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时元就被身后的人狠狠扑倒,那人年糕一般狠狠抱住他……时元动也未动,任那厮亲吻自己的后颈。
一番耳鬓厮磨,曲遥略略转过头,看向时元的眼睛。只见那眼睛里似有一片薄膜,薄膜后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你讨厌么?”曲遥喘着粗气,努力压下眼底的欲望和戾气,他沙哑着对时元道:“我对你心存虎狼之念,日日夜夜地想要你。时元我想要你,我现在疯了一样想要你,可你若说一句讨厌,我便从此消失在桃溪,再不见你,你我老死不相往来。你便当从未听过曲遥这个名字。”
时元看着那面容坚定的曲遥,那一瞬间他眼中的薄膜碎了。
“讨厌。”时元面无表情地对着曲遥说。
曲遥颤了颤,眉目里瞬间涌上错愕和失落,他正要起身,可下一秒却被时元抓着胳膊一把按在小塌上!
“我讨厌你。”时元的舌头在曲遥的鼻尖上轻轻一触,之后他咬着曲遥的鼻尖,咬了片刻。
曲遥心下大喜,但是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便从鼻尖处传来。
时元发狠把他给咬了……
平日里素来稳重清冷的医者眼中现出狠戾和欲望,时元颤声道:“但你特么要是敢从此和我老死不相往来,那你今天就给我死在这儿!省的我再去蓬莱杀你!”
那素来沉稳冷淡的医者低沉的咆哮,眼中浮现出疯狂的爱意。
曲遥几近窒息。
“时元……时元你……你比我像疯狗……你……你妈的你下手别这么重……”
曲遥哭着央求道,整个身子蜷缩的如同虾米。
“你记住,我可以讨厌你。”时元喘息着拧着眉头,眼中是一派沉如凉夜的神色,他颤声道:“但你绝不能离开我,无论我多讨厌你,你都得粘着我!听懂了?”
“你……你们玩医的,就是变态!”曲遥上气不接下气,崩溃地咒骂。
“曲遥,曲靖远。”那后来,时元在草屋的小塌上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
“怎么了?”曲遥紧紧抱着时元,舔舐着时元的皮肤,沙哑着嗓子问。
“这两个字……却不那么好。曲折又遥远,起这个名字的人,怕是一生都要追逐。”时元拈起曲遥的一缕头发,轻轻嗅了嗅,然后卷进唇舌之中。
“可我想要的东西,已经追到手了啊……”曲遥抬起头,眼底已经染上妖冶的红,他看向时元,故意在他面前舔舐着时元胸前的樱红调笑道。
时元的眼神凛了凛,喉结微颤。
“时大夫,其实你是个庸医,你看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得病了。我来你这里这么多次,你却始终没医好过我,从来都是治标不治本。”
曲遥笑一笑,停下手中动作,去玩时元的耳朵。
时元默了默。
“相思病这个东西,我情愿你此生无药可医。”
他死死绞住曲遥的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但这个病,你只能在我这里犯。”
时元不会亲人,他表达亲昵的方式十分暴力,和扎针一般暴力。时元纯是用牙咬,咬的曲遥一身红牙印,杀猪般嗷嗷惨叫。
后来,曲遥回顾往昔,苦笑一声。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时元当初没有说错,曲遥这辈子,确实在一直追逐,那些他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美好,转眼间便水涸湘江,云散高唐。
他和时元的事情最终纸包不住火,桃溪涧主得知此事,气极之下直接给时元定了门亲事,本月十五便是大喜。
曲遥闻听后,脑中一片空白,当即气极了去找时元,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时元不见他。
这个男人死都不肯见他。
曲遥在桃溪涧外硬是扛了三天三夜。那一夜桃溪涧下着雨,曲遥淋着大雨,冲着那间曾经最盼望的茅屋崩溃地大喊:“时元!你要是再不出来,你信不信你到死都见不到我!?”
“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死!所有人都死了这才落个干净!”时元在屋里喊着,整个茅草屋伴随着那山崩般的嘶吼摇摇欲坠,曲遥愣了愣,眼中逐渐充盈起血丝。
这个看似文静温柔不理世事的家伙,说话做事还是那样不咸不淡。曲遥是个胸无城府的人,是个可为知己掏心窝子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受不得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听不得这样刀片子般伤人的话。
曲遥听罢愤而离去,可惜一语成谶,死这个字,果然不是他这等不祥之人可以随便说的。
震惊全仙门的桃溪涧灭门之案,便是在那一晚发生的。
那一夜,桃溪涧惨上下所有活物尽数被灭,五百四十二位医者,连带仆妇随从,全部在一夜之间被杀个干净。桃溪涧内外被染成一片血海,医者们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山谷,惨案震惊了整个仙宗!
