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吃吧。”递完雪糕，许一回到了屋子里头继续写作业，邓旎梦随之跟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太阳渐渐下山，天际收起最后一丝余晖，大地缓缓没入黑暗，许一打开了灯。
画下最后一个句号，许一转过头时，只见女孩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熟，呼吸清清浅浅，看着睡得挺香。应该是她这两天没怎么睡，一放松，自然就困了。
许一把所有东西装进书包中后，扭头看看床，思考片刻，抬手拍了下邓旎梦。
小孩身体稍稍一耸动，接着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脸上还带着几道被头发丝压出的小痕迹。
“要睡的话，就洗个澡再睡吧。”许一说。
“嗯。”邓旎梦打着哈欠点头。
许一站起身，走到自己衣柜面前，将其拉开，瞅着里头的衣裳犯了难。她完全没有小孩可以穿的衣裳，何况邓旎梦长得还比实际年龄小，像个袖珍犬。
衣服这种东西，有好过无。许一选了半天后，拉出件自个儿以前淘汰出来的体恤还有短裤什么的，就转头带邓旎梦去浴室了。
浴室修得挺小，也没有装淋浴，全靠手动烧水，再拿洗澡巾搓洗。
许一弄了一大桶水放里头后，就退了出来，让她自个儿洗，完后，再帮她吹头发。
小姑娘年纪不大，头发挺多，好在发质柔软，看着也并不突兀。洗完的头发隐隐透出股洗发水的香味，挺好闻。
吹完后，许一收线，小姑娘则扭转头来，望着她：“姐姐，你现在也不是和妈妈住么？为什么要叫这里的大人叔叔阿姨呀？”
相处了好几个小时，断定许一的确是个好人后，不像什么坏人后，邓旎梦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胆怯了。而且她也注意到了，之前许一说的是，让她叔叔阿姨帮自己找妈妈，而不是说让她爸爸妈妈帮自己找妈妈。
“我妈在外面挣钱，顾不上我。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就只能当拖油瓶。”许一将吹风机放回柜子中。
“那爸爸呢？”邓旎梦继续询问。
许一沉默片刻，指指天花板：“和你爸一样，去天上了。”
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许一年纪还小，要说记得，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也听说过。据说，爸爸当年在工地干活时，就是因为有熊孩子捣乱，暗里扎了他车胎，工地情况本来就混乱，后来一不留神，就死了。
所以，许一是真的很讨厌小孩子。
“哦……”邓旎梦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会像我想妈妈一样也很想你妈妈吗？”
“不知道，几年没瞧见了，她什么样我都快给忘了。每年都说忙，没法儿回家过年。”许一整理着邓旎梦的衣服，将其浸入小桶里头搓洗。
邓旎梦也蹲下身来，伸出小胳膊，按进桶中：“姐姐，我和你一起洗！”
“不用，你洗不干净。”许一赶她。
“不嘛，你都给我吃了那么多东西，我不可以再让你洗这么多衣服，妈妈说过，人不能一直麻烦人家。”小姑娘抬起脸，说得头头是道。
许一也就不管她了，任她陪同清洗。
小姑娘胳膊纤细，力量也不足，但却洗得很卖力。许一看了她一会儿，问：“怎么，你想妈妈了？”
邓旎梦听完，手上动作停顿几秒，随后点头：“妈妈对我很好很好的。”
“嗯？”许一将洗完的那件丢到另一个桶中。
“妈妈的话，没什么钱，但是，每次打完零工后，都会给我买我爱吃的东西，而且，她都不吃，总是给我。那次她给我做了一小盘排骨，但是她不吃，都给了我，我真的以为她不爱吃呢，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在悄悄啃那些我啃剩下的筋啊什么的，”小女孩叹了口气，“我才知道，哦，原来我妈妈不是不爱吃，只是装作不爱吃，全都给我而已。”
许一瞅了她一眼：“那她确实对你挺好。”
“嗯，还有一次，去年妈妈过生日，我给她画了张卡片，上面是一棵许愿树，我告诉她说，对着里面的许愿树许愿的话，梦想就会实现，结果你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吗？”女孩大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赚很多钱，然后有大房子住？”许一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是许这种愿望吧。哦对了，不仅有大房子住，还要有很多吃的。
然而，女孩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妈妈许的愿望是，希望我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永远都没有不开心的事情，笑容永远灿烂！”
许一听了，突然有所触动，半晌笑了下：“她一定很爱你。”
“嗯！”一说到妈妈，邓旎梦脸上就洋溢着满满的自豪和幸福，“虽然妈妈没有钱，给我买不起好吃的，还很难供我上学，没办法给我买漂亮衣服，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好爱好爱我，就像我好爱好爱她一样。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妈妈像公主一样，住在大大大城堡里，有戴不完的珍珠项链，还有吃不完的肉！”
看着女孩天真的笑容，许一似乎也被她给感染到了，不住点头：“会的。”
“嘿嘿……”女孩笑得越发开心，“然后，姐姐也来和我们一起住，一起当城堡里的公主，过童话里的公主！”
许一将衣裳进行第二遍清洗：“怎么还有我？”
