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听之不由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自己服侍的不尽心,忙说道:“陛下有事尽管吩咐奴才便是。”御膳房哪是陛下该去的地方!
宋衍一双凤目斜斜扫了过去,不怒自威,“朕要做什么还要问过你吗?”
林盛吓得登时便低下了头,“奴才不敢。”话音才落又忙喊道:“摆驾御膳房。”
凝香宫的赵美人见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回了来,忙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陛下往这边来了吗?”
小太监神色有些为难, “回美人,陛下他去御膳房了……”
赵美人一听险些都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没听错吧?“你确定是御膳房, 不是御书房?”
小太监恭声道:“奴才没听错,确实是御膳房。”
赵美人一时又急又气,她今日精心打扮了这么久,又是沐浴又是焚香, 还学了好几日绿豆饼的做法, 特意命宫人去打听了陛下经过的时辰,本想来一场不经意的偶遇, 结果, 这香味却引得陛下去了御膳房?
她怔在原地, 心底疑问越来越大。
和她同住一宫的李美人见此不由过去安慰道:“姐姐莫心急, 许是陛下被什么事给牵绊住了也说不定。”
赵美人向来心高气傲, 自己苦心筹划了这一番,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只觉得李美人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面上带出一丝不悦来,“谁要你管,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罢便气哄哄的走开了。
李美人一旁的小宫女就有些憋不住话了,“真是好心没好报,美人莫要管她!”
李美人看着赵美人远去的背影,心底闪过一声叹息,自从上林苑那日后,宫中局面瞬息万变,原本不受宠的皇后娘娘忽然盛宠正眷,足以说明这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小瞧,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只愿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她不去惹是非,是非也不要来招惹她。
陛下亲自驾临御膳房,这可吓坏了御膳房里的小太监和小宫女,见到宋衍进门,御膳房内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宋衍却神色自若,他屏退了所有的宫人,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食材和用具,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第一次迈进膳房。
兵法武艺,文章作诗,他无一不精,但是这做吃的东西,大概真的是他唯一的盲区了。
本想低调的他只得找来了御膳房的李总管,在李总管的帮助之下,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才像模像样的做出了一碗冰粥。
他的脑子本又聪慧,做个小小的冰粥又如何能难得倒他,倒是御膳房的李总管在这三个时辰里是冷汗淋漓,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天子这么近,生恐说错一句话,白白的受了责罚。
听闻顾沅醒来,身子无碍,丹阳公主终是忍不住入宫见了女儿。
看着女儿那有些发白的面颊,和见到她依旧如往常一般那浅浅含笑的表情,丹阳公主忽的有些红了眼眶,“我的沅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丹阳公主是什么人,一向尊贵无双,平日里哪见到她有过这般柔弱的表情,如今一进门好端端的便掉眼泪,顾沅心底忽生出了几分酸涩,她忙在一旁笑着安慰道:“娘,女儿都已经没事了,娘莫要再哭了。”
丹阳公主闻声忙拭了拭眼角的泪,在女儿面前这般终是失态,她看向顾沅的目光中带着慈爱与爱怜,“沅沅你怎么那么傻,何苦为了娘如此?!”
那几日,顾沅昏迷不醒,丹阳公主日日入宫来看望,结果却连门都进不去,春桃见之心头不忍,便将顾沅对她的叮嘱一一都告诉了她,她一直以为她私下所做之事,女儿都不知晓,却不成想她这女儿,竟看的这般通透,甚至还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
思忖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些事,沅沅是何时知晓的?”
她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贪财好面子又爱慕虚荣,初时她也知晓这么做不对,可就是架不住旁人的阿谀奉承与那无尽的金银财宝,才最终一错再错,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顾沅有些困倦的揉了揉额角,是何时知晓的呢?大概是在东宫偷听到梁王给公主府送了五箱金银财宝之后,她心头起疑,便对娘亲私下里关注多了些,旧日里她总以为是因为娘亲和哥哥们的飞扬跋扈才惹得宋衍和冯太后不悦,如今重活一世,竟才发现娘亲背地里居然做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她又何尝没有错,若是她能早些发现,娘亲也不会错这么多……
到了如今,最万全的法子,怕是只有让丹阳公主主动请愿去封地了,可在长安城住了这么久的娘亲,又如何会愿意前往封地呢?
