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微笑镇14

小说:迁坟大队 作者:朝邶
    “不过随口罢了。”江域的语气极淡, 像是当真随口一问,又像是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李道玄拿起瓷杯 ,“明天大家还要忙工作,就不再喝酒了, 现在我以茶代酒, 算是为两人接风洗尘。”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对方笑容近乎完美。

    江域三人执起茶杯,跟李道玄轻轻一碰,瓷杯撞击,发出脆响,显得饭桌尤为安静。

    村长平日里习惯了与人打交道, 很容易就察觉出两拨人之间的氛围不对。

    看着是相互协作关系, 实际上疏离得很, 那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的,听得他背脊发僵,总有一种桌子会随时被掀起来的错觉。

    为了不让错觉成真, 等几人碰杯完毕, 村长急忙笑呵呵的招呼道“工作要紧, 我就不劝酒了,大家吃菜, 吃菜。”

    农家饭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机纯天然, 跟城市里的菜市场卖的大棚菜完全不同。

    陈岭这一晚吃得心满意足, 看大家都用得差不多了,他主动站起来帮村长妻子收拾碗筷。

    江域起身帮忙, 进了厨房, 陈岭小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去过昱和山”

    “托人在阴间查了他的生平”

    “是你自己授权让人查的吧。”陈岭的手腾不开, 抬胳膊肘暧昧的蹭了下男人的手臂。

    江域扫了他一眼,没有否认,“生平显示,他的确在二十年前去过昱和山。”

    陈岭点点头“不过他也算聪明,没有撒谎。”

    即便不去阴间查阅活人生平,多废点功夫,在阳间也能派人查出来。

    毕竟无论是青玄观还是特调部都算是赫赫有名,对于每一次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都有所记载。

    放下碗筷后,陈岭就把江域赶了出来,自己要留下来洗碗。

    “小兄弟,哪能让你干这些,快放下,我来就好。”翠芬进门看到青年已经挽起袖子开干,忙出声阻拦。

    “不碍事,帮忙干活我还能消消食呢。”陈岭把洗干净的碗放到灶台上,白色的瓷砖干净得没有一点油污。

    再看别的地方,同样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做完饭菜后的杂乱。

    “阿姨,你平时做完饭菜都会先把灶台收拾了吧”陈岭洗干净的碗叠在一起,觉得清洁效果不好,转而又精放了不少洗洁精进去。

    手指在里面划动几下,泡泡就出来了。

    青年白皙的手已经沾了油,翠芬想赶人出去的话被吞回肚子里,“嗯,我习惯做完饭先收拾一下,免得到处都脏兮兮的。”

    陈岭点点头,状似无意道“哎,对了,村里那对新死的老夫妻家办丧事,你去帮忙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翠芬诧异。

    “我之前在你身上闻到了纸钱的味道。”陈岭装出好奇的样子,低声问,“阿姨,咱们村里的水真的那么厉害”

    “什么厉害不厉害的。”翠芬将头发拨弄到耳后,侧了个身,正好背对着青年。

    陈岭自动屏蔽掉对方不欲多谈的态度,继续道“我们刚到镇上的时候,先找地方吃了点早餐,无意间听见拼桌的大叔提起来的。他说咱们蓝湖村的湖水特别奇特,能帮人解脱痛苦。”

    翠芬突然转身,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的确有这样的事情,我丈夫应该也跟你说过这些。但是陈小兄弟,我跟我丈夫的态度不同,我不认为那是好东西。”

    她一顿,声音沉重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去探究太多。”

    陈岭歪着头看她,一脸困惑“村长的确跟我们说过。阿姨,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跟村长持相反的态度。”

    翠芬叹了口气,低声说起了以前水里淹死人的事情。

    “那湖水淹死过不止一次人,直到十年前那次事故过后,才被彻底禁止去湖边挑水吃。”

    “我记得当时天气很热,有四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脱了衣服下去游泳,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四个全没上来。听当时恰好在附近山上,亲眼目睹几人淹死的大哥说,那几个孩子原本好好的,快到湖中央时,突然一下子全部沉了下去,就像就像被什么给拖了下去”

    翠芬眼睛里闪过恐惧,攥着抹布的手抖了几下,“淹死人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是,我承认,那水喝了的确能给人减轻痛苦,可若是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再仔细一想就会觉得很诡异。”

    陈岭认真盯着对方的脸,女人的情绪十分紧绷,充满了对蓝湖的排斥。

    翠芬吸了口气,声音又低了几度“小兄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挺迷信的。是,我承认那些老人死去时是带着笑容的,让人觉得他们走得很安详。可是看久了,就会觉得是瘆人。”

    陈岭想起了袁家老太太的笑脸。

    初看还好,若是一直维持同一个弧度的笑容,就会给人一种刻板诡异之感。

    他问“那两位刚过世的老人”

    “我去看了,也是那么个笑容。”翠芬将抹布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两遍,抬头说,“我本来今天还要继续给他们帮忙的,可我实在是害怕。每每从棺材旁经过,都总是忍不住透过棺材缝隙去看里面的人。总感觉他们随时都会跳起来似的”

