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丹阳公主见顾沅进来有些意外,“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顾沅瞪大了眼睛看着娘亲,“娘为何一定要我嫁给他们,那些宫里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丹阳公主柔柔一笑,蹲下身,摸了摸顾沅的脸颊,“傻孩子,不在那些人中选,这世上谁又能配得上我们沅沅呢?”

    顾沅看着丹阳公主,嫩生细语道:“我不要嫁人!我要和娘过一辈子!”

    丹阳公主嗔道:“说什么糊话!你还小,什么都还不懂,娘这都是为你好。”

    顾沅却睁大了眼眸,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娘要是再让沅沅嫁人,沅沅便偷溜出去再也不回来!”说罢便一溜烟跑出了屋去。

    丹阳公主看着顾沅离开的背影,有些恼火,“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明芳怔怔的看着桌几上的杯盏,她们小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对这位小姐早已是视如己出,看着丹阳公主如此坚持自己的想法,心底的话不由脱口而出,“功名利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或许,公主该让小姐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丹阳公主轻叹一声,抚了抚额角,叹声道:“沅沅年纪那么小,不知世事险恶,我若不为她安排好,他日沅沅若遭小人利用,那才真是追悔莫及……”

    ……

    那日萧太后生辰一事,近日来在宫内宫外传的是沸沸扬扬,廷尉府仅用了一日功夫便查明了幕后之人,乃是娴妃宫中的小宫女所为。

    宫女直言自己谋害冯美人,是与冯美人有过节,伺机报复,还要仔细再审,宫女便自尽身亡了,而娴妃也因管教下人不利,被罚禁闭一个月。

    天气清丽,日光明媚,丹阳公主梳妆打扮好了,正准备入宫,却迟迟不见女儿前来,不由问道:“小姐呢?”

    府中下人神色有些为难,“小姐她……上树了……”

    “……”

    此时的公主府,一干侍者正团团围着一颗古树,纷纷仰着头,眯着眼眸,围着古树团团转。

    只见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袭绿色长裙倚枝而坐,若不是小姑娘皮肤白净,明眸皓齿,只怕很难让人注意到树上还坐着个人,此时小姑娘正紧紧抱着树干,看着树下的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丹阳公主在树下急的连连踱步,“太傅是天下最好的老师,陛下让你进宫读书,是对你的厚爱,你无论如何都需去得,沅沅,快给娘下来。”

    娇滴滴的声音从树上传来,“舅舅肯厚爱沅沅,还不是看在娘的面子,沅沅不要进宫,不要同那些皇子一起求学!”

    丹阳公主仰着头,看着将脸躲进树枝后的顾沅,向右走了两步,寻了另一个角度看着树上的小人儿,好生相哄,“此事由不得你,快给娘下来。”

    顾沅一动不动。

    丹阳公主见之,冷着脸冲那些侍者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小姐给本公主抱下来。”

    还不待侍者们回话,便听顾沅抢先说道:“都别过来,谁要是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丹阳公主听之有些难以置信,“沅沅你疯了不成?”

    顾沅低头看着娘亲,眼中带着一丝坚定,“娘,沅沅今日脑子有些糊涂,怕万一进宫,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又闯祸,所以还是不去的好!”

    还不待丹阳公主反应,又补了句,“沅沅知道阿娘在想什么,沅沅不喜欢他们,一个都不喜欢!”

    ……

    最终丹阳公主实在是拿顾沅没办法,只好先带着侍女自己进了宫。

    而顾沅在娘亲走后,便飞快的从树上爬了下来,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在房间内连连踱步,她可记得,正是在外祖母的一个寿辰后,她便和宋衍定了亲,她记不清是哪一天,只好打算再也不进宫。

    她总以为旧日和宋衍定亲是因为自己喜欢,娘亲便成全了她,到了如今她才知道,无论她喜不喜欢,都要同宋衍定亲,可娘亲为何总要自己嫁入皇室?

    公主府向来不缺银子,地位也很是显贵,断断无须攀附皇室来获得荣华……

    她想去和娘亲理论一番,可一想到旧日在她缠绵病榻时,娘亲那焦灼关切的目光,她就不想再违背娘亲的意愿。

    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她总不能去找娴妃直接跟她说,你的儿子如果不娶我,得罪了我娘,将来有一天就会被废,你就会死一类的话吧!信不信且再论,最后搞的万一她嫁给宋恒怎么办?!

    反复思索一番,顾沅还是甚为惆怅,难得挨过了漫漫长夜,第二日一大早便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公主府,准备出去躲一躲。

    然而她却忘了,如今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暮色深沉,仿若无尽的深渊,一丝冷酷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沅睁开眼来,才发现似乎是在一个山洞中,眼前唯一的光亮便是眼前燃着的火堆,手脚都被绑着,挣也挣不开,顾沅努力思索,自己明明是在一家客栈,怎么吃着吃着就跑到一个山洞来了?

    “小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明天你便解脱了。”

    顾沅闻声望去,这才见到在篝火旁还坐着两个人,说话的是个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皮肤黝黑,打扮落魄,虽在说话,但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另外的人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虽穿着粗布衣衫,却也是白白净净,颇有书生气息。

    顾沅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个人,那么绑她的目的只有两个,寻仇或者索财,故而试探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

    那男子冷哼一声,“怪就怪在你生错了人家。”

    一想到是寻仇,顾沅心里一惊,脸上却立刻露出了明灿灿的笑脸,“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嘛,你绑了我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对不对?不如说出来,咱们把问题解决一下,对谁都好!”

