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岭和吴伟伟是丁骏远请来的, 他这个当主人都还没发话,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却开口赶客,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冷了下脸来“李先生,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帮忙看风水的。”
“这里的事情跟风水无关。”李鸿羽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轻飘飘地又丢来一句, “不过腿长在你们身上,要走要留都随便,不过出了事情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吴伟伟“”这句话好耳熟。
陈岭撇了吴伟伟一眼,吴大师, 没错, 不久前你刚对我说过。
吴伟伟率先移开跟他陈哥对视的眼睛, 尴尬道“陈哥咱们也进去看看吧。”
丁骏远对李鸿羽的观感不太好,年纪轻轻过于傲气, 相比之下,陈岭虽然更年轻, 但人家态度好啊,相处起来很舒服。
他也跟着说“陈先生, 里面请吧。”
一行三人坠在后面,跟着李鸿羽将楼上楼下逛了遍, 最后再次回到了一楼丁骏远的办公室里。
罗盘指针不知疲惫的继续转动,而持盘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似是困惑。
陈岭想到什么, 隔着布料按了按裤兜, 三清铃没有震动, 说明罗盘检测出的阴气根本还构不成威胁。
如果雕刻室真的有所谓的恶阴,那此时他要么藏了起来,要么就是将自己的阴气分散开了,否则当罗盘接触到阴气最重的地方时,一定会停止转动,颤动的指向某处。
李鸿羽收起罗盘,正色道“丁先生,我今晚要留宿在雕刻室内,有劳帮忙安排一下。”
雕刻室内本就没有床被,总不能让人变戏法变出来吧,丁骏远无奈道“李先生,我们雕刻室没有休息室,也不向学生住宿,真的没办法留宿。”
“那就从你家里抱一床被子过来,我打地铺。”李鸿羽颐指气使道。
这人虽然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但既然是警方那边协调过来的人,大概率是政府相关的工作人员,丁骏远不好直接拒绝,正要点头答应,吴伟伟突然开口了。
“你这是想跟我们抢生意”
李鸿羽抱着胳膊冷笑“我用得着抢你真以为自己能对付”
没有指名道姓,眼睛却已经落到了陈岭身上,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陈岭被刺得不痛不痒,无所谓,反正各凭本事,郭嘉又没说不许野生天师出来混饭吃。
拉住正要炸毛的吴伟伟,问“如果这案子由李鸿羽做,丁先生也要向他们支付费用吗”
“那是当然”吴伟伟说,“一般来说,事情结束后,特调部会发来账单,价都不低。”
陈岭“啊”了一声,他以为郭嘉机构为人民,特调部自然是以受害者驱邪除凶为义务。
吴伟伟一看他陈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要不然你以为那些道观的修缮费用每年从哪里来的。特调部其实只是挂在郭嘉名下,实际上是隶属于宗教协会的民间组织。”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悄悄话说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李先生。”丁骏远想了想,走到李鸿羽面前,笑着问,“那可否透露一下,如果由你来解决这次的事情,我大概要支付多少费用。”
“不知道。”
李鸿羽的这三个字起到了巨大效果。
丁先生心里漏了一拍,心说不知道可不就等于想要多少要多少那肯定是去跟事先讲好价的人合作更保险。
他笑着说“是这样的李先生,事有先来后到,既然陈先生和吴先生先来了,这件事不如就交由他们处理吧。”
按照李鸿羽的脾气,早就调头走人了,可想到自家道观即将新盖的财神殿,他硬是压住了走人的冲动。
“他们解决不了。”他语气笃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结果,“可如果丁先生执意如此,为了避免事情恶化,我留下来看着他们。”
“谁要你看着。”吴伟伟说得很直白,“不就是奔着钱,想横道抢单子吗。”
对面的李鸿羽脸已经快扭曲了。
陈岭忍住笑容,伸手揪住吴伟伟的衣服后领,往外走,并冲着丁骏远说“丁先生能给一份之前退学的学生名单吗”
