?能做什么呢?也就只能在菜市场上买两斤瘦肉。
几近六年的婚姻,留给她的是一个四岁的瘦弱的女儿、十块钱、缝缝补补的几件衣服和满身的伤痕。
任雾带着刘大妮——不,由于被刘家嫌弃而一直没上户口,现在直接入了任家户口、起了大名的任乐,回了娘家,住在她未嫁前住的房间里。
任母也开始张罗起来,让熟悉的邻居、朋友都帮忙介绍一下,有没有合适的老实男人。自家闺女才二十多,不可能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吧?
任雾万万没想到,她接到的任务是给自己女儿找对象,在此之前,别人给她找对象了。
任雾身上没钱,她想离开这个小村子、到其他地方去生活也无能为力。没钱,真的是步步难行。第一步,还是要先挣钱啊!
*
“任叔,后天我那办喜事,我大儿子娶媳妇儿,那酒席就拜托你了!”任雾刚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里来了客人。
“行,没问题,那些菜肉你们明天备好,明晚我过去你家里看看有什么材料,给你定个菜单下来。”任父一口应了下来。
对了,任父他除了平时下地干活,他还做兼职——酒席大厨。他炒菜火候足,脑子里菜式种类多,办喜事的人家都喜欢请他帮忙办酒席。
来客一走,任雾就开口了:“爸,这次酒席我也跟着你一块去办吧?”
任父可有可无地应下来了:“行,你去帮忙处理一下食材,杀鸡宰鱼就交给你们几个妇人了,你弟跟我一块下厨就行。”
任雾这才知道,她未出嫁前也是跟着任父到处去办酒席的,她和母亲负责处理食材,她爸和弟弟则负责炒菜。
第二天吃过晚饭,任父便带着任雾任雷往办喜宴的陈家走去。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各种食材摆在地上。笼子里装着六只鸡、水桶里放着八条鱼、地上芭蕉叶上摆着半只猪,几个竹篮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瓜豆蔬菜。
陈婆子乐呵呵地说道:“老任啊,这些食材不错吧?你看看能拟个什么菜单出来。我们这次喜宴不仅仅是娶媳妇,顺带把出月酒也办了。你可得花多点心思来做菜啊,我家大宝孙的出月酒得办好点。”
任父点点头,一边打量食材一边慢慢走动,嘴里报着菜单:“白切鸡……”
任雾刚写下“白”字就被陈婆子打断了:“老任,换一个,家家户户都做白切鸡,我们要换个不一样的。”
任父点头:“那换成炖鸡,把鸡肉超过之后加水来煮汤。再放几颗红枣,看着也喜庆。”
陈婆子满意地笑了。
“糖醋鱼、大蒜炒猪耳朵、芥蓝炒猪舌、干炒猪头肉、花生焖排骨、芋头扣肉……”
任父的话又被打断了。
“五花肉不做扣肉了,换别的。”陈婆子摆摆手。“我儿子上回去省城玩,说吃的红烧肉很好吃,甜咸可口,就做红烧肉吧。”
任父愣了一下,他的手艺是师傅手把手教的,都是农村乡下办酒席的菜式,这红烧肉可不在里边。红烧肉这菜名他听是听过,但没做过啊,更别提尝过那味儿了。
“行,我记下了,爸你继续报菜名吧。”任雾对着父亲点点头。
任父看懂了闺女的眼神,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报:
“酸萝卜炖猪脚、凉拌木耳……”
菜名报完了,陈婆子满意地笑了。“明天咱们中午摆四桌,一共来两批客人。开席时间是十一点五分和一点十五分。这些都是算命先生算的好时辰。你们做菜抓紧时间啊,可别误了好时辰。”
*
夜色刚散去,约摸能在没开灯的情形下见着人影了,任家大大小小都起床了,包括四岁的还在睡梦中的任乐也被母亲安置在背上,一起出发了。
办酒席的师傅自有他的一套桌椅碗盘,全部搁在平板车上,一块给拉到了陈家。
一到陈家,他们就把桌椅碗盘卸下来,拿出炒锅和煮锅、砧板菜刀菜盆竹篮后,就开始处理各种食材。
任乐也醒了,到了陌生的环境也不哭不闹,乖乖的跟在母亲身边。见母亲在拔鸡毛,她也蹲下来,小手伸出来帮忙。
“乐乐,你别碰,水烫着呢。”任雾的手被烫得通红,也幸亏这手干的活儿多,皮都厚了。虽然手全红了,但还能忍着。
“妈,我不怕烫,我也要帮忙!”任乐离开刘家之后,笑容也多了不少。以前闷声闷气的她也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任雾一边给鸡拔毛,一边跟任乐说着话,两母女相处得十分融洽。
一家人忙碌得跟个陀螺似的,处理食材、炒菜煮饭、清洗碗筷、组装桌子……
“阿雾,你把红烧肉给做了吧。”任父把大厨的位置让了出来,然后坐在一旁,拿起来烟筒,眼睛盯着女儿的动作。
任雾把切成小方块的一盘五花肉冷水下锅,里边放进几片姜片,倒入一点白酒,盖上锅盖开始煮。
很快锅盖处冒烟了,打开一看,里边的水和肉翻腾着,夹带着一丝酒味的肉香飘了出来。
任雾把肉捞出来,锅里的水倒掉。倒入一点肉,把肉倒下去翻炒,炒得油脂都渗出来,加盐、酱油、老抽、冰糖、八角和香叶一起翻炒几下,加入清水,盖上锅盖,大火焖煮。
任父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任雾身旁:“阿雾,这红烧肉你怎么会烧?”