    男子漠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愤慨,“世间没有公平,只有毁灭。既然你们不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活!”

    顾沅一听,这是要玉石俱焚的意思,心头有些急了,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小时候,她可不想死,“大哥,这天下还是很公正的,或许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爹对朝廷一项忠心耿耿,不为名利不为地位,一心一意辅佐陛下,何错之有,狗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惜下令腰斩我父亲,还处死我全家,皇帝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顾沅听后沉默了,听到腰斩这几个字,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男子是沈错的后人。

    关于沈错,顾沅也是有所耳闻的,因为沈错大人真是太有名了。

    当年敬元帝登基不久,外有南越国不断骚扰边境,内有各地藩王野心勃勃,攘夷必先安内,敬元帝便采纳了御史沈错的建议——削藩,削夺诸侯王的封地,将权利收归天子,各诸侯自是不愿,便以“清君侧,诛沈错”为名联兵反叛,诸侯国叛乱由此爆发,敬元帝不得已下令腰斩沈错,试图结束这场反叛,最终结果可想而知,杀了沈错并不能阻止那些反贼想反叛的心,只是将那些反贼的反叛之心曝于明面上,使诛杀那些藩王的名头更加名正言顺了。在这之中,沈错死的着实有些冤枉。

    可是,她不过是敬元帝的侄女,和敬元帝又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寻仇怎么都寻到她这儿来了?!

    顾沅欲哭无泪,不由仰天长叹:“大哥,我不过是个公主的女儿,和当今陛下的情感并不深,我死了,陛下也不会伤心,你杀死我也没用……”

    “你们皇室的人都该死,你是丹阳丹阳公主的爱女,为了救你,丹阳公主一定会去央求宋沂,宋沂便一定会来,我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你死,让他人都看看当今的天子是多么绝情,为了自己的皇位可以舍弃一切!”

    顾沅幽怨的看着那个男子,指着一旁的小男孩说道:“大哥,何必非要做的如此决绝呢,我死了没什么,你死了也没什么,那你就不考虑考虑他了吗?他是你的亲人吧?你死了,他要怎么办呢,也一同自尽吗?他年纪还这样小,人死不能复生,在天上的沈大人见了你们如此,他也不会开心。”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在世上苟延残喘,不如轰轰烈烈,死的漂亮!”

    顾沅目光沉静,“死的冤枉的人很多,春秋战国时期的白起、伍子胥;大汉开国的韩信、张良,他们虽然死的不值得,但是正是这种不值得才成就了他们,让后人再去评说他们时,会带着一分遗憾与可惜,从而使他们名垂青史,留下千古美名,而那些诛杀他们的皇帝与之相比,谁值得怀念谁值得唾骂,结果可想而知。”

    沈安听了顾沅的一番话眼神终是有了一丝闪躲,站起身走了出去,冷冷说道:“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更改。”

    顾沅无语,还真是顽固啊!见那男子被她说走了之后,顾沅又转头冲那小男孩笑眯眯说道:“喂,他是你的父亲?你父亲离正路越来越远了,你放了我,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一丝伤害!”

    小男孩面无表情,“我尊重父亲的决定。”

    顾沅一怔,“如果他要杀你呢?”

    小男孩继续面无表情,“我的命是父亲给的,我情愿被父亲杀。”

    顾沅:“……”

    翌日,朝阳依旧照常升起,在长安城最高的青崖山,顾沅和沈安就站在悬崖边上,静静的等待着敬元帝的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顾沅脖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一点也不紧张,尽管是在悬崖边上,尽管这里光秃秃的一片,不能埋伏也不能偷袭,她要脱险,只能是沈安愿意放了她!

    时光缓缓流逝,约莫一炷香过后,顾沅便见到了被众人簇拥而来的敬元帝和十分焦急的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一见到女儿被人拿着刀挟持着,吓得险些腿软摔在地上,她甩开婢女的搀扶,便要奔着顾沅的方向跑来,却被侍卫拦了住,丹阳公主目光中充满焦急与关切,“沅沅……”

    顾沅见之心底忽的闪过一丝酸涩,放大声音喊道:“娘,我没事。”

    敬元帝神色难辨,“沈安,你放了阿沅,朕饶你不死。”

    沈安仰头一笑,只觉得敬元帝的话听来十分可笑,“父亲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他有什么错!他帮你做的事还少吗?一代忠臣,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全家皆被处死,腰斩,一刀落下,父亲身体一分为二,周围都是血,父亲的眼睛还在动,不是刀落即死,而是等着身上的血慢慢流干受尽折磨而死……”

    沈安的情绪颇为激动,“在父亲死了之后,我也没想着独活,既然我不能杀死你,当着你的面,杀死你的侄女也好,让世人都知道大魏的皇帝有多懦弱,多胆小!”

    敬元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愧疚,“是朕对不住你的父亲,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朕会好好补偿你。”

    “可惜太迟了!”沈安说罢,便要准备动手。

    丹阳公主已被骇的脸色煞白。

    正在这时,在这空旷的崖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等一下。”

    众人的注意力霎时都被这个声音的主人所吸引,只见小宋衍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停在敬元帝身边,冲着沈安大声道:“我过去,你放阿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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