“当然可以。”丁骏远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夹,知道陈岭二人不想跟李鸿羽同处一室,毫不犹豫地也跟着抬脚走了出去。
李鸿羽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冷落过,之前出任务,哪次不是被人端着捧着。
今天倒好,遇到两个半吊子,受一肚子气不说,丁骏远也跟着下他的面子。
想着想着,他再次掏出罗盘,指针转的人眼花,他妈的更气了
陈岭拿着文件夹随意找了一间没人的屋子,跟吴伟伟两人头对着头,一起归纳这些选择退学的人的特性。
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学泥塑的偏多,少部分是学画的。另外百分之三十的男性学员,基本都是学泥塑的,唯二两人学的是雕刻。
这么一对比,问题就出来了。
选择泥塑的人必然是因为爱好和兴趣,可既然选择了,又为什么中途放弃呢。
吴伟伟仰头看天花板想了想,说“陈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泥塑学起来太难”
“应该不是。”一直沉默的丁骏远接过话说,“这其中有几名学员还很有天分,教授泥塑的老师在我面前称赞过他们好多次,之前还提出要帮那几个孩子送东西去参展。”
“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学了呢”吴伟伟一脑门雾水。
陈岭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打电话去问。”
说话间,他已经拿出手机,在文件上挑选了一个男生的号码。
门外的走廊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撞击声。
脚步声朝着隔壁的办公室去,敲开门后,外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转而又敲开了陈岭他们这边的门。
“丁老师,能把那塑像搬一下吗。”前台小姑娘苦着脸说,“前台位置小,那东西挡在那儿我过路都难。”
丁骏远这才想起塑像的事,说着抱歉往外走,“我这就去搬。”
陈岭停下拨号的动作,对那个巨大的黑色包袋有种执着的好奇,一出门就看见丁骏远吃力地抱着那个等人高的黑袋往自己的方向来。
“我帮你吧。”他主动上前,伸手帮忙。
一下子被分去一半的重量,丁骏远夸张的喘了口气,笑着说“谢了。”
陈岭说不谢,问“这里面是什么,好重。”
“是一个女性人像泥塑,等人高的,做好挺久了。”丁骏远回头看路,嘴里疑惑道,“其实这尊塑像非常漂亮,灵动得跟真人似的,可惜就是没找到识货的人。”
陈岭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我昨天下午走的时候,看你把它搬上车了。”
“找了个买家,可才放了一天,人家就说不要了。”丁先生讷讷道,“说是看久了瘆得慌。”
陈岭脚下一顿,正欲当场打开袋子看一眼,办公室的门被一只手拉开了。
李鸿羽从里面走出来,抢先一步拉开了黑带的拉链,露出一张泥灰色的僵硬的脸。
他手持罗盘,在泥塑上方来回移动,和之前一样,罗盘仍旧旋转,没有别的异样。
陈岭跟丁骏远搬得都有些吃力,腿开始发软了“李先生,如果你不打算让开的话,麻烦搭把手行吗。”
李鸿羽瞅了一眼,看两头的人累得手臂直抖,嗤笑一声,上手帮忙抬住。
胳膊所承受的重力顿时小了许多,陈岭吁了口气,把手给收了回去,笑眯眯的说“麻烦你帮丁先生抬一下,我去喝口水。”
李鸿羽“”
跟在屁股后头的吴伟伟冲着他陈哥无声的鼓掌。
陈岭回到之前那间屋子,开始打电话,第一个无法接通,第二个是被挂断的,第三个倒是接了,只是他刚说明自己想问问退课的原因,对面起初表现出极大的抗拒,知道最后才吐露,说是自从到了雕刻室,就总是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丢进水里,就是梦见自己被泥浆糊住了口鼻。
雕刻室阴气太重,影响了学员的神志,所以夜晚才困于可怕的梦魇。
陈岭想起了被丁骏远搬来搬去的那尊女性泥塑,和雕刻室背后,横躺在垃圾堆后溺水身亡的周文慧。
这两样东西,正好对应了噩梦中的两个场景,可无论怎么联系,他都无法将泥与水相关联起来。
垂眸锁了屏幕,视线猛地一转,就刚刚他垂眸的那一刹那,余光像是瞥见什么东西。
起身走向墙角,黑色的霉菌遍布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潮湿背阴的地方容易滋长霉菌,但你眼下所看到这种菌较为特别。”身旁凭空出现一个人,那人微微俯身,上半身正好覆在陈岭的背上,下巴不偏不倚的抵青年的头顶。