“因为姐姐对我很好，所以，我也要对姐姐很好，妈妈说过，人一定要懂得感恩。所以，我以后也要给你买蓬蓬裙，项链，魔法棒，还有蛋糕……”小女孩伸着手，一会儿按下一个手指头，小模样认真极了。
许一被她逗乐了，揉揉她头，拎起桶站起身：“好啦，我晾衣服去了。”
“哦！”女孩也站直了身子。
走到阳台，许一将衣裳挂上去后，转头：“困不困？”
女孩仰头看着她，双手背在身后，不住点头。
“那就睡吧，去我房间，躺我床上。”许一按按她肩头，先一步进了自己卧室，女孩也急忙跟了上去。
许一房间不大，但布局合理，收拾得也挺整齐，看着还挺干净温馨。
待邓旎梦爬上床后，许一放了个几年前妈妈买给自己的小熊玩偶到她枕边：“我去洗个澡，然后等我叔叔阿姨回来。你先睡吧，说不定等你一觉醒来，你妈妈就出现了。”
“嗯！”邓旎梦抱着小熊，乖巧点头。
“那我出去了。”许一说完，关掉灯，就带上睡衣退出了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走到浴室门口，许一转头朝卧室那边又望了下，歪歪头，自言自语：“这小孩好像还怪可爱。公主……蓬蓬裙……我穿蓬蓬裙会是啥样儿啊。”
笑了下，许一开始洗漱。
从浴室出来后，许一看了下钟表，刚刚轻轻打了个哈欠，玄关处就传来了个开门声。
随着客厅门打开，一个穿着红色体恤盘着头发，眉目间落满温柔的女人首先走进来，那正是秦月华。
“可真是太吓人了，听说尸体都血肉模糊瞧不出样子了？”秦月华边进屋边歪头同人交谈着什么。
“是啊，好像是外地人，暂时还没人认领，真是太可怜了……”申智磊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叔叔阿姨，你们回来了？”许一听见声儿后，就朝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是啊，今天卖得好，收工得早。”秦月华笑得很开心，将摆摊用的小推车往屋里怼。
许一上去帮忙，一块儿把小推车拉了进来。
“哎，许一你今天怎么还没睡？”这时，申智磊从外头侧身走了进来，“明天不是要上学么？”
许一转头看了下自己卧室，思考片刻，还是把邓旎梦的这个事儿跟秦月华说了一遍。
“那她真是幸亏遇见了你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流浪想想就可怕，”秦月华抚着胸口，“这两天外头可不太平得很，刚刚还听说死了个人来着。”
“这么恐怖……”许一打了个颤，“怎么死的？”
“不知道，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摔得血肉模糊的，只瞧得出是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反正最近啊，你注意点儿，别没事儿往外乱跑。”秦月华拍拍许一肩膀，语重心长。
“嗯，好。”许一点头。
“那，你说的那个小姑娘，现在是在你屋么？”申智磊看了遍周遭，问许一。
“嗯，刚刚洗了个澡睡了。”许一指了下自个儿卧室。
“哦，我看一下。”申智磊走到许一卧室门口，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进去。
“怎样？”秦月华发问。
申智磊又悄悄掩上门，转过头来：“睡熟了。”
“哎，”秦月华叹气，拎起桌上水壶，翻了个反扣在桌的杯子握手中，挑高眉梢倒水，压低声音碎碎念，“这家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连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弄丢，那得多粗心啊。哎，明天我去局子里走一趟吧。”
申智磊神情则有些凝重，背着手从卧室那边过来，踱到她旁边：“不过说真的，我是感觉有点儿奇怪。”
“奇怪什么？”秦月华抬眉。
“她妈大老远带她出来旅游，这么大个闺女难道丢了都不知道的？要是知道，都不报警的？”申智磊挠动脑门儿。
“你怎么知道她没报警呢。”秦月华端起水杯。
“这地方总共就那么点儿大，骑个自行车十多分钟就能转完，她要是报警了，早就该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们也早该都知道了，”申智磊朝许一房间探探头，压低声音，筷子在空中轻轻一点，“我说，这丫头该不会是被她妈给故意丢下的吧？她妈会不会就是不要她了，故意带来丢了的吧？”
“也是……”秦月华神色逐步凝重，片刻脑洞大开，“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怎么说？”申智磊在沙发上坐下。
“她妈妈不来找她，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秦月华说着，双目瞪大，“你说，今天发现的那具尸体会不会……”
申智磊喝了口水，愣住片刻，摇摇头：“还是别瞎猜了，等明儿个到了局子里头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秦月华又叹了口气。
此时，一直在旁听他们讲话的许一下颌瞬时收紧。想起刚刚邓旎梦说到妈妈时那一脸灿烂的模样，她的心里莫名就敲起了鼓。
两个大人就着这事儿还在继续低声讨论，许一则轻轻回了自己卧室。
刚躺上床，许一的手臂就被一只小手勾住了。
许一转过头：“醒了？”
然而，邓旎梦并没有睁开眼，只是迷迷糊糊说着梦话：“妈妈……最喜欢妈妈了，鸡腿给你吃哦……”
许一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偏头关上灯，闭眼睡觉。
约摸过了几十秒，许一翻过身，将那小孩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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