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做梦

    他这话应该是有些道理的,因为跟孟云舟尤其不对付的毕澜言,皱着眉头回想了半天,想起来了最早开始不喜欢孟云舟的时候。

    那时候不过五六岁的光景,毕澜言和成飞几人淘气,在门口挖了块地,堆了很多沙子,玩盖房子的游戏。

    因为这块地方就是毕澜言开发的,所以他盖起房子或者用铲子挖个坑是最为熟练的。

    就这样,有一天一个大眼睛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男孩子路过这里,他站在旁边看他们玩了许久,成飞邀请他一起来玩。

    男孩儿似乎是在等人,他思考了一会儿走了过来。

    毕澜言本来以为来个新人,自己的工程肯定会多一个粉丝,但是孟云舟轻轻松松盖了一座城堡,这么一对比,毕澜言的小别墅就非常不够看了。

    所以毕澜言跟他约了第二天再来盖,结果孟云舟再也没和他们一起玩过,毕澜言没能有机会一雪前耻,就觉得那个男孩子是瞧不起自己来着。

    小孩子之间的喜欢和讨厌往往都来得没有缘由,之后大概因为发现漂亮的男孩儿不光会用沙子盖大城堡,在各个方面都碾压着他,才让毕澜言一度生不出来好感。

    但这么回想起来之后,毕澜言觉得有些尴尬。

    毕澜言:【总之,他现在是你的敌人,而且说不定是他故意示敌以弱呢?你以为你窥见了变态的真身,说不定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冰山一角。】

    棠星很不以为然:【前提是在他心里我是一个敌人。】

    棠星又说:【而我觉得如果他需要用计谋来应对我,也是我的一种荣幸。】

    说明在对方眼里,我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啊。

    毕澜言:【……】为何我感觉受到了嘲讽?

    大概是因为心虚。

    棠星又把毕澜言的话看了一遍,盯着“冰山一角”四个字,思维就转到了别的方向去了。

    棠星:【要真是示敌以弱就好了,我想让我示我以腹肌呢……】

    魏廉:【他还有腹肌??】

    成飞:【可以让我也看看吗?】

    毕澜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们能不能都清醒一点!】

    毕澜言气恼道:【棠星你怎么知道他有腹肌的?你才回来就知道这么多事了?】

    棠星解释道:【我觉得有,他每天都早起锻炼,他肯定有的。】

    毕澜言:【……我今天再跟你说话,我就是智障。】

    棠星:【那我劝你现在就放下手机,把今天熬过去再说。】

    毕澜言:【你还有大招等着我?】

    刚撂下狠话,这就自己打自己脸了。

    棠星:【……】

    魏廉:【哈哈哈哈毕二少本质暴露了。】

    成飞:【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吧?】十分生硬地岔开话题。

    棠星再次来到孟云舟的房间里,点滴已经快到尾声,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但棠星总有种感觉他是醒的。

    医生过来拔掉了针头,孟云舟适时睁开了下眼睛,清亮的眸子看着棠星。

    两个人都安静着没有说话,棠星在想着说些什么,在他要回来孟家的时候,他就想过假如老棠还活着,这件事或许会变得简单很多。

    他总能风趣又乐观地解决好所有的问题,棠星想,如果是那样,那么自己应该会拥有选择权,选择以后的人生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虽然现在他依然拥有选择权,可是孟云舟似乎没有了,他就只有这一个爸爸,真正的爸爸还未谋面,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哦,不仅仅是爸爸,他的妈妈也离开了。

    棠星本来想,就当是代老棠亲眼看一看他的亲儿子,日后去祭拜他的时候,也好让他放心些。

    可是看到现在的孟云舟,别说老棠了,棠星自己都觉得哪里都难以让人放心。

    棠星认为这些话真要说出来,未免太过煽情,在两人这种关系里,更像是他在示敌以弱,打感情牌。

    但既然已经想到老棠的事情了……

    棠星开口道:“老棠的墓地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在孟家,几乎没有孟云舟不知道的事,他伸出手,想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棠星见他动的是打点滴的那只手,立刻不干了。

    棠星说话不自觉带上了脾气:“你干嘛?要什么我给你拿?”

    孟云舟转过头来,满目柔和:“我想拿手机给你看。”

    棠星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看着孟云舟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然后把手机屏幕给棠星看:“墓地已经选好了,这三张图片位置不同,你再确定下位置,走流程还要一段时间,月底前就可以正式迁了。”

    都是坑,棠星也不懂这些:“你觉得选哪个比较好?”

    孟云舟眸光不由动了一下,手指点开中间那张图片:“如果是我的话,我喜欢这里,这里能晒到阳光,应该会很温暖吧我想。”

    棠星微微皱眉,说的好像是给他选的一样,不过棠星没有出声打断,毕竟对方还是个病人。

    “重点是——”孟云舟继续道:“这里是最贵的。”

    “那就它了。”棠星肯定道。

    生病之人要多休息,医生是这么交待的,棠星有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没能说出来,他跟孟云舟道了晚安,就朝着门口走。

    棠星把孟云舟房里的灯关了,手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房间里响起孟云舟因为生病有些发哑的声音。

    声音有些轻:“那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棠星面对着门,身后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嘴角一点点翘起来,心里微微发涩的心情褪去不少。

    不论孟云舟是因为看出来棠星的欲言又止也好,还是他自己真的想去,这都让棠星感到开心不已。

    棠星打开门出去,往自己的房间走,正好碰到董棉敷着面膜要下楼喝水。

    董棉问道:“云舟怎么样啦?这孩子一向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得反复一段时间。”

    棠星今天可能心气儿不顺,因此他也很想怼董棉几句。

    你自己不会去问一下啊?