陈岭“江域。”
老祖宗似乎对自己的年纪非常在意,当着面,他是不敢喊老先生的。
“嗯。”江域的修长的胳膊从青年肩头越过,白皙的指尖隔空点了点霉斑,“它叫鬼面霉斑,只出现在潮湿、阴气深重,且有阴恶出现的地方。”
陈岭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只要一起身,自己的后背就会贴上男人的胸膛。
吴伟伟见他在地上蹲成了木头,隔空喊“陈哥,你在看什么”
边说边往墙角走,想跟着凑个热闹。
“别过来。”虽然知道吴伟伟看不见,陈岭还是觉得心虚,“你过来会影响我思考。”
什么事情都没有陈哥的思考重要,万一想通了,六十万就从丁骏远兜里,掉到了他们的兜里。
吴伟伟连连倒退几步,后背抵住距离陈岭最远的墙角。
陈岭“”有点憨是怎么回事。
陈岭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说“江先生,你能不能往后退一下,你这样我没法活动。”
江域淡淡“嗯”了一声,按转身落座到后面的讲台上,他一条腿支在地上,一条腿闲闲地曲着踩在讲台侧面,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平淡的指出“你今天没去看我。”
陈岭这才想起来,忙着赚钱,把新交的朋友给忘了。
他低声哄道“回去给你补上,我多烧两炷香行吗。”
江域眼皮半阖,遮住了浅色的眼眸,“不用。”
他微微抬头,冰冷的视线扫过四周,轻嗤一声,眼底是一闪而逝的厌恶,随即抬起胳膊落到青年肩头,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你在画室待了这么久,发现什么了”
“基本什么也没发现。”陈岭摇了摇头,对肩头的搭着的那只手有些不适应。
正想挣开,就听见江域提醒道“地缚灵。”
顿时忘了两人姿势亲密这回事。
人死后留下的怨气和仇恨,与地煞结合形成灵体,因某种原因被迫束缚于此,所以被称为地缚灵。他们为仇怨而生,心里只想着复仇,长时间与四周环境相互牵制,渐渐融合,由无形的气体延伸向这个限定环境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以李鸿羽的罗盘才会旋转不定。
陈岭蹲累了,干脆一只膝盖点在地上,寻思着周文慧到底和雕刻室的地缚灵有什么仇恨,会不会跟丁骏远有关。
吴伟伟在一旁等了半晌,忍不住了“陈哥,你想出结果了吗”
陈岭说没有,悄悄看了眼四周,发现江域不在,抬手打了个响指,冲吴伟伟道“这件事是地缚灵在作祟,我们先去找丁先生。”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是走廊后方传来的。
陈岭开门冲了出去,吴伟伟紧跟其后,还有闲心问“陈哥,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怪渗人的。
“自言自语。”陈岭撒谎不会脸红,说的跟真的一样。
吴伟伟信了。
沿路的屋子全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唯一一间可能传出声音的屋子,正是孙师傅放石碑的地方。
随着越来越靠近,陈岭感觉到兜里的三清铃开始震动,最后自己当啷当啷地响了起来。
李鸿羽也跟着冲了出来,三清铃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被迫作响。
两人对视一眼,在各自眼睛里看到了撞法器的尴尬。
也不知道是想抢生意还是单纯的腿长跑得快,吴伟伟眼睁睁的看着姓李的竟然比他们更先抵达杂物间,侧身用肩膀撞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刹那,陈岭那只铜铃忽然安静了,说明带有恶念的阴物已经离开。
屋子里的丁骏远眼珠子瞪大,四肢摊开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嘴巴张大到了极致,嗓子眼里发出怪异的嗬嗬地呼吸声,仿佛被什么给卡住喉咙。
陈岭单膝跪在地上,正想把人扶起来,一只手先于他轻轻在丁骏远遍布着冷汗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是江域。
丁骏远的眼睛里,血丝如同有自己的生命般,迅速的爬出来,纠缠住瞳仁。
