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后,宫人纷纷识趣退下,一时宋衍的寝殿中只有宋衍和顾沅两人。
宋衍受伤,一时来东宫探望的人不计其数,宋衍却以需静养为由一一回绝了,这样一来,在宋衍养病期间,倒变成了宋衍和顾沅的独处时间。
窗外暖阳高悬,透过木窗,洒下一地光辉,顾沅在灌了一杯又一杯茶后,方才觉得舒坦了些,此时正懒洋洋的坐在桌几旁颇为无趣的翻着书卷,她抬眼打量了四周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宋衍身上。
只见宋衍正半倚在软塌上,手中拿着卷书,看的好不认真,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那漆黑的双瞳,在这之下是高挺的鼻子,抿在一起的双唇,棱角分明的面庞,勾勒出一个俊朗精致的少年。
顾沅看着他,不由又想起了旧日来,是在东宫,她初初嫁来,同在一室,宋衍在看着书,她便在一旁看着宋衍,还厚着脸皮不知羞的夸奖道:“阿衍真好看!”
还偶尔趁他不注意来偷亲他,偷抱他。
真是太不知羞!
……
想到这里,顾沅身子不由一抖,好看是不假,可谁又知道这副皮囊下的真实面目如何呢!嫁人找夫婿还是找老实憨厚一点的好,断不能找像他这般脸蛋好看但心机深沉的!
还没回过神,只听还在看书的宋衍悠悠说道:“阿沅既然这般喜欢看着孤,不如孤明日便去禀明父皇早日完婚,嫁入东宫,以便让阿沅看个够。”
顾沅一听忙收回目光,端坐正色道:“殿、殿下的身子要紧,此事还是过后再议吧!”
宋衍放下书卷,看向顾沅,一双眸子深情款款,“阿沅如此拒绝孤,莫不是早已心有所属?”
顾沅被他瞧的有些别扭,干笑道:“怎么会!阿沅自幼便与殿下定下了婚约,在阿沅心中早已把殿下当做了夫君,自然心中只有殿下一人。”
这一番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随意一瞥,见到案几上的杯盏,忙转移话题,起身去斟了杯茶,“这茶不错,殿下趁热喝杯茶吧!”
她端着茶杯向宋衍走去,心头却在想,心有没有所属都不能嫁给你!但眼看着这日子一天天近了,倒委实有些愁人……
顾沅一步一步向床榻走近,却忘了软塌下还有横木,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她便向前摔了去,回过神时,她已直直的趴在了宋衍身上,而那杯茶一股脑的都洒在了床脚……
顾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直愣愣的看着宋衍。
宋衍定定的看着顾沅,眼中忽升出一抹意味深长之色,那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阿沅如此迫不及待吗?”
顾沅有些窘迫,可一想到今日种种,她觉得委实有些没了脸面,如今索性倒不如更没有脸面,于是离宋衍又近了一分,近到她的鼻尖都快贴到了他的脸颊,她朝着宋衍眨了眨眼睛,娇滴滴的说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阿沅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阿沅如今只盼着殿下能早日好起来,来公主府迎娶阿沅!”
两人四目相对,顾沅的眼睛清澈透明,如晨间荷叶上的露珠般明亮,明亮中还带着几分俏皮,几分女儿之态,灵动之极,看的宋衍竟一时有些沉溺其中,移不开视线。
“殿……”林盛一进到殿中,见顾沅正趴在宋衍身上,两人分外亲近,吓得猛然捂着眼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小姐恕罪,殿下小姐恕罪,奴才并非有意闯入,实在是殿下吩咐过,任何人前来都推了去,可今日来的是端慧公主,不知殿下是否一见?”
顾沅此时早已从宋衍身上弹开,站在床榻边上背对着宋衍和那个宫人,面上不自觉浮出一丝红晕,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但怎么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宋衍神色倒依旧寻常,“请皇姐进来。”
……
顾沅见端慧公主要来,忙对着宋衍说道:“殿下阿沅先告……”还不待顾沅说完,便听端慧公主人未到,声音却先传来,“莫不是我这来的不是时候,怎么我一来,阿沅妹妹便要走?”
顾沅抬眼望去,但见着一身水蓝襦裙的女子踏门而入,女子挽着妇人的发式,唇红齿白,脸颊略微圆润,一双杏眼嵌在当中,脉脉含情,十分让人有亲近之意,但眉目间隐隐带着的傲气与高贵却又不由让人望而却步,高贵雍容,正是宋衍同母的胞姐,端慧公主。
在端慧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婢女,小婢女衣着寻常,略施粉黛,淡雅又精致,小婢女初见时并不惹人注目,可再一仔细望去,却是一张十分耐看的脸,盈盈水眸,我见犹怜,加之气质清雅,仔细打量甚至与那些画上的美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正是昔日宋衍最为宠爱的妃子,钟沁儿。
顾沅有片刻的失神。
随后又见端慧公主正在看着自己,忙上前相迎,笑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阿沅是见姐姐许久不见殿下,想着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君子成人之美,阿沅还是不打扰姐姐和殿下了……”
端慧公主笑道:“阿沅妹妹这便是有些生分了,早晚是要过门的,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话听不得!快些坐下,姐姐也有许久未见阿沅了,咱们坐下慢慢说。”
两人在软塌上坐下,端慧公主仔细打量着宋衍,“当日听闻弟弟遇刺昏厥,可是吓坏了姐姐,如今看着面色还不错,想是没有大碍了,不知是何人所为,待廷尉府查出凶手,必定严惩不贷。”
端慧公主转而又对顾沅说道:“阿沅妹妹整日照看弟弟一定很辛苦,母后也是糊涂,找伶俐的宫人服侍就行了,怎么能让阿沅妹妹亲自来照顾弟弟!”
