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盈之海,羽星之原

    景倚渊这番安慰还不如不说,白秋涯背对着景倚渊,不再出声,景倚渊不会讨人开心,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个像样的屁来。

    片刻功夫后,鳐鱼被撸舒坦了,众人一个接一个跳到了鳐鱼的背上。白秋涯这人做事讲究,生气起来亦是十分讲究,他身边似乎带了一把尺子,自动和景倚渊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景倚渊挠挠头发,他乃是当朝皇子,从来都是别人巴巴哄他,他从小到大基本没有哄过别人。景倚渊哄人没有经验,遂讪笑道:“泥鳅也可爱啊,我很喜欢泥鳅啊!黑乎乎滑溜溜的多有福相,还不咬人……”

    曲遥一脚踹在景倚渊屁股上:“泥鳅这个梗你就绕不开了是么!?人家是仙男!是龙!”

    大鳐鱼吐出一个泡泡,将一行人罩在泡泡中,鱼鳍一震便直直地飞向高处,只见海中无数色彩斑斓的鱼群从泡泡上空飞过,鳐鱼穿过巨大的鱼群,便像穿过一张张巨幕一般。

    众人张大嘴边看着四周的一幕幕美景,感慨这海底世界的神奇迤逦,突然,曲遥一回头,看见肩膀上有个类似鸡毛毽子般的东西在妖冶地扭动着身体……

    “啊啊啊——”曲遥当即惨叫出来,一蹦三尺高:“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海羽星。”昊天镜鄙夷道:“放心,又不会咬人。”

    景倚渊此刻也心中悸悸,奈何毕竟是个皇子,终归稳住了身形,惊慌之余遂颤声道:“这……我们家……可没这东西。”景倚渊委屈。

    “皇宫又不是东海,当然没这东西。”白秋涯戳着那海羽星笑道。

    只见白秋涯微微伸出手,将那羽星托在掌心,那羽星在海中曼妙地舞动着,曲遥等人自幼生在海边,是知道这种生物的。可他们却没有在海水中仔细观察过这种生物,都觉得新奇有趣。

    “看!”白秋涯指向上方,曲遥等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皆愣怔住了。

    那是漫天的海羽星。

    “这里是羽星原,每年的七月,这里就会聚集大量的海羽星。”

    “我们把这叫作羽星雪。”

    幽蓝色的海羽星在水底阳光的照射下纷纷打着漩散落,一束日光射向这幽幽的深海之中,光柱照亮了无数美丽羽星,这种奇妙壮美的景象,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白秋涯将手中拖着的羽星递到景倚渊面前,他笑了笑道:“你摸摸它,它很乖的。”

    那个笑过于纯净清冽,少年站在鳐鱼背上,羽星从他身侧划过,如雪如星,纷纷扬扬,仿佛就那样安静地下了一千年。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也许对另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着迷,只需要一瞬间。那一瞬间,景倚渊看着白秋涯,仿佛这万里的海底只有他一个,他是唯一的光源,唯一的存在。

    那少年的美是不辨男女的美,仿佛超脱了一切生灵。他就像是光,吸引着命定的飞蛾飞扑而去。

    景倚渊的目光沉了沉,他伸手接过那羽星,他捧住白秋涯微凉的手掌,顺势接过那团羽星。海底的阳光照在白秋涯头顶,似是天神施下的光环。

    白秋涯没有抵抗,只专注着看着手掌中那团奇妙的生灵。一切的不安和不愉快似乎就这样得到了奇妙的中和与和解。

    突然,景倚渊轻声对白秋涯道:“你很好。”

    白秋涯愣了愣,看向了景倚渊,只见他低着眉眼,微笑着看向手中的羽星。

    “方才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景倚渊低垂眉眼轻声道:“你并不是不好,你很好。我之所以表现出对你难以接受,大约是你出现的太过突然。但你并没有错,你是我这二十几年来见过最美丽的存在。见到你之前,我不相信有生命可你像你一样。”

    白秋涯微微侧过脸,隐藏住那微妙的不安和悸动。

    “若这世上能有一处这样的世外桃源,我大约是愿意躲在里面一辈子的。”景倚渊在鳐鱼背上,看着蔚蓝的海水苦笑道。

    白秋涯微微一愣,之后侧头问道:“你的身份不是皇子么?皇子是住在人间皇宫之中的吧?我听族中长辈说过人间皇宫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是人间最为高贵的存在,既然是这样好的地方,又为何要躲在这海底呢?”

