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海堕缠了上来。
曲遥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昊天镜, 可每次的动作都只是更加吃力, 那厢景倚渊也未好到哪去,他毕竟是人类, 虽然在地面上武功卓绝, 可在海中的动作与地面相比,亦是迟缓了太多。
三尊只剩下两人, 澹台微和澹台宗炼一样也陷入了苦战, 澹台莲此刻被澹台宗炼护在斟海的淡蓝色荧光之中。
“这些海堕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还在拼命往海面上游,再继续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撤回海面!”澹台宗炼一边大喝, 一边架起澹台莲的胳膊, 他皱眉看了一眼曲遥道:“曲遥, 你只护好十三皇子便罢了, 那个蛟族的人,与我们本无瓜葛,不必理会!”
“谁说没有瓜葛!?”景倚渊怒喝“那是孤新讨来的世子妃!孤不用任何人照顾!你们几位把自己料理好了就行……”
澹台宗炼:“……”
曲遥看着宫主的脸色, 明白他现在很想打人, 可惜对方毕竟是皇亲国戚, 他打不得亦骂不得,只能忍着。
又有无数条海堕逃窜了出去。
再这样下去,怕是谁都走不掉。
封魔珠越发灼热了起来,可蓬莱宫主和两位尊者都在场,曲遥根本不敢释放颈间封魔珠的能力, 只能强行压制,他只觉越发吃力,就在他即将支持不住时,他突然听得景倚渊大喝了一声:“不——”
一只海堕,不知何时偷偷窜到了白秋涯的身边,一口要在了白秋涯的肩膀上!下一秒,那恶心的海堕直接将白秋涯的肩膀生生拽了下来!之后贪婪地大口嚼着那根手臂,靥足至极。
“混蛋——!!!我杀了你!!!”
景倚渊和曲遥同时扑过去,只见白秋涯彻底断掉一臂,可他依旧闭着眼睛,脸色白的像雪花瓷一般,毫无生机。
那一刻景倚渊才意识到,也许白秋涯真的死了。
只有他的九世情缘可以救他化龙,可景倚渊根本不是他的情缘,他们的相识就像是一场巨大的笑话,那是天道的计算出现了纰漏。他们可笑的缘分,就在这纰漏中结合了。
直到最后,白秋涯已死,景倚渊才发觉他爱上他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
原本生机勃勃的深海此刻变成了一片血腥。怪物在拼命吞噬着一切,海羽星毁了,珊瑚毁了,大鳐鱼没有了,色彩斑斓的鱼群被腥臭的大口吞噬殆尽。
一切都死了。
白秋涯也死了,那个活生生的,温柔的,俊秀的白秋涯为了救他,割断了自己的角,也断了自己的命。
说到底,他景倚渊什么都没有护住。
说到底,他根本不可能跟他回到国都。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戴罪立功,在政斗中失败,被父王和兄长们撵出国都的存在罢了。
景倚渊的母亲,是泰华宫浣衣局一个洗衣服的侍婢,某晚在浣衣局洗衣,正巧陛下半夜翻墙猎艳路过墙根,景倚渊的生母不知道墙根下有人,把洗衣服水往墙根底下豪迈一倒,倒了陛下一身。
陛下刚要命人诛九族,结果看见墙根另一头是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当下心花怒放,强幸了景倚渊的母亲。
而后,这个小小的洗衣女生下的景倚渊,却在景倚渊七岁那年便被后妃们找了个由头逼的上吊自尽,最后被追封嬖妾。
这样的例子在朝堂中太多太多了,景倚渊原本只是个不被喜欢的儿子,却因为骁勇善战,存在感稍稍强了那么一些。
景倚渊很聪明,可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被打出朝廷,是因为一件可说是乌龙的事。
那日景倚渊又立了战功,披甲归来,途径东宫,正巧被太子遇见,太子和他几个哥哥早想要搞他,这是景倚渊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当朝太子荒淫无度,正巧那时太子正在东宫之中与宠妃嬉戏,一见门外路过的是刚立了功的景倚渊,阴损主意便登时生了出来。
太子便命几个老太监将他截下。景倚渊最初不愿,可无奈那几个老太监跪在他脚下,说皇子爷若是不去,明日太子怕是会砍了我等的脑袋。
景倚渊无奈,只能前去。
景倚渊无奈,只能去给他的太子哥哥请安,跨进门槛的一刹那景倚渊便愣住了,只见他的弟弟正在泡脚,几个宠妃轮番舀着太子的洗脚水喝,边喝边喊香。
景倚渊弯腰行礼,看着太子那浑身的肥肉,恶心的几乎当场吐出来。
“十三弟外出打仗好生辛苦啊。”太子揶揄道。
“不辛苦,为国为民,乃是皇子本分。”景倚渊道。
突然,太子嗤笑了一声:“皇子?你也算个皇子?”