    “你在瞎说什么呢”村长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响起。

    他手里用报纸包着一堆饭桌上弄下来的骨头,虎着脸瞪着自己的妻子。

    陈岭笑着帮翠芬说话“我就跟阿姨随便聊聊。”

    村长不高兴道“小兄弟你别听她瞎说,她就爱胡思乱想,以前还跟我说在湖边撞过鬼。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就是封建迷信,是要被抓走的。”

    “鬼”陈岭看向村长。

    村长居然还是个不信鬼神的“那东西就是骗人的,真要有鬼我怎么没见过。”

    陈岭点点头,继续埋头洗碗。

    看对方没有说话的欲望村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而看向妻子“你去弄点水果出去。”

    “好。”翠芬平日里干惯了活儿,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就从柜子下方拿出水果削皮切好,给端了出去。

    她笑着招呼道“吃点水果,帮助消化。”

    吴伟伟眼尖的瞅见一颗最漂亮的桃子,伸手拿过来,张嘴就是一口,甜蜜多汁,入口果香浓郁,瞬间缓解了还挤压在食道中的油腻。

    见女人要走,他单腿蹦着跟进了厨房。

    “你怎么进来了”陈岭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里,指了指灶台前的小凳子,“坐下吧。”

    吴伟伟咬着桃子抱怨“外面太没劲了,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透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憋得人难受。

    陈岭问“江哥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从你进厨房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村长一个人尬聊几句后也讲不下去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桃子,“这不,让翠芬阿姨弄了点水果出去,想缓解一下气氛。”

    陈岭腰往后倒看向外面。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僵硬的氛围。

    村长一个普通人被夹杂三个非普通人之间,真是受苦了。

    外面的事情他暂时不想掺和,眼下,陈岭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阿姨。”

    翠芬正埋头将两个菜倒在一起,闻言抬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想问问,刚刚村长大叔说你以前在湖边见过鬼的事。”陈岭两只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仿佛对村长随口一提的话信以为真。

    翠芬愣了下,低声问“你信吗”

    “信。”陈岭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翠芬刚见鬼的那段时间,恰好是她大病初愈,身体最差的时候,老人们说,那时候人的阳气是很低的,千万别走夜路。

    一天,她去县里的医院复诊回来,因为新下过暴雨的缘故,路很不好走。

    等她抵达蓝湖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肉眼所见的一切都像被蒙上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她当时身体虚弱,丈夫又被叫去镇上开会没回来,即便心里害怕,她依旧鼓起勇气,壮着胆子一步步的踏过田坎往家走。

    这人啊,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缝。

    踏上必经的一条近路时她才知道,那条小路被大雨冲塌了。

    她又累又饿又怕,只想赶紧到家好好休息,便选了蓝湖旁的一条路。

    当年湖水还被大家作为生活用水的时候,为了安全和挑水方便,村里组织大家一起在小路上铺了石板,平坦又宽敞。

    翠芬一踏上石板路,心里就开始莫名忐忑。

    咚、咚、咚,心脏撞击着胸腔,让她有些难受,眼前阵阵发黑。

    无奈之下,她弯着腰,在旁白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想等等看,若是能遇到邻居就拜托对方扶自己一把。

    结果邻居没遇到,倒遇上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大概也就五六岁,身材瘦小,脑袋上扎着两根小小的羊角辫。

    她上面没穿衣服,下面只穿着一条勉强能看出颜色的内裤。

    小女孩儿从脸上到身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巴,散发着弄弄的土腥味儿。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翠芬的右手边,用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对方。

    翠芬发现她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险些惊叫。

    本就不太舒服的心脏,此时更加难受了。

    她拍拍胸口,用力深呼吸几下,对小女孩儿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吓了我一跳。”

    小女孩儿不说话,还是安安静静地盯着人看。

    天已经彻底黑了,翠芬被盯得心里打鼓,再开口说话时有些结巴“你是谁家的孩子,脸花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

    小女孩儿咧开嘴一笑,甜呼呼地喊了一声“翠芬姨。”

    翠芬一愣,心说这还是个小熟人。

    警惕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她看了眼四周,不知怎么回事,周遭那些树影越发模糊,仿佛要跟暗色的天幕融为一体。

    翠芬咽了咽口水,缓慢站了起来“小妹妹,阿姨得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小女孩儿又不说话了。

    翠芬心里的鼓又敲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她加快步伐往家的方向走。

    “翠芬姨。”甜腻的声音再次响起。

    翠芬险些一个踉跄滚下湖去。

    她猛地回身,那小女孩儿竟然就站在她背后,仰头再次冲她咧嘴一笑“翠芬姨,你能背我回家么,我脚疼。”

    翠芬顺着对方沾满污泥的腿看下去,手电光芒一晃,恰好让她看见对方细小脚踝上方一点的淤青。

    淤青呈环形,将她的腿缠住,应该是被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勒出来的。

    翠芬动了恻隐之心,然而理智尚存,并没有当场答应。

    她攥紧了垂在腿侧的拳头,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你是哪家的孩子翠芬姨今天不舒服,这样吧,我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好不好。”