他的腰身往上拱出弧,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他的紧绷的身体突然松懈,猛地坐起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黑色的污浊。
“咳咳咳”丁骏远剧烈的咳嗽,不停地有黑色的东西被他从肺部咳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双手捂着自己的嗓子,惊恐的望向四周。
陈岭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丁先生,你冷静下来,现在没事了。”
丁骏远闭了闭眼睛,按住疼得欲裂的脑门,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李鸿羽没有那么多耐心等他彻底平静,居高临下的开口问道“丁先生,你刚刚遇见什么了” 他用脚碾过那滩被吐出来的污浊,“你吐出来的是泥沙,而且跟你雕刻室里的泥塑用泥有些不太一样。”
陈岭也不嫌恶心,在附近找来一个铁丝,将呕吐物拨弄两下。
仰头看向李鸿羽,认真地指出错误“里面也有一点黄泥的,你看,还有一些灰白色的东西。”
李鸿羽斜斜扫了一眼,敷衍的“哦”了一声,等几秒见丁骏远不答话,他不耐烦地提醒“丁先生,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李先生帮我把泥塑搬到门口后,就回了办公室”丁骏远揉了揉额角,声音嘶哑,“我就一个人把东西搬进杂物间,刚把东西放好,杂物间里的灯就灭了。然后,然后我听见了滴滴哒哒的水声”
水声就落在脚边,为了确定是不是天花板漏水,丁骏远特意抬手伸向上方。
原本该是虚无的空气,他却碰到一片黏腻的濡湿,诡异的寒意沿着他的指尖蔓延,像是为了迎合这种感受,他竟然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丝滑的东西,从上方纠缠下来,包裹住了他的头。
那些东西疯狂的涌入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耳朵。
黑暗蒙蔽了双眼,却放大了一切感官,丁骏远只觉得浑身皮肤都被那种莫名的黏腻覆盖,紧紧地缠缚住。
他的呼吸因为嗓子眼里的异物变得困难,窒息感焚烧着肺腑
丁骏远说起这些事情,嗓子一直在抖,令人恐惧的黏湿至今仿佛还贴在皮肤上,一寸寸蔓延,从额头到面颊,再到下巴、脖子、肩膀这种念头毒药般在脑海中不断扩散。
“丁先生,你现在很安全。”陈岭的手放在丁骏远肩上,手指微微收紧,轻轻往下按了按。
青年的掌心温热,透过衬衣传递进入皮肤,如水的缓慢铺开,将已经堵塞到他嗓子眼的恐惧压了下去。
丁骏远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情绪平静了下来,声音依旧不太稳“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甚至不确定那会不会是我臆想出来的”
“不是臆想。”李鸿羽脚在污秽旁边点了点,“这就是证据。”
看着那滩黑黄不清的东西,丁骏远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更白了,竹竿似的身体摇摇欲坠。
陈岭怕他真被吓昏过去,伸手抵住他的后背,“先出去再说。”
“出去做什么”李鸿羽俨然要重点调查这处新的案发地点,“那东西说不定还留在这里,我要留下来勘察,要出去你们出去。”
陈岭没理他,推着丁骏远就往外走。
吴伟伟冲着李鸿羽冷哼一声,抱着胳膊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出去了。
丁骏远受了惊吓,整个人战战兢兢,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陈岭给他倒了一杯水,便安静的守在一旁,盯着茶几发呆,脑子里想的却是丁骏远之前的种种描述。
阴冷、濡湿,不断延伸、纠缠、灌入,以及他们闯入时,丁骏远艰难的呼吸。
恶鬼往往会保留着死前的状态,前两个描述,让他想起了死在后巷里的周文慧,
她的身上湿漉漉的,湿润黑发覆盖了整张脸,指甲里黑乎乎的东西有些像是泥沙,还有她那具像是被浸泡了好几天的浮肿的身体。
陈岭心里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不自觉的说出声来“是溺死的水鬼吗”
“是,也不是。”消失半晌的声音再次跃然于耳。
陈岭下意识偏头,耳尖正好擦过什么柔软,他愣了下,脑海出现了一张脸,脸上顿时通红。
刚刚是碰到江域的嘴唇了没有没有,肯定是别的地方。
可别的地方怎么会那么软,肯定还是嘴唇。