    景倚渊听罢,苦笑一声,别开眼睛。

    “你常年居于海底,一尘不染久了,岂不知那皇宫是世间最肮脏阴暗藏污纳垢之地。那是个吃人的去处,绝不比这海底的安逸。”景倚渊轻声说道。

    白秋涯看向景倚渊的神情,有那样一瞬间,他觉得这个青年似乎累极了,他是那样疲惫,累的仿佛会随时垮塌一般。

    “其实海底也是一样啊。”白秋涯长袖一挥,羽星随着海浪飘向远方。

    “会有大鱼会吃掉小鱼,会有剧毒的海蛇,会有寒冷的冰极……可也会有漫天的羽星,成群的鱼群,和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

    他回过头,对着景倚渊粲然一笑,月白色的皮肤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我想人间也是一样的。若能得到自由,我也想看看不那么美好的人间,也许只有这些不那么美好的东西,才能显出人间那些美好的东西啊。”

    那一瞬间,景倚渊的心脏似乎被一束光剑击中了一般。

    他看着白秋涯,良久良久不能回神。人类这东西说来奇怪,喜欢一件东西和一个人,有时需要一辈子,有时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景倚渊被打动,大约就在这么一个瞬间。

    他盯了白秋涯良久,直至白秋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景倚渊才慌忙移开眼神。那一瞬间十三皇子有些手足无措,他握紧拳头正想找个什么东西或者话头岔开。突然有一只飘散的羽星落在了白秋涯的角上,景倚渊未曾多想,伸手拂开那只羽星,却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白秋涯的龙角。

    那龙角的质地宛如玉石,却又带着股玉石没有的温软,景倚渊觉得好玩,便不自觉地盘了一盘……结果这一盘,将白秋涯彻底盘愣了。

    白秋涯的脸瞬间涨红,两弯长眉瞬间颦蹙起来!头上几乎能冒出蒸汽……景倚渊还没来得及问这是怎么回事,便看见对方一个漂亮的拳花直直打在身上,直直地打飞了出去!

    景倚渊“嗷……”地一声惨叫,一口老血喷出来。

    方才粉红色的暧昧气氛被一下击溃,景倚渊那颗噗通噗通跳着的春心被打碎一地……

    “我的天吶十三皇子!!”曲遥大声关怀:“您没死吧?”

    “我死你奶奶个腿儿!”景倚渊怒道,遂转向白秋涯:“你怎么乱打人!?方才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景倚渊刚想责备白秋涯,却发觉那白秋涯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嘴红着脸,表情泫泪欲期。

    “你怎么回事?”景倚渊一脸茫然,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他的心中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再一次慌乱的结巴起来:“你哭个什么?我……”

    白秋涯咬着嘴唇,蹲在角落一言不发。

    昊天镜一见这情景,叹息一声。

    “小兄弟,你还想干些什么呀?就你刚刚的举动,可以算得上耍流氓了。”

    “耍流氓?”景倚渊疑惑地看向昊天镜。

    昊天镜一脸老成地道:“蛟族的角可不是随便乱摸的。龙角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至宝,可救濒死之人复活,可令老弱之人延命,所以无论在打斗和日常,蛟族都很宝贝自己的蛟,若蛟族的角被砍,灵力会流失大半,弄不好就要失血过多而亡。蛟族每四年发一次春,母蛟会在珊瑚上留下信号,公蛟就会闻讯赶来,如果两蛟看对眼,公蛟就会伸出角,代表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奉上。母蛟只要摸上一摸,好事便成了……”