丹阳公主见顾沅不语,似乎也看出了女儿的顾虑,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这几日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沅沅,娘这几日也想过了,娘不会让你皇祖母和你为难,等你身子好了之后,娘便主动请辞前往丹阳郡。”
吏部侍郎柴辛都已被关进了廷尉府,他若被审,那她必然也逃不了干系,自幼她总仗着身份胡乱横行,殊不知惹出了多少祸端,这些时日她也想了很久,比起那些虚无的权势,她更想要的还是女儿的平安顺遂。
顾沅也没成想丹阳公主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让她一时有些无措,“娘……”
丹阳公主面上忽略过一丝怅然,“只是丹阳郡不比长安城,娘要日后再想见到沅沅,怕是难上加难了。”哪还能像如今这般随时相见。
顾沅握着娘亲的手,笑道:“娘放心,娘要保重好自己,待风头过后,沅沅必定会想办法接回娘亲。”
其实她心底早已算计好了,朝堂势力这般繁杂,远离长安就是远离纷争,这当然是一件极好的事,娘亲不在,她没有了后顾之忧,日后离开才更加的轻而易举。
丹阳公主如今年岁虽已过四旬,然常年来保养得当,面上丝毫未见老色,虽这几日的气色有些不佳,但也丝毫未见老态,她抿了抿唇角,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来,“好在衍儿不是个无情无义的,我们沅沅替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他终于知道对我们沅沅好了。”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忧心道:“只是在后宫之中,没有子嗣终是不妥,沅沅你这肚子也要争气一些才行,明日娘便去为你寻一些秘方,也好早日怀上龙嗣。”
顾沅:“……”
丹阳公主又在凤寰宫坐了一会儿才离开,没过多久,便见宋衍来了凤寰宫。
宋衍才坐下身,便见林盛面上堆满了笑脸,从檀木食盒中端出了一个翡翠玉碗,弓着身子走到了顾沅身前,声音轻快道:“娘娘,陛下见娘娘这些时日胃口不好,陛下特意为娘娘做了冰粥。”
此时林盛心底都要笑出花来了,堂堂一国之君,竟为了一个女子亲自下膳房做羹汤,如此殊遇,委实令人感动,帝后情深,他这心底也甚是欢喜。
哪知,所有人都这么想,顾沅却不会这么想,她的面上倒没表现出有多惊喜,更多的却是惊讶,但这也只是一瞬,她便露出了如常的笑意,接过那冰粥来,笑着谢了恩。
顾沅表面上含笑,心底却忍不住道,为何胃口不好,还不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她身为皇后,还是端庄贤淑的皇后,当然要处处矜持,如何能放开了吃!
不过宋衍居然亲自去了御膳房,委实新鲜。
鼻尖飘着淡淡的荷叶清香,那翡翠玉碗拿在手中冰冰凉凉,倒真有几分消暑之意。她舀起一勺放入口中,面上忽的一怔,这冰粥好生熟悉,除了常用的糯米之外,还添加了薏米,这是庭芳姑姑的做法!
她不由看向了宋衍,却见他额头上还有薄汗沁出,但他却浑不在意,那好看的眉目间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笑意,“可还合口?”
顾沅霎时便移开了目光,“陛下做的,自然合口。”
宋衍看着他,“既然如此,那阿沅便多喝一些。”
顾沅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如蝉翼般的遮住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陛下不必如此……”
逢场作戏不是吗?何必非要这般!
却见宋衍微微一笑,“朕甘之如饴。”
这几日,宋衍一直都待在凤寰宫已是惹得冯太后十分的不悦,听闻近日又亲自去膳房为皇后做吃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着宫人来报,冯太后气的将手中的杯盏登时便摔在了地上,“简直要气死哀家了,哀家教他的那些通通都忘了吗?”身为一国之君,怎敢如此的随心所欲。
身为帝王,如此宠爱一个女子,本是大忌。若是顾沅再因此怀上了子嗣,那就不怕再一次的外戚专权吗?
一旁的长香赶忙安慰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陛下年少,难免思虑不周,娘娘去和陛下讲清道理,陛下一定会听的。”
冯太后一声冷哼,面上带出一丝嘲讽,“那皇后手段当真了得,亏得哀家之前还那么信任她。”为她人做了嫁衣,简直愚蠢!
想到那恭顺的面孔,长香心底不由有些困惑,当真是深藏不露吗?可她总觉得那么一双干净的眸子不像是城府极深之人,她在一旁恭声说道:“就快到了娘娘的寿辰,娘娘不如那时再去提点提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向来明事理,说不定当中是有误会。”
冯太后目光中露出一丝渺远,“也罢,哀家便给她一次机会。”到底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哪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呢,只要她不去触及那最后的底线,她如何不能留她一命!
这日晚上,暮色沉沉,凤寰宫内,才用过晚膳,屏退了殿内的宫人,便听宋衍忽然说道:“萧太主今日向朕提及要去封地一事。”
顾沅闻言不由屏住了呼吸,面上若无其事道:“陛下可曾应允了?”
宋衍眼睛未眨的看着顾沅,“朕想听听阿沅的想法。”
却见顾沅忽的站起了身,行了一礼,“陛下,臣妾的娘亲和兄嫂愚钝,臣妾恳请陛下准许臣妾的娘亲和兄嫂前往封地。”
这次的事情若是严查,丹阳公主必定脱不了干系,此番为了丹阳公主,他只得不再追究柴辛背后所犯的其他之事。
想到旧日里,淮安王等人一直在利用公主府,宋衍心底也是一叹,远离的朝堂漩涡,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她与丹阳公主的关系那般亲近,若是去往封地,她不能时时见到娘亲,当真舍得吗?
还是说顾沅之所以有这般想法,难不成竟是想逃离他吗?
看着顾沅对他还是这般的拘谨,他眼底忽的闪过一丝哀愁,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顾沅,“阿沅,你可还在怨我?”
顾沅哪里听懂了他的画外音,忙说道:“陛下严重了,陛下待臣妾甚好,臣妾断不敢有如此想法……”
话还未说完,便被宋衍登时揽入了怀中,将她抱得紧紧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分颤抖,“阿沅,不要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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