陈岭要被自己搞疯了,装作一脸镇定,摸出手机敲字我以为你走了
“嗯。”男人低低的应了一声,音色如低沉的大提琴音盘旋在心头。
陈岭默了默,这就是传说中的苏音吧。
他抬起屁股往旁边挪动一寸,试图距离男人远一点,继续敲字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域,“解密的乐趣在于探索的过程,而且你需要大量的历练来提高自己。”
陈岭也知道自己很弱鸡,被说的差点脸红,可是仔细一想,忠言逆耳,这世间有几个人肯当面点评你的缺点和不足毫无疑问,江域的确有发展成为知己好友的潜质。
他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对老祖宗好点吧,不能白占人指点的便宜。
至少今晚回去,先给上供一只烧鸡。
陈岭“谢谢。”
“嗯。”江域应承下来,莫名来了一句,“再见。”
陈岭以为他只是告知自己要离开,没吭声,等了会儿见身旁不再有任何动静,他手指悄悄往隔壁爬去,除了空气别无他物。
此时的丁骏远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吴伟伟又跑去给他倒了杯热水,盯着人喝下去一半后,他紧张兮兮的问“丁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冷。”丁骏远声音发紧。
陈岭掏了张符纸点燃,放入剩下的半杯水里“把它喝光。”
丁骏远看着杯子里黑乎乎的东西,下不去嘴,光是看着就想呕吐。
“你被阴邪纠缠过,身上会有残留的阴气和晦气。“陈岭淡淡看着他,“不喝也可以,就是最近容易撞鬼。”
丁骏远差点跳起来,双手捧着杯子仰头就往嘴里倒。
砰一声放下玻璃杯,他打了个嗝,泛着烧焦味的液体直往上反,连忙用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符水被吐出来,暴殄天物。
陈岭“”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他坐回到沙发上,十指交叉相握,抬头望向丁骏远“丁先生,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丁骏远立刻坐直,脸色务必严肃“你问。”
“你和周文慧到底有没有别的关系。”
“当然没有”丁骏远苦着脸为自己叫屈,“那都是周文慧她妈妈胡说八道的,我跟她只是普通的老师和学员的关系。”
陈岭不吭声,就盯着人看。
丁骏远较劲似的,也不转眼,脸上坦荡荡的。
陈岭确定,这个人没有撒谎,他继续道“那雕刻室内以前发生过命案吗”
“没有。”丁骏远几乎没有思考,“在我接手的这段时间绝对没有,至于之前那位老板,我就不确定了。”
陈岭这才知道,丁骏远居然不是这间雕刻室的第一任主人。
“居然还有上一任主人”他追问道,“他当时为什么把这间雕刻室转手给你”
“上一任主人做的不是雕刻,而是艺术廊,而且很有名,在搬迁之前,一直是点评网前三位 ,是很热门的网红景点。”丁骏远说,“不信你去搜一下,叫时光回廊。”
吴伟伟手脚更快,立刻打开手机浏览器,翻到某生活点评网站中关于时光回廊的网友评论。
陈岭不解“既然生意很好,为什么又不开了呢”
“老板说他做累了,想休息。”丁骏远说,“有些人钱赚到一定数额就觉得知足了,想去享受生活,可以理解。”
陈岭理解不了,他看向吴伟伟放到茶几上的手机,前任老板的面相实在不算好。
额头低窄,凹凸不平,谈不上饱满,这种人大多心术不正,小肚鸡肠。眼睛也长得不太好,眼珠偏小,下眼眶上露着眼白,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他的阴沉。
别说是他了,就连吴伟伟也看出这不是一个心地宽厚的面相。
他用胳膊撞了下陈岭,小声说“前任老板会不会有猫腻啊。”
陈岭摇头说不知道,“查查再说。”他抬眸再次问道,“丁先生这间雕刻室后来有重新装修过吗”
“没有,之前的艺术廊装修风很好,简单大方,接手后我只是让装修公司帮忙分隔出教室和办公室,墙体和地板我都没动过。”
陈岭又问“那有没有发现过佛塔、符纸,或者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也没有。”丁骏远还沉浸在青年之前的问题中,心头突突直跳“陈先生,你刚刚为什么要提及命案的事”
“因为他怀疑你这里是地缚灵在作怪。”李鸿羽推门进来。
吴伟伟小声吐槽“也不知道是刚到门口,还是一直站在走廊里偷听。”
