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宫展眉头也不回地出了这华盖斋,直奔锦屏峰领罚。
曲遥还在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 却猛地被澹台莲拉了一把。
澹台莲皱了皱眉毛摇了摇头, 他眼中全是禁止之意,仿佛是提醒曲遥不要再深管此事。
曲遥旋即听话地转过身, 记住了那掌香师姐被罚的地方, 遂跟着沈清河一齐走进华盖斋中长白宗主的书房。
书房中尚且一片狼藉,几个凳子歪倒在地上。两个小弟子正噤若寒蝉地收拾残局, 书房的另一端, 宫兰卿立在那里,嘴角泛着一丝冷笑,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一样。
宫兰卿一见三人进来, 立刻收起了表情, 尤其是见到曲遥之后, 眼中泛起了一丝带着鄙薄的敌意。
曲遥看向宫兰卿, 那明显不是什么好眼神。宫兰卿原以为曲遥会瞪回来,却不想曲遥竟然咧开嘴,对着宫兰卿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
宫兰卿看罢:“……?”
蛟纱帐中,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正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 男子身着长白宗冠冕宗服, 叹着气,一脸烦不胜烦的表情。
“宗主……贵客已带到,这这位便是蓬莱的浮屠莲花,玉清尊者,后面两位是尊者高徒。”沈清河来到长白宗大宗主宫垂云面前, 弯腰小声说道,说完之后,沈清河便躬身退下,忙别的去了。
宫垂云睁开眼睛,与三人对视半晌。之后宫垂云迅速换了另一副神情,那神情庄严肃穆,带着一丝和蔼可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暴戾失仪。
宫垂云微笑着起身,对着三人鞠了一躬,澹台莲立刻回礼,这长白宗主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标准的慈祥和蔼的微笑……曲遥看着这神情无缝衔接,觉得这位宗主没进戏班子改行修仙真是当朝曲艺界的重大损失。
“原是蓬莱的贵客,几位远道而来,我却未曾亲自接迎,只是叫小徒前去,还请诸位海涵。”宫垂云客套道。
“不敢,多谢宗主招待,这一路上我等赏尽长白风光,还要多谢宗主和沈小兄弟。”澹台莲点头道。
“之前贵派宫主已给我修书一封,我已看过。我听闻诸位是有事要向神木请教,现下离青溟神木复苏化形只有半个月时间了。还请诸位在长白屈尊住上半个月了。天文峰已经收拾出了三间客房,一会儿三位吃罢晚饭,便叫清河领你们去休息。”宫垂云礼貌道。
“不敢,多谢宗主雅意。”澹台莲道。
然后话题就这样止住了,澹台莲和宫垂云尴尬地对视着……
两方都在努力寻求新的话题,可澹台莲根本不会和人嘘寒问暖。宫垂云刚刚发过彪,此时有点断片,加上方才他殴打女弟子的行径已被这些外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两方对此都心照不宣。纵是虚伪如宫垂云,一时之间也很难绪上话……于是两方人员就在这和谐友好的气氛里,微笑着,冷场着,尴尬着……
“宗主,方才师弟告诉我,天文峰的客房已经收拾停当了。”沈清河站在门外道。
尴尬中的澹台莲和宫垂云齐齐将目光移向沈清河,沈清河这台阶给的真是万分及时!澹台莲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赶紧赞扬道:“贵派的沈小兄弟真是一表人才!接人待物实在是细致入微,我这几个弟子可是半分都及不上,实叫在下惭愧……”
沈清河一脸呆愣,不知这是为何便突然夸起他来。
“啊,怎当的起呢?贵派的高徒一看便是侠肝义胆,超脱物外,浑然不是我宗内弟子所能及的。”宫垂云终于找到了话题,于是跟着附和。
宫兰卿一听,微微翻了个白眼。沈清河虽待人接物不差,但资质普通,不能委以重用,这是全长白都知道的事情。
为了把这会面的时间拖的稍长一些,而不至于显得过于简短失礼,澹台莲和宫垂云开始了尴尬而生硬的□□……
“啊,说到敬佩,我倒是更敬佩兰卿师兄呢!”曲遥看向一旁正一脸鄙夷望着这群人的宫兰卿。
一屋子人将目光齐刷刷移到宫兰卿身上,宫兰卿猛地被点了名,鄙夷的笑容就那样僵在嘴角,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他?”宫垂云冷哼一声,眼睛转向宫兰卿:“他哪里让人敬佩?”
“呀!长白宗主可是不知!”曲遥一脸认真道:“不瞒您说,我们在山下遇上了些邪魔妖孽,若不是贵派的兰卿师兄出手相救,我们现在怕是还要身陷囹圄呢!”