    “翠芬姨,你背我回家吧。”小女孩儿像个复读机,除了这句不会别的。

    翠芬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谁会这样突然出现,谁又会在出现后这么执着于跟着她回家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慌乱,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往前方跑去。

    “背我回家吧。”

    “背我回家吧。”

    “翠芬姨,翠芬姨”

    “你不想背我回家吗”

    甜甜的童音到最后变得扭曲尖锐,如影随形,让翠芬惶恐不安。

    可最让她惊惧的是,她脚下的路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附近突然传来犬吠声,那犬吠由远到近,直至一条黑狗从草丛中冲出来,站在她脚边冲着她身后吠叫不止。

    那一瞬间,翠芬陡然察觉,天色仍旧是擦黑的状态。

    而她所在位置,与当初歇息的位置相距百米,只是自己面向的不是家的方向,而是反面。

    如果没有猜错,她刚刚是遇到了鬼打墙,一直在原地来回走动。

    要不是这条大黑狗的出现,她或许会失足跌进湖里,或许会被活活吓死。

    旧事已经过去很久,重新提起,翠芬依旧头皮发麻。

    看出她的害怕,陈岭安抚道“都过去了,那小女孩儿后来没出现吧,说明她早就投胎转世了。”

    “那小女孩儿是是村里申德平家的小闺女。”翠芬摸了摸自己浮着鸡皮疙瘩的胳膊,轻声说,“那天快到家的时候,有人拎着东西匆忙从我家旁边经过,我顺口问了一句他们去哪儿。“

    “他们说,申德平的的小闺女被水淹死了,下午刚从蓝湖水底捞起来,帮忙过去准备丧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想起了在湖边遇到的小姑娘。我立刻就赶回了家,吃了药,平复了心情,我壮着胆子去了申德平家,进门就看见一具沾满黑色淤泥的尸体”

    “艹”吴伟伟听得起劲,啃桃子的时候把牙给磕了。

    他说了声抱歉,抹了把嘴,心里有点发毛,“翠芬阿姨,那然后呢”

    “人家新死了女儿,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撞鬼的事情说出来,就回去找我丈夫商量。”翠芬苦笑,“你们也看见了,他根本不信,还说我太迷信。”

    陈岭觉得好笑“可村长还说过喝了蓝湖水就能了却将死之人的遗憾,这也算是迷信吧。”

    翠芬撇嘴道“自从当了村长后,整天就知道捧着毛概看,对迷信一类的东西越来越不信。”

    “对外,他附和村民们说蓝湖水是老天爷的馈赠,转过背就说他们不懂科学,说水里肯定有特殊物质,是现今科学手段无法查出来的。”

    说到这儿,翠芬姨无奈地摇头,“我当时听了他的话,就没把事情说出来,只是过去帮忙准备丧事的时候,给多烧了点纸。”

    “自那之后,我其实还看见过一次申德平家的小闺女,大概是在半个多月后,她像影子一样在湖边飘荡。”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忽然松快起来“再后来,她可能消失了,我再也没看见过。”

    吴伟伟好奇问“翠芬姨,你不怕吗”

    “第一次遇见时真的很害怕,但渐渐的就好了。”她笑了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个故事一直盘亘在陈岭的脑海中。

    从翠芬的描述中可以得出,小女孩儿死后与申大壮的爹一样,死后没有去投胎,一直在村子里徘徊。

    是什么让他们变成鬼留了下来,是因为他们都喝了蓝湖的水吗

    还有那四个同时被淹死的半大孩子,到底是什么拖住了他们,让他们一个也没能逃掉

    思索间,不知不觉到了申大壮家的小楼。

    吴伟伟指了指自己的脚“我脚不方便,住一楼。”

    申大壮家的房子就三张床,一张在底楼,应该是给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准备的,另外两张在二楼的两间卧室里。

    吴伟伟选了一楼,陈岭便直接拉着老祖宗上了二楼。

    推门进去,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里面一张傍晚刚被收拾干净的双人床,一个没有镜子的床头柜,一张椅子,齐活。

    这间屋子是江域收拾的,床上摆着两个枕头,铺着很有年代感的毛巾质地的鸳鸯枕巾,垫在下面的床单上,绽放着一朵暗红色的大牡丹。

    陈岭坐在大牡丹的花瓣边缘,两条腿晃在床边,“江哥,我们是不是还得去挑水回来洗漱啊”

    江域沉默片刻“我去。”

    陈岭哪能让自己男人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去打水,急忙下床重新穿上鞋,“我跟你一起去。”

    吴伟伟也在发愁洗漱的事儿,正想着要是楼上两人都捡懒不动,他今晚也不洗了,脏一晚上又不是掉肉。

    刚坐到床上,准备给自己贴膏药,旁边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很快,陈岭来敲门“我们去挑水回来洗漱,你在这儿老实呆着,等水烧好了我再给你端进来。”

    吴伟伟一脸感激“陈哥,你太体贴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一道冷厉的视线戳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吴伟伟打了个颤,急忙补上一句“江哥能娶到你真有福气。”

    娶什么娶,该说娶的是我好吗

    陈岭耳朵连着颈侧的皮肤一寸寸的红了,外强中干地骂道“滚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