“我没有”李鸿羽脸上铁青,看了眼陈岭,转头看向丁骏远,“你这里一定死过人,或者藏匿过尸体,丁老板,想解决问题的话,我劝你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真的没有”丁骏远无奈极了,“如果有,警方必定会有备案,隔壁邻居肯定也会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
陈岭的视线还垂在前任老板的照片上,那双露着下眼白的眼睛,像是能透过镜头望出来。
正要收回眼,怪异的事情发生了,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嘴角缓慢地往下撇,黑色的眼珠子突然往上吊,被上眼皮挡住了一半。
“卧槽”吴伟伟刚好扭过头来,吓了一跳。
陈岭也被那张陡然变化的脸搞得不太舒服,他锁屏把手机推回给旁边的人。
吴伟伟十二万分的嫌弃“陈哥,你推给我干嘛,我也不想碰啊。”他现在都想冲出去把手机丢进垃圾桶里。
太邪门了。
明明是笑着的照片,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张阴沉可怖,充满怨气的脸。
陈岭拎着包站起来“恐怕要出事。”看向一脸茫然地丁骏远“你有前任老板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丁骏远说,“办完交接后,我曾经打过一次他的电话,不通,应该是换号了。”
陈岭“家庭住址呢”
“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查” 吴伟伟无语,凑到陈岭耳边小声说,“刚刚的照片那么诡异,这人近期恐怕有血光之灾。”严重了可能会丢命。
陈岭爹妈在警方和政府方面都没有关系,无从查找,倒是陈家的两位叔叔伯伯一个做生意,一个从政,可惜早在分家之后,大家就不再来往了。
“我能找到他人在哪儿。”李鸿羽突然开口,说完转过背去打电话。
陈岭发现,这人即便是找人帮忙也是用的命令的口吻,态度冷淡。
不一会儿,李鸿羽挂了电话,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走了。
陈岭“”
吴伟伟震惊的指着他的背影“他怎么能这样”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陈岭想来想去,只能找江家了。
江盛行的电话接通得很快,只是四周环境嘈杂,但他说话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谨慎小心,不如之前那么随意。
陈岭没想太多,也没有寒暄浪费时间“江先生,有事情我想麻烦你。”
江盛行“陈先生你说。”
“我想查一下时光回廊老板的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陈岭心里疑惑,师父怎么会跟江家的人在一起。
他怕自己听错了,试探道“江先生,你现在在昱和山”
“是,正正跟赵老先生商量一些事情。”江盛行声音一顿,似乎用手捂住了听筒,声音瓮声瓮气,若有似无的传来,“您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差人去办。”
“不用。”回答的声音更加耳熟,就在几分钟前他刚听过。
江域怎么也在
陈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紧迫的缠绕在心头,令人坐立难安。
江盛行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你刚刚跟我说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陈岭按捺住心里异样的情绪“大概多久”
“最快也要明天。”江盛行说。
陈岭讷讷地道了声谢谢季,挂了电话,人却久久无法回神,满脑都是江域的声音。
“陈哥,怎么样,能查到吗”吴伟伟抬手撞了下陈岭的胳膊。
陈岭醒神过来,点了点头说“得明天才能有结果。”定了定心,他看向丁骏远,“丁先生,我建议你近期最好关闭雕刻室,这对你本人和其他学员都有好处。”
丁骏远沉重的点头答应“听你的。”
一时半会儿无法找到地缚灵的藏匿之处,又不可能直接把这座三层小楼给一下推平,工作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临走前,陈岭给了丁骏远一枚护身符,却被退了回来。
“陈先生,我实在不敢一个人呆着,能不能”丁骏远眼巴巴的望着青年不放,按捺住羞耻提出要求,“我能不能最近都跟你待在一起。”
陈岭有一说一“可以是可以,但我住的地方比较简陋,而且你要交生活费。”