    真想知道问医生也可以啊。

    但他看了对方一会儿,轻轻勾了下嘴角:“还不错,他说知道爸爸妈妈会担心,所以想要好得快一点。”

    董棉听到这话,面膜下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心脏没来由地感到震撼,这种情绪让她有些陌生,却又在告诉她,她是个母亲这件事实。

    无论孟云舟那孩子如何的强大和独立,生病时他也只是个孩子。

    她随手接下脸上的面膜,也不管自己脸上是什么样,就走进了孟云舟的房间。

    棠星微微摇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作业其实都没有做,但是大学了嘛,好不容易才从高中的阴影下走出来,他暂时不太提得起兴趣。

    是,这么做有点跟社会提倡的“活到老学到老”精神观不太符合,但他只想安静做几天咸鱼再说。

    睡前又玩了会儿游戏,躺在床上到头就睡。

    棠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那年的高中课堂,他刚上高一时,其实也毫无学习的斗志,老棠只是担心他以为可能会没钱吃饭,所以希望他能先有个奋斗的方向。

    比如当个厨师、司机,好吧往精神层次高深点想,要是能编几个小说,或者去画室当个老师似乎也不错,自由之余,日子也能过得去。

    他这么想了,也认真地向儿子传达了这个信息,于是父子俩每天都会思考着以后做某项工作的合理性。

    第一天他们晚饭去巷弄里小店吃晚饭,亲眼目睹了新来的帮厨因为碰倒了油而差点引发火灾。

    老棠想,不行啊,棠星可能比那人手脚还笨。

    第二天他们想那就司机吧,司机每天开开车,心情不好了就可以睡个懒觉,然后新闻就出现了出租车司机被绑架的消息。

    老棠:……算了,大概就不适合讨论这种话题吧。

    那时候棠星还比老棠矮了一些些,老棠伸手摸摸孩子的脑袋忍不住说:“我这么好的儿子,肯定会找到一份自己喜欢又不用太辛苦的工作的。”

    棠星天真地问:“我可以当个美食家吗?”

    那时候网红直播还没有这么流行,但老棠却不觉得这个想法有多么的不正常,他只是点点头鼓励道:“那你至少要多会几个好听的词,总不能人家问你这个菜为什么好吃的时候,你翻过来覆过去只能挤出来好吃,巨好吃,特好吃这些词吧?”

    类似的话,棠星的那位网友也说过。

    网友的名字叫happy,棠星自己叫sunshine,因为父亲老棠一直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棠星清楚自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棠星也认为对方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是一个很开心的人。

    真的很开心,棠星每次看到这个名字,也会觉得很开心。

    happy告诉棠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任何一个行业的最高境界,都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和喜欢。】

    sunshine:【那以后我当美食家,你当医生,如果我因为吃而英勇就义,希望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小命。】

    happy:【那这样的敬业奉献,你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嘻嘻嘻,棠星觉得自己真的会成为一个美食家。

    但他真的开始好好读书了,因为他意识到,如果像老棠说的,美食家不光只会吃……

    只会吃的……那是猪。

    因此棠星的学习之路,也可以称之为如何让自己与猪区分开的惊险历程。

    在这个历程里,他丢了最强有力的后盾,虽然依然爱吃,但他不想当美食家了。

    棠星自黑暗中睁开眼后,发现这个梦倒不算痛苦,毕竟他最后只是在想:我的梦破碎了。

    而不是——老棠已经离开我了啊。

    棠星醒了之后,就老老实实趴在桌上写起了作业,做完作业,还难得复习了下学过的课程。

    被梦支配的恐惧。

    只是盯着书本看了一会儿,感觉视线有点模糊,棠星伸手擦了一下,发现自己哭了。

    他又擦了两下,手背整个都湿了,他想把纸巾盒抱过来擦一擦,泪眼模糊了,只记得个大概的位置,伸出手,却摸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棠星吓了一跳,身子猛地靠后,然后用力擦眼睛,才看到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孟云舟。

    棠星惊魂未定:“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云舟递了张纸巾给他:“我想喝点水,看你房间亮灯,敲了门但你没听到我以为是你忘记关灯了。”

    都哭成这样了,孟云舟也不能当没看见,柔声问他:“怎么了?是在新环境里,觉得还不适应吗?”

    棠星微微摇了摇头,摇完了又迟疑了,他总不能跟对方说:我想你亲爸了,他英年早逝啊。

    棠星只好看了眼自己的书本,哭丧着脸说:“经济学太难了,把我给难哭了。”

    孟云舟:“……”

    孟云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安慰他道:“其实不难的,你哪里不会,我给你讲。”

    棠星揉揉眼睛:“那我很笨的。”

    孟云舟:“我恰好有耐心。”

    棠星用纸擦了擦鼻子,漫不经心问:“那你的耐心好到可以讲同一个问题三十遍吗?”

    孟云舟头顶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

    棠星骄傲地说:“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可以。”

    说完又沉默了,棠星想起来,这个朋友……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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