    昊天镜讲解的形象生动,鞭辟入里。宁静舟正人君子,脸早已红成艳霞。唯有曲遥一脸受教,恨不得认真拿个笔记本出来做笔记。

    “你……昊天前辈你干嘛说的那么详细!?”白秋涯羞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害,这是正常生理现象,有什么害羞的。无论人还是兽,都要接受这种教育嘛。”昊天镜一脸理所当然:“坏人不会因为你是条未成年的龙就放过你。你觉得你小不应该听,但贼人可不觉得你小有些事便不能做了。”昊天镜说罢,遂以老岳母般的眼神看向景倚渊。

    十三皇子一脸无辜,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昊天镜说的是自己。

    “没想到你这面镜子的思想居然如此超前。”曲遥连声感慨。

    “那是自然……”昊天镜刚想自夸,便见曲遥摸着下巴默然思索道:“果真是女娲娘娘□□的好……”

    “滚!”昊天镜气的怒骂:“曲遥你果然无耻!这里面最该防的是你才对!”

    “所以我方才是在……”景倚渊的脸也红了起来。

    “求欢。”昊天镜一脸学究样,拿着一枝不知从哪折来的珊瑚当做教鞭道:“准确的说,这种行为是生物的生殖细胞进行结合,导致受精和繁殖的活动。”

    “啊啊啊……前辈别再说了!”白秋涯蹲在鳐鱼背上捂住脸。

    于是景倚渊和白秋涯分别呆在鳐鱼背上的两个小角,一个蹲着望地,一个蹲着看天,两个人都红着脸。

    曲遥三只电灯泡自觉地退到鱼尾巴处,用巨大的海带叶遮住自己,给主角们腾出独处的地方。

    “他们俩进展的很顺利啊。”昊天镜道。

    “这么一瞧倒还挺配。”宁静舟摸着下巴感慨。

    “我总觉得,我这算牵线成功了。”曲遥得意到。

    “跟你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宁静舟鄙夷。

    曲遥看向那别扭的两个人,末了脸上浮现出一抹落寞的笑来。

    时元若还在,这样的场景,该是天天上演吧。

    曲遥这样想着,可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澹台莲叉着腰闹脾气的身影……曲遥一愣,赶紧猛甩脑子,试图将澹台莲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他怎么能喜欢澹台莲呢?曲遥心虚地嘲笑着自己,躲那尊佛爷都躲不及,他又怎能喜欢上他?

    鳐鱼醫影继续向北行进,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穿过了羽星原,又穿过了珊瑚崖,曲遥几个突然觉得周围的海水变得寒冷起来,周围的生物开始逐渐变少,鱼群开始一点点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水突然这么冷?”宁静舟问道。

    “此地离东海冰极很近,乃是我修行之地。这里再往前走,便是龙骨之墓了。”白秋涯轻声说:“龙类的威压即便死去千年化成骨骸也依旧存在,龙骨附近是没有任何生灵存活的。”

    曲遥突然觉得心里一凉。

    “到了。”鳐鱼又向前游了一段,没过多时,白秋涯便轻声道:“你脚下的这片骸骨,便是龙骨墓了,亦是东海的禁地。”

    曲遥自大鳐鱼的背上向下看去,登时心下一惊!此时的鳐鱼正悬停在龙骨墓的上方,从上向下看去,只见海床上是无数条巨大遒劲的蛇形骨骸,尖利巨大的龙角刺向上方,如同军刀一般狰狞可怖。仅是龙的头骨,便已有蓬莱宫那般的大小了。曲遥看着那些庞然巨物,只觉得自己渺小不已。数百具骨骸缠连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他们纵列交错,似乎死前还在激烈地缠斗,那些声势浩大的可怕的远古战争此时仿佛凝固了一般,静的吓人,可那时的惨烈却又分毫毕现。

    这里的海水比别处冰冷许多,阳光几乎透不进来,能见度低的可怕,阴暗又冰冷。周身的海水刺的曲遥每一个毛孔都生生的疼。

    “这里离东海冰极很近,所以十分阴冷,委屈诸位了。”白秋涯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里是整片东海最荒凉的地方。”白秋涯淡淡地道:“若蛟族真的要一起跃龙门飞升,那么整片东海便再不会有生机,全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满地骸骨,腥臭黑暗。”

    白秋涯的眼神阴暗下来,他叹息着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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