丁骏远没想到青年居然还是个财迷,呆了两秒“没问题,交多少你说了算。”
其实陈岭也不想这么抠抠搜搜的,可他缺钱啊,一想到昱和山的大窟窿,他就想叹气。都说万事开头难,他现在算是切身体验到创业的艰苦。
回昱和山是丁骏远开的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午饭前赶到了山脚。
隔老远,陈岭就看见他家小院厨房的烟囱冒出白烟。
赵迅昌是个大懒虫,不可能主动去做饭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江域。
这么想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气喘吁吁的停在自家院门外。
院子里有说话声,是赵迅昌的声音,语气不如平时懒散随意。
他双手推开大门,院子里的东北方向多出一张圆形石桌,周围放着四张石凳,凳子上围坐着四个人,其中最打眼的,是一名穿着暗灰色条纹衬衣的年轻男人。
男人打扮随意,领扣的纽扣解开了,露出修长的脖子和一点平直的锁骨,袖子也挽到了手臂上方,显得小臂结实的线条纤长漂亮。
陈岭目光扫过对方闲适撑在地上的双腿,最终定在地面。他偷偷咽了咽口水,百思不得其解,老祖宗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小院里,而且身边还跟着江盛行。
江盛行坐在江域的左手方,见青年进门,起身笑着说“陈先生,又见面了。”
陈岭呆愣着没有反应。
赵迅昌举起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回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我正想告诉你。”
“什么”陈岭下意识看过去。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跟江家有关。
赵迅昌说“咱们昱和山陵园不是还缺人吗,师父给你新招了一个,就是这位江先生。”
陈岭顺着师父做介绍的手,一路望向到江域脸上,触及到他的眼神,男人略微颔首示意,唇角都不带动一下的。
吴伟伟这时候才领着丁骏远进门,二愣子似的指着江域的脸说“我记得你,你是陈哥的朋友。”
江域站了起来,原本有所收敛的气势随着挺拔的站姿铺开,他道“你好。”
赵迅昌脸色微变,拿帕子擦了擦冷汗,笑着向吴伟伟介绍“小吴啊,这位是江域,接下来将是你们的同事,同时,他也是咱们昱和陵园的投资人。”
陈岭喃喃“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半小时之前才跟赵老先生商量好的事情。”江盛行从石桌旁起身,绕到陈岭面前,“昱和陵园的设计优美,环境清幽,也恰好迎合了现在的统一丧葬的红头规定,无论是处于我和江域先生个人,亦或者是集团内部,都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投资的项目。”
陈岭“”
那一戳戳的野草之下的确开始有了新的生命,但距离所谓的环境清幽差了十万八千里。
江先生像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陈岭问“条件呢”
赵迅昌也走到小徒弟面前“刚刚不是说了吗,帮你招了一个新人进来。”说着侧身让开,“江域的能力和身份地位不用多提,你心里都明白,让他当保安或者园丁太屈才,师父想了想,聘请他为财务经理,正好人家也注了资不是。”
陈岭要举双手反对,师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揽着人走到院子的一角,压着声音继续劝“有他在昱和山,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跟来,阴神身上震慑鬼邪的煞气,比任何法器都好使。而且今后你若是抓到恶鬼,送下地府也不用再讨好什么小阴差了,直接让他就给办了。”
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可陈岭还是犹豫,别扭的小声说“可我和他的关系”
“讨厌他”赵迅昌那双眼睛多锐利,见小徒弟诚实的摇头,他笑了,“既然不讨厌,那就处着呗,反正你也到了适婚年龄,可以多考虑考虑了。”
陈岭跳着脚纠正“我才刚满二十不久,距离法定婚龄还差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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