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村里最东边的地方。”苏怀奕把车子停在悬崖顶, “眼力好的话, 能看见城郊的电视塔。”
陆柠指了指对面:“那山的那边是海吗?”
“山的那边还是山。”苏怀奕忍不住笑,“再跨过几个省, 才能看见海。不过不出村, 的确是这里离海最近了, 你要做什么?”
陆柠弯了弯唇:“看看。”
她不再说话, 苏怀奕也不打扰她。
当初她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骨灰盒, 和一张灰白相片。后来她才知道, 骨灰盒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去过据说是妈妈葬身的那片海, 却一点熟悉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从那以后, 每年妈妈忌日, 她都会找一个有海的地方,而不是去那个连骨灰盒里都空无一物的墓园。也不想看见舒国良那张假惺惺拜祭的嘴脸。
陆柠对妈妈的记忆还停留在孩提时候, 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知道是因为人终究是健忘的生物,还是她长得越来越像妈妈, 每天每时每刻看着,记忆和现实混淆在了一起。
她想思念一下妈妈, 能记起的东西却十分零碎且稀少。
不知道望着对面那座山发呆了多久,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摩托车马达声。
陆柠回过头,身旁的苏怀奕也将嘴里的烟拿出来,抬眼看了过去。
摩托车停下来,马达声也停止了。
叶清伦穿着一件灰绿色的菱格针织衫, 衬得肌肤如玉莹白,整个人犹如在发光。
他下车,走过来时脸上带笑,嗓音却有点凉飕飕:“二位找了个好地方,风景不错。”
陆柠皱眉:“你怎么来了?”
“遛弯。”叶清伦回答着她的话,却望向她身旁的苏怀奕,眼中敌意呼之欲出,“没想到苏科长挺有闲心,来这儿欣赏风景。”
“我还有事,先走了。”苏怀奕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叶清伦眉梢一挑,轻笑着点了下头。
苏怀奕骑着摩托车远去,陆柠一直望着他直到消失在拐弯处。
身旁响起一声轻嗤:“别望眼欲穿了,人家都丢下你走了。”
陆柠嫌弃地瞥他一眼,“幼稚。”
“你喜欢成熟的?”身旁人敛了笑,指向苏怀奕消失的方向,“你要是喜欢,我也能像他那样,成天顶着张门神脸。”
“有病吧你,看谁都不爽是不是?”陆柠用指头戳了戳他胳膊,“人苏哥得罪你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呵,苏哥。”叶清伦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能不连名带姓的叫我?”
陆柠点点头:“能啊,叶医生。”
叶清伦脸色更难看:“叫哥。”
陆柠撇撇唇:“神经病。”
叶清伦睨了眼身后的摩托车,眼神威胁:“不叫我就把你扔这儿了?”
“……脑子有泡。”
陆柠说完不再理他,转身自己往山下走。
叶清伦:???
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好吗?
陆柠头也不回,背影倔强得让人心疼,叶清伦却觉得心口的气憋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担心她,四处找她,电话没信号打不通,急得要疯了。知道她今天或许不想让人陪,可这不是在南城,是在山里,万一有个好歹,他不敢想后果会怎么样。
他一个外乡人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觉得她可能会来的地方。
结果她居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个日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陆柠。”他沉沉地唤了她一声。
陆柠已经走出十几米,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你走到明天早上也回不去。”他语气很平淡,竭力压抑着心底翻腾不止的情绪,“上车。”
陆柠坐上摩托车后座,手紧紧地抓着身后的金属杠。
叶清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话,发动车子往山下驶去。
叶清伦骑得很快,车速起码是苏怀奕的两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陆柠抓着金属杠都觉得危险,叫了几次让他减速,他就像没听见似的。
没办法,只好改成抓他的衣服,两手握拳用力地抵在他腰侧。
“不抱紧点,想摔下去吗?”叶清伦侧了侧头,低沉的嗓音被风吹进她耳朵里,不是太清晰。
紧接着一个急转弯,陆柠下意识地环紧他的腰,脑袋死死地抵在他背上。
“你慢点!”
“你是不是要死啊?要死别拉着我!”
“叶清伦你疯了?!”