曲遥望向宫兰卿,一脸小迷弟星星眼状。
“啊……咳……不敢……这是在下应当做的。”
宫兰卿回的极不自然。
纵如宫兰卿这般老奸巨猾,也没想到曲遥会在宗主面前这样夸自己,毕竟宫兰卿觉得以曲遥的性子,不当着宗主的面儿骂自己八辈子祖宗就不错了。
“兰卿师兄的身姿和仙法实在叫在下敬佩仰慕,而且兰卿师兄为人甚是谦虚!功力虽如此高超,长相又如此俊朗,待人接物却和蔼可亲的很!真是我辈楷模!”曲遥竖起大拇指,表情语气和蓬莱登州农贸市场卖仙丹的骗子们如出一辙……
宁静舟默默看向曲遥,咽了一口吐沫。
那厢宫兰卿似是从没听过口条如此顺溜犀利的赞扬,他明知曲遥那话言不由衷,可还是吃惊里混杂了一丝窃喜。
可他的眼神却没有看向曲遥,而是偷偷看向了他的师父宫垂云。
那是宫兰卿第一次在人前失去了那一幅超脱淡然的做派。宫兰卿两只手死死抓住衣角,他目光偷偷瞟向宫垂云,那神情期待又紧张,像个等着家长表扬的三岁小孩。
“呵,他么?”宫垂云看也没看宫兰卿:“承蒙贵派高徒谬赞,他那点微末道行也拿来献丑,实在是给几位看笑话了。”
宫兰卿似是微微一愣,之后紧握的拳头慢慢地松了下来。
宫兰卿别开头,不再看他师父宫垂云,方才那小孩子般的神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一瞬间他似乎无悲无喜,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有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淡然。
这一页迅速翻过,两方再一次互吹起了彩虹屁,这屁的战线拉的很长,一直吹到了饭点。宫垂云将澹台莲引向了饭厅,准备和澹台莲细说仙门诸事,这一顿饭没几个时辰怕是吃不完的。
而曲遥和宁静舟这些小辈则去和宫兰卿等徒弟辈的去天文峰上吃饭,吃完饭后直接去客房休息。
澹台莲临走之前看向曲遥,眼神中全是威胁和凶狠,那意思传达的再清楚不过:“你别给我惹事,给我消停点!敢作妖我揍死你!”
曲遥点点头,羞赧一笑。
之后澹台莲转向宁静舟,眼里全是殷殷叮嘱,那意思传达的也再清楚不过:“看好你师弟,别让他惹事,都给我消停点!敢作妖我揍死你师弟!”
宁静舟点头,眼神凝重。
于是两伙人就在这愉快的气氛里分开了。
曲遥离开了澹台莲之后,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落霞孤鹜更美了,世界是那样的温柔可爱。
宫兰卿一直沉默地跟着三人,他不屑与沈清河为伍,更不屑与曲遥为伍……但方才曲遥毕竟是给他一通吹,所以他的不屑不能表现的太过直白。
三人终于来到了天文峰弟子食堂,此时食堂长桌上早已布好了菜肴,因着今日有客来,故而每桌还多备了一壶素酒。沈清河给几人拿来了凳子,曲遥和宁静舟纷纷道谢。却是在递给宫兰卿时,不小心碰到了宫兰卿的胳膊。
“啊……兰卿师兄,对不起。”沈清河赶紧道歉。
“离我远点。”宫兰卿看也不看沈清河,冷声道。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毕竟曲遥和宁静舟都是外人,宫兰卿如此不给沈清河面子,叫沈清河实在下不来台。
最终,这沉默被一个欠欠的声音打破了。
“诶呀诶呀兰卿兄!来来来!”曲遥一把搂过宫兰卿的脖子,一脸亲热。
“今日没开宴之前,我先敬你一杯酒赔罪!我在山下的时候实在有些不知好歹和礼数,开罪了兰卿兄,还请不要介意呀!”
曲遥笑的十分真诚,让人丝毫不能感觉到虚伪的意思。
“哦?”宫兰卿哼哼一声:“你不介意那小畜生的死了?”
“害!那么个小东西,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是罪有应得!来来来!兰卿兄,我们走一个!”曲遥大咧咧扫开了桌子上的酒盅,直接将酒倒进了宫兰卿和自己的碗里。
宁静舟看了一眼曲遥,没有作声,眼中自有深意。
两旁长白弟子看着曲遥这豪放的模样,都寂静如鸡。长白弟子素来不擅饮酒,宫兰卿身为掌琴大弟子,平日更是自律自慎的很,断不会这样往死喝。
“我……”宫兰卿皱着眉头:“我不擅饮酒……”
“来!我先干了!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曲遥先开路,咕咚咚直接将那一碗素酒一饮而尽,之后把碗一空,一滴不剩!
沈清河默默吃了一粒花生米。
“来!兰卿兄!你身为长白宗主嫡传大弟子,仙法道行冠绝群雄,这区区一个饮酒可不能输啊!”曲遥抖了抖眉毛,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贱贱的笑来。
“这……师兄……”嘴里含着花生米的沈清河微微拉了拉宫兰卿的衣袖。
宫兰卿一把推掉沈清河的手,拿起桌上的酒碗来,猛地站起身,仰头便干!之后将碗向桌上一摔!白腻的脸上已然泛起红晕……
“好气量!果然是英雄尽出长白宗!”曲遥再一次将碗满上,一边笑一边说道:“咱哥俩再走一个!”然后连骗带哄给宫兰卿灌了下去。
两碗素酒下肚,宫兰卿已经站不稳了,但他还保留着修仙之人仅剩的矜持,宫兰卿推拒着曲遥的胳膊,皱着眉断断续续道:“我……你离我远点……我可听说你喜好男风……”
“害!”曲遥一抹嘴,豪放笑道:“大兄弟呀你放心,我肯定看不上你!”
宫兰卿听罢,放心地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然而这唯一一点清醒迅速被接下来的第三碗第四碗和第五碗酒浇灭了……
到第六碗的时候,宫兰卿彻底喝高了。
此刻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山上最后一点晚霞也将被吞没。
入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了十几万字的磨砺,曲遥的头终于不再那么铁,曲遥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智斗,比如把别人灌醉。而不是直接撸胳膊挽袖子上去硬刚了……
他要是早聪明点该有多好……(落下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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