“我自己捣弄的啊,我之前就这样烧白萝卜,味道特别香,也是甜咸可口的。五花肉这样做肯定也好吃。”任雾随口扯了个幌子。
任父点点头,没想到女儿还会自己创新菜式,哪像继承衣钵的笨儿子,只会照本全抄。他心里起了个心思。
这次酒席办得大气,菜式新,味道好,分量足。几乎所有来的客人都夸陈婆家办的酒席是十村八庄里做得数一数二的。
陈婆面上有光,她当然知道这个功劳大多是归于任父这个掌勺大厨。晚上结账时,不仅在说好的三百块钱的基础上添了二十,还装了一袋子没吃完的菜给他带回家去。
他们乡下办酒席就是这样,剩下来的菜都会装在袋子里,给亲近的亲戚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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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以后你跟我学办酒席吧,学学怎么做酒席的菜。”任父这话一出,任雾惊讶。
据她所知,就没有哪个承办酒席的大厨是个妇人。
“这不是闹着玩吗,哪有女人家做掌勺的,我们帮忙处理那些肉和菜、洗洗碗筷就行了。”任母一口否决,一来确实是她打心里头觉得办酒席肯定是男人做大厨,二来做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不想累着闺女。
“妈,今天那道红烧肉就是我做的呢。”任雾赶紧表示自己能行,“爸,那以后我就跟着你学习了!”
任父满意地笑了。女儿学好这门手艺,不管她以后要不要嫁人,但生活和养活任乐是不成问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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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在这半年里,任父几乎把所有接酒席的邀请都接了下来,而且接单的范围也广了许多,不单单是附近的这几个村子里,有时还会去到几公里外的村子里。
当然任雾也是跟着一起去打下手的,拿的“工资”则是任父给她的“学徒工资”。比如说任父接单的价格是一桌酒席四十块,而任雾只有五块。
慢慢的,任雾也开始掌勺了。起初办酒的主人家还不愿意,但当他们松口给机会任雾下厨时,发现做出来的菜肴味道并不输任父,尤其是任雾还会自己折腾一些点心出来。
任雾的名声也慢慢传开来,也开始有人家邀请她来家里办酒席。家里特意又买了新的一套砧板碗筷桌椅回来,以后要是父子三人都在同一天接了邀请,也有足够的桌椅碗筷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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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我想和你们谈点事儿。”任雾身上穿着碎花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长裤,看起来精神挺拔。
“嗯,咋啦?”任父抬眼看去。
“现在乐乐也大了,我想也该让她有个自己的房间了……”
任雾的话还没说完,任母开口了:“我瞧着也是,要不明天我把放杂物那个房间给腾出来,以后孩子也不用跟你一起挤着了。”
任父也觉得合适,点头说是个好主意。
任雾的心暖暖的,原身的这对父母,真的处处为她着想。日子过不下去了,家人支持她离婚;她离婚带着孩子回来,家人毫无怨言接受她们母女;怕她没有立足之法,父亲教她办酒席的手艺;怕没人邀请她去办酒席,父亲接了许多价格不高的单子,然后让她做主厨,自己在一旁盯着……
任雾的眼泪涌了上来,差点要掉出来。
“爸妈,过上不久阿玲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了,我们家里人越来越多,我想自己起个屋搬出去。”弟弟和弟媳都是好的,她回来那么久,但他们从来没有过一丝抱怨和生疏,仿佛大家原本就是这样住着。
她当初没钱没法子,只能回娘家暂住。现在手里存了不少钱,还有了一门手艺傍身,哪好意思继续厚着脸皮在娘家长住下去啊?
说到这里,任父任母也沉默了。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儿媳是个好的,对待在娘家长住的姐姐和外甥女毫无怨言。但是女儿她心里真的好受吗?外孙女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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