噩耗传来时,整个仙门都炸了,仙门宗主谢景奕立刻派人追查凶手,然而凶手却杳无音信!甚至至今无人知晓究竟是谁对这一群医者下了如此的狠手!曲遥听罢,一口鲜血咳出,哆嗦着连夜飞往桃溪,去寻那人的尸体。
桃溪涧外,一片血海。
时元的叔叔死前还保持着保护妻子的姿势,身上添了五六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平素里被妻子浆洗的发白的衬衫已被血污的难以看清本身颜色。
婶婶就躺在叔叔旁边,怀里还护着两个孩子,胸口的鲜血早已干涸。
会给曲遥采杨梅,最爱哄曲遥玩的大伯被利剑直直削进脖子,他手中还拿着捣药的药杵,临终前他曾奋力抵抗过,只为了为了护住身后那群刚入桃溪涧没有多久的小大夫。
他们都是那样善良的人。
他们都曾是那样好的人。
他倒在茅屋外的琴机上,手臂无力地垂下来,致命伤是从后心扎进去的,一剑毙命。
曲遥倒在时元身上,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猛然间,他瞟到了时元的右手。
他颤了颤,那右手无名指上裹缠着纱布。
时元的无名指……没有了。那根手指,被生生切断了……
可那断口处还包着纱布,这明显不是灭门凶手所为……时元最后的时候死都不肯见他……便是那一秒,曲遥的脑子里“嗡!”了一声,他死死抱着时元,巨大的黑暗和浓稠的血腥几乎要把他吞没。
桃溪涧,是个破规矩特别多的地方。
这些破烂规矩里,其中便有一条,若是背离师门者,需得自裁,切断一根手指,从不不能施针,以还了师门多年栽培之恩。
时元当时无论如何都不肯娶那位倾慕他已久的名门小姐。桃溪谷主大怒,气极道:“你若不娶,便离开桃溪涧,断掉一指!永世莫为医者!”
时元是个倔强的人,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听罢这话,再没说什么,刮骨的银刀锋利,起落之间一片血花。
于是时元生前最后一件事,便是断了手指,离了师门。死后亦不能和同门师兄弟一起,葬在桃溪的陵园。
他不见曲遥,是怕曲遥发现自己的伤。依照曲遥的性格,必会提着刀上桃溪报仇。他只得忍着伤口的剧痛,拖住曲遥,那之后,便听见了曲遥在门外的叫骂。
“你信不信你到死都见不到我?”
门外的曲遥扯着嗓子喊,那么绝情那么任性,听的他五脏六腑痉挛般的疼。
时元就算再不咸不淡,再凉薄如水,可他也是个人。
他也会疼。
尤其是那一句至死不见,痛的他肝胆俱裂。那刚刚为了曲遥断掉的仿佛不是手指,而是半条命。
当初床笫之上的那句玩笑是真的成真了,只是不是时元去追杀曲遥,而是曲遥去收他的尸首。
时元不爱哭,可那一秒却是泪雨滂沱,他咬住牙关,不让嗫嚅溢出来,狠巴巴地怼回去,说的话自己都觉得无力又可笑。还未伤着别人,自己先丢盔弃甲夺路奔逃。
他到死都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胸腔里跳的东西不是肉,是水。
曲遥看向天边的月亮,惨然一笑,思绪回到现实。他回到了青年时期,回到了桃溪涧刚刚被灭门的那段日子。
时元是怎么死的,是被谁杀死的,桃溪涧在自己离开的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曲遥毫不知情。他不是没有调查过震惊三界的桃溪神医灭门惨案究竟是谁做的,为什么要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仙宗的中央静肃庭一直在查,可无论前世今生,此事始终是件无头悬案。就算曲遥想复仇,茫茫人海,他都无处可复。
曲遥不知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账做的,可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要救时元。
要把他救活。
不惜一切代价,将时元救活!
他最后再看一眼时元的墓,亲手将一抔黄土洒在了他的脸上,埋葬了时元。
时元,再见。再次相逢之时,我定诗酒清茶,迎你回家!
桃溪涧的折心冢,葬着两个曲遥最重要的人。
一个是他此生最美好的念想,时元。
一个是他的魔头师父,曲天风。
墓碑上刻着几个大字:绝世神侠。
曲遥看了看,他无奈地笑了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上辈子自己对于师父的理解还是过于浅薄。他师父生前最厌恶所谓的大侠之辈,干的事情也实不光彩,鲜少有几件讲的出去的……被杀之后江湖上拍手称赞,五岳仙宗喜气洋洋仿佛过年。于是曲遥勉强压抑住内心的疼痛,将“绝世神侠”四个字改成了“绝世魔头”。
在遇上时元之前,曲遥只想当个小魔头,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一辈子坏事做尽,地狱里也是个逍遥鬼魂,在岩浆里泡澡,顺便和那些罪大恶极的鬼魂们斗斗地主……可遇上时元之后,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他想变成个好人,变得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可一切都是那样的变幻无常,老天爷太毒辣,不给他那个机会。他终也没能成为一个好人,站在时元身边。
曲遥葬了时元,最后看了一眼师父,他看了看自己那身满是尘土污垢的蓝白相间的蓬莱弟子服,讽刺一笑。
蓬莱,终究是要去蓬莱。只有蓬莱才有殒生玉,只有蓬莱才有机会救活时元!只有蓬莱才能手刃甄建仁那畜牲!!
上蓬莱!夺殒生!救时元!
曲遥对自己暗暗发誓,这一生,他不会再向上一世一般窝囊凄惨,曲遥想着上辈子自己干的窝囊事,自己都恨不得打自己的脸。
这一世的曲遥,断不会再做个窝囊乌龟,断不会再做那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一想起甄建仁他就浑身哆嗦……他势必要亲自手刃甄建仁那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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