车速并没有降下来,陆柠莫名地鼻头一酸,眼眶里涌出泪来。
感觉到一阵湿润,男人的背蓦地僵住,松了油门,摩托车缓缓地停在路边。
陆柠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翻身下车,没稳住踉跄了一下。叶清伦眼疾手快地去扶,被她甩开了,他心一横,索性搂住她的肩膀,将人扯进怀里。
“是疯了。”他嗓音低得喑哑,手臂微微地颤抖,“我不想你喜欢别人……”
陆柠被抱得太紧,他身上的骨头膈得她疼,咬着牙用力挣扎:“我没有。”
“我还没说放弃你之前,任何人都不许插队。”他的手掌捏着她的肩,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叶清伦,你不讲道理。”陆柠用拳头钻着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你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他松开了些,因为她在他怀里,情绪终于缓和下来,语气带着轻轻的叹:“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摩挲着眼角的湿润,“不过谁要跟我抢,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陆柠试着往后缩脖子,没躲过,后脑勺也被他掌着,咬了咬唇道:“你说了不纠缠我的……”
“反悔了。”他轻飘飘开口。
“你这人怎么这样?”陆柠对他彻底无语了。
那晚他表白的时候,还没有像这么让她无可奈何。她没想过叶清伦会是这么偏执的男人。
“我来都来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他嗓音低低的,又轻又沙哑,“我会纠缠你到底。”
我会纠缠你到底。
七个字,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陆柠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攥紧拳头,认真地说:“叶清伦,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所以不想耽误你时间。”
他愣了愣。
但没有很久,扯了下唇:“结不结婚我无所谓。”
“好话不要说太早。”陆柠望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夹着若有似无的嘲讽,“如果哪天你想结婚了,找个愿意的女孩,再把我一脚踢开吗?”
叶清伦捏住她的肩,“我不会。”
“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你。”陆柠缓慢而低沉地说,“这世上婚姻尚且不能保证人心,没有婚姻的感情更没有保障,我不想冒险。我不想万一将来变得和我妈一样……”
叶清伦紧紧地抿着唇。
“都是成年人了,这些话浅显易懂,不需要我一次又一次地重申吧?”陆柠将肩膀上的手拂开,“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女孩。”
“不想承担想象中的风险,所以就要逃避吗?”叶清伦紧锁着眉头望着她,“陆柠,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陆柠笑了笑:“如果你喜欢的我不是这样的人,那恭喜你,今天终于看清楚了。我这个人胆小懦弱,不负责任,固执,死脑筋,而且冷血无情,你付出再多也不会感动到我。”
“是吗?”他上前一步,眸光紧锁着她。
陆柠靠在摩托车上退无可退。
叶清伦手扶在车身上,双臂夹住她的身子,语气轻而坚定:“那就试试。”
陆柠抵着后面背脊僵直,一股深深的无奈感兜头而来。
合着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
这个男人,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
“柠柠,早上好啊。”
“……”
“给你带了食堂的牛肉面。”
“……”
“要不要我陪你吃?”
陆柠刚打开房间门,就被杵在门口的大高个挡住了,他一只手扶着门框,钻缝都出不去的那种。
陆柠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叶医生,您不是很忙吗?”
“培训结束了,最近不怎么忙。”男人笑得如沐春风,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把她拽进房间,“趁热吃,我算着时间买的,再等就坨了。”
“……”
被软磨硬泡吃下早餐,陆柠跟老胡他们去村里,今天约了一家柑橘园老板,打算做一个小专题。
-
这是去年超额完成脱贫任务,靠劳动致富的一个典型。
“您这水土适合种柑橘,之前怎么没想到呢?”陆柠问。
“之前也种呀。”老板一口浓重的方言调子,皮肤晒得黝黑发亮,笑容粗犷又和善,“不过之前种的都卖不出去,我们这里交通不便,又闭塞,自己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有好多他吃不饱饭的。不过自从国家派了人来,又是教我们科学种植,又帮忙打开销路,不光我这柑橘,还有养牲畜的,卖崽子卖蛋,跟外面的大厂商签合同,还有今年,赵科长在网上弄了个什么播——”
陆柠笑了笑:“直播?”
“对,就是直播。”老板激动得双眼发亮,“那卖得可快了,嗖嗖的,数都数不过来。”
老板带着他们逛了逛柑橘园,还摘了几个挂在树上没掉下来的吃。
香甜又多汁。
“都这个季节了呢,您家柑橘还这么甜。”老胡笑道。
“我留了一片不卖,孩子们爱玩儿,动不动爬树上去摘。不是我夸口,我这柑子还能吃到四月份。”老板得意洋洋,“打算今年开春后就在村里叫人帮忙,给人工钱,让我这把老骨头歇歇。”
中午,老板留他们在家吃饭。
因为老伴儿病了,大女儿在孕中,原先日子过得特别苦。从去年起一切都好起来了,三层小楼房翻了新,还请了个保姆做饭,照顾老伴和大女儿。
陆柠正在园子里看菜苗,逮着老胡问这问那,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爸,叫刘嫂多炒两个菜,我带客人回来了。哎唷——”
随着年轻男人的惊呼,陆柠也转过头去。
“有客人呀?”阿旺笑嘻嘻道,“陆记者?”
“嗯?你认识我呀?”陆柠有点意外。
“认识,咱这儿谁不认识你?村花嘛。”阿旺摸了摸后脑勺。
陆柠:“……”
“陆记者,我是卫生院的阿旺,你好。”阿旺正式向她自我介绍。
陆柠笑了笑,点头:“你好。”
阿旺憨厚地笑了两声,回头喊:“叶哥你快过来,不要逗那野猫了,小心它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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