顾沅客气笑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是阿沅分内之事。”
端慧公主颇为关切,“这如何使得!阿沅妹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也要多多珍重自己,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身边没个伶俐的人哪行,这样吧,沁儿,你便留在这里,替本公主好好照顾弟弟和阿沅。”
“……”
端慧公主转而又对宋衍笑道:“沁儿平日最是聪慧细心,在公主府也甚得我意,若不是见弟弟受伤,姐姐才舍不得将沁儿送来,不知弟弟觉得沁儿可好?”
宋衍却未置可否,反而转头看向了顾沅,似是意有所指的说道:“但凭阿沅做主。”
顾沅坐在一侧,听之先是一愣,随即看向宋衍就有些不明白了,心想,送你的婢女你问我做什么,难道是你心里想要,但是面子上不好意思说?
可你既然想要,那我偏偏装作不知晓你是何意,要你有苦说不出,转而又想到,这钟沁儿将来可颇合宋衍的心思,养病期间时日数长,倒不如撮合撮合他们,这样日后她们也好记着自己的好,于是笑道:“殿下身边正是缺少这样细心之人呢,姐姐有心,当然要留下。”
三人又寒暄了一番,端慧公主方才离开。
到了晚上,春桃正在为顾沅整理被褥,想到今日东宫里还多了一个人来,心底就有些不舒服,“端慧公主也真是,小姐都还在这里,还眼巴巴的送来一个女人,真是过分!”
顾沅倒是浑不在意,看着春桃这幅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端慧公主也是好心。”若是东宫只有她一个人在,那才是真的可怕……
见顾沅情心绪飘远,还以为是情绪不佳,春桃贴心的安慰道:“小姐放心,殿下心里只有小姐一人的!”
顾沅:“……”
这天晚上,顾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恍若又回到了旧日。
在紫兰殿,正是万寿节,夜幕降临,朗月高悬,无数的宫灯将着紫兰殿映照的分外明亮,宛如白昼,殿外清凉池边,聚了不少的宫女在放花灯祈福许愿,顾沅饮了两杯酒后,觉得有些头晕,当即便屏退了左右,出来透了透气,月色很美,但此时她心头却提不起一丝兴致。
她不过才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再一回紫兰殿时,却不见了歌舞丝竹。
满屋的肃然,春桃正披着衣裳和一个宫中侍卫跪在殿中央。
两人的发丝和衣衫都有些微的凌乱,春桃原本喜气盈盈的面庞此时泛着红晕哭的一脸泪痕,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沅有些意外,她心底微微发抖,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将春桃揽在怀中,替她轻轻擦拭着泪。
她的身边一直都是春桃相陪,可在今日赴宴前,见春桃面色不适,她便让她留在了凤寰宫好生休养,如今春桃赫然又出现在了紫兰殿,还是这幅模样,让她心底不由渐渐泛起一阵凉意。
宫女和侍卫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是宫中的大忌,若被发现,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春桃一向本分规矩,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钟沁儿看着顾沅这幅模样,眸子里带着几分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姐姐待春桃这般好,哪成想春桃背后居然做出了如此不知羞的事。”
有美人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日发现说不定还是件幸事,如今已证据确凿,还望陛下秉公处理才是。”
……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若要徇私那才真是说不过去,高座上的宋衍,最烦这些后宫之争,此时神色不免有些厌倦,他朝着身边侍从挥了挥手,正想说一切依照规矩来办,却见顾沅跪在地上百般维护,甚至还以自己的性命威胁相要,宋衍无奈只得饶了春桃性命,罚了板子。
可一个黄花闺女的清白如此便不清不楚的没了,即便有顾沅在旁日日相陪,春桃依旧日日郁郁寡欢,几日后趁着顾沅一个不注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春桃便想不开的投湖自尽了。
顾沅想替春桃报仇,可自己此时已是自身难保。
身边的关心她的人一个个的离她而去,她还来不及去悲叹,便又见到了自己的娘亲的过世,哥哥们的凄惨……
而一切的一切她都想去出手阻止,但她却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昔日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晃过,她恍惚又见到了病榻旁,娘亲那张憔悴的脸,面上未施任何粉黛,有些苍老的不像话,此时正在一脸哀愁的看着她,“沅沅,是娘对不住你……”
顾沅看着这个样子的娘亲,胸口好似有块大石头似的堵在那里,让她喘不过气,“不……”
她极力挣扎,睁开眼,望着这无边的黑夜,冷静了几分,才发现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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