景倚渊猛地一愣,抬起头看向那张肥白的脸。
“你今年都十九了!父皇还未封你封地!不过是把你当条猎犬养着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自称皇子??”
“你是忘了你那洗衣服出身的娘么?”
太子咬了一口婢女递来的果脯,用一种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给我擦脚。”
景倚渊深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气的发抖。
“我可是你的兄长,古有孔融让梨,敬爱兄长,今有你倚渊擦脚,甘当诸皇子的表率,也算是个佳话啊?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的那几个刚喝过洗脚水侍妾开始放肆地笑起来。
“况且你母亲不就是干这个出身么?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有什么好忌讳的?”
于是景倚渊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端起了水盆,那太子以为景倚渊是要给他擦脚,一脸倨傲。结果景倚渊直接端起洗脚水,浇了那太子一身。
“啊啊啊啊啊——”太子像只被开水烫到的猪一样痉挛起来。
“景倚渊!你是想死了么?你好大的胆子!”
“你若能杀,便杀了我。”景倚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东宫。
第二日,一纸奏折便参到了皇帝的面前。
太子等一众皇子跪在圣上面前,讲尽了景倚渊能想到的所有坏话。太子哭着向皇帝控诉自己被烫的多么惨烈,皇后爱怜地摸着自己儿子被烫伤的大圆脸,仿佛神情地看着一块熏出来的猪头肉。
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是那样虚伪又滑稽,景倚渊想。
他遍体鳞伤,一身是血,说到底,顶不过东宫太子几句做作的哭喊,顶不过一群闲人空口无凭的中伤。
所以这朝堂,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之后,他便被罚了一整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
之后他奉命出海,为父皇寻找那“长生不老”的丹药。这件事也是那些皇子撺掇的,景倚渊知道。那些皇子素知十三皇子自幼不爱吃鱼,坐不惯船,所以才商量着派他来做这件事。
多傻,一个皇帝,不指望勤政精业来让百姓们富足,天天指望着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景倚渊苦笑着走出了东宫。
他在蓬莱的时候,也曾想回到那皇宫之中,可在遇上白秋涯之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所谓的寻仙,为父王寻得长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法。他之所以被派到此处,是父王的缓兵之计,几个哥哥联合将他踢出朝堂而已。
他和白秋涯,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冰极。一个在人堆里假意逢迎,被迫欢笑,一个在海中孤清冷寂,静如地狱。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遭遇,却如出一辙的孤独。
再不去想人间富贵,万紫千红。
只愿做你手中羽星,怀中长风。
“白秋涯……”
“白秋涯!!!!”
“你……不能死!!!不能死!!!”
曾经骄傲又倔强的皇子护在白秋涯的身上,把他裹成一团,他崩溃地大喝:“白秋涯你不能死……”
“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白秋涯!!!”
那些海堕们再一次蜂蛹而上!只见景倚渊牢牢护住白秋涯的身体,任凭那海怪们如何啃咬,任凭背上再无完肤也绝不退让!
曲遥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
“白痴啊……”
“不是都死了么?还那么坚持做什么。”
他自嘲地笑笑
“真可惜,我和你啊,是一样的白痴。”
只见曲遥咬牙扔了昊天镜,赤手空拳冲了过去,去帮那景倚渊。
鲜血一滴一滴从景倚渊身上淌下,融进海水,再和白秋涯的皮肤汇合。
许是苍天垂怜,奇迹发生了。
大地在颤抖,海水在咆哮,景倚渊突然觉得怀中那冰冷的躯体滚烫起来!他在疼痛和迷茫中看见怀中的白秋涯猛地睁开眼!耀目的赤金色从他眼中流淌出来!
“你!秋涯……”
景倚渊颤声。
白秋涯身边的海水极具升温,澹台宗炼和澹台微自苦战中看向这边。
一声刺破东海万丈波涛的长啸!三尊只觉那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澹台宗炼登时反应过来,大吼道:“捂住耳朵!不然你们会聋掉!”
狮吼,虎啸,龙吟。
原来龙的嘶吼,竟是吟唱般的嘶鸣。
“出海!”澹台宗炼大吼:“随这巨龙出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掷地雷的小可爱们。
这两天靠着微薄的存稿裸奔。
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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