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典结束,拜完天地回到宫殿,楚辞还没有缓过神来。
“为皇后祈福。”
秦尧的话犹在耳边,楚辞却是满心疑问——
秦尧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第一天,斩了楚相的学生,将了乌合之众一军,再许以高官厚禄使之和他们背后的人离心离德,改国号为衍,改年号为嘉志,京都易名长宁,皇后住处赐名飞鸾宫,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
正是立威立信,收拢民心的好时候,他却只说,为皇后祈福。
红烛暖帐,玉盘银琅。温柔的烛火下,秦尧牵着楚辞慢慢的往前走,背影高大挺拔,楚辞乖乖地跟在他身边,侧着头仰看他,身影小小的。
秦尧推着楚辞让她在床边坐下,抬手止住伺候的宫女上前,站在楚辞面前,低头轻声问她,“你不是很熟悉吗,那接下来,朕要做什么?”
秦尧实在是很英俊,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峰凌厉,不笑的时候冷峻迫人,可是只要眉目稍稍柔和一点,就是一幅温柔深情的模样。
满屋柔和的红色让人心软,他垂着眉眼,眼神很暖。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都能记上好几天,真是好不大度,然而有人就是学不会计较。
楚辞抿了抿嘴,坐下之后双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揉搓衣服,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后面的宫人,犹豫片刻,仰着头轻轻招手让他离近点,不要让别人听见。
秦尧配合地弯下腰,楚辞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要先一起喝合卺酒,然后把头发剪下来一缕,用红绳绑在一起。”
楚辞声音很小,气息软软扑在秦尧耳朵上,有些痒,秦尧微侧着脸,离的远了些。
他伸手摸摸楚辞的头发,眼神晦暗问,“你的头发已经剪过了吗?”
“没有。”楚辞摇头,“那时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人来教,就什么都没有弄。”
“那怎么现在又懂了?”
“后来宫人都笑我,”楚辞小声说,“她们整天在我面前说这件事,我就去查阅了好多本书,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规矩。”
事情过去很久了,宫女们明里暗里嘲讽的话她都记不清,楚辞已经不觉得多难过了,她吸了下鼻子,仰头看着秦尧,声音依然不大,认真地说,“所以你不会要来问我啊,不要让她们知道,不然也会背后笑你的。”
“不会的。”秦尧揉了揉她的头,摸到满头扎手的珠钗,“以后没人再敢笑你了。”
一瞬间,楚辞的眼睛就红了。
她本来觉得很好的,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学会了假装看不见别人的不好,听不到别人说的坏话,假装自己很坚强,很强大。
渐渐地,她就真的变成了她想象中无坚不摧的样子。
可是秦尧非要把她当成一个小孩,难过了要吃糖,委屈了要人哄,被人欺负了要有人护着。
把她想的那么弱小,那么脆弱,那么娇气,还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笑她,可是却又不是为她。
楚辞侧过头,委屈地抱怨,“才不信你。”
就是不信你。
“今天不信没关系,”秦尧耐心地说,“明天再信也不迟,就算明天也不信,还有后天,大后天……”
“以及以后的很多很多天。”
楚辞手指紧紧蜷着,把如水的华服都攥出深深的痕迹,她哽咽了一声,再说出口的话带了哭腔,委屈地问,“可是,不是说好了吗,两年后就放我走的?”
她生怕秦尧变卦,含了水汽的眼睛看着他,紧张兮兮又可怜巴巴,像是大灰狼面前吓呆了的小白兔,连眼睛都是红的。
秦尧往后退了一步,在心里叹口气,承诺,“是的,两年后只要你还想走,我就放你离开。”
楚辞很容易被吓到,同样也很容易被哄好,秦尧说他的承诺有效,她就高兴了,揉揉鼻子,声音闷闷地说,“我有点渴了。”
秦尧看了一圈只看到了酒壶,他倒出一杯尝尝味道,觉得挺淡的,就打算倒两杯。
侍女立在一边,没有秦尧的吩咐都不敢动,明月混入其中却主动凑上前来,殷切地说,“陛下,奴婢来吧。”
她今天穿的一身颜色和楚辞相近,因为年岁长些更显风韵,楚辞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她美艳得像个妖精。
秦尧不记得她是谁,却觉得她这一身衣服碍眼非常,正想发作时,又想到这些人全是楚辞亲手挑选出来的。
他回头看楚辞,楚辞舔了舔嘴唇,期待地等着杯子,对明月的举动毫无反应。
秦尧只能挥手,“都退下。”
侍女神色各异地看了一眼明月,俯身应诺,鱼贯退下。
秦尧一手一杯酒,递给楚辞,楚辞接过,正欲举杯的时候,秦尧微倾杯身,在她的杯沿上磕了一下,两盏玉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楚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方法,因此就算入口之后发现是酒,还是很高兴。
她喝完一口就眼巴巴地看着秦尧,秦尧一杯酒已经喝完了,见状无奈,只得举着空杯和她碰杯,楚辞笑得眼睛都弯了,捧着杯子小口地喝完了,还握着杯子不放,兴致勃勃地还想再来一杯。
秦尧不知她酒量深浅,不敢让她多喝,可是见她因为一件小事就这么开心,不由地放任,在她杯中只倒了杯底,交代,“最后一口。”
“知道啦。”楚辞软软地说,高兴得脸都红了,主动和他碰杯,嘴上还小声地说着,“叮~碰杯。”
就像个小孩似的,秦尧看着她。
秦尧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夺走她的酒杯扔到桌上,弯腰牵起她的手,“走,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诶,去哪儿啊。”楚辞不舍地看着酒杯被抢走,闻言呆愣愣地被秦尧牵着跟在他身边,“不用结发了吗?”
“不用,”秦尧跨过门槛拉着她往右拐,“况且刚刚喝的也不是合卺酒。”
“啊对啊,”楚辞恍然大悟,傻乎乎的,“合卺酒要交臂缠绕着喝,我们只是喝了酒。”
“还是为了给你解渴。”秦尧补充道。
楚辞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抿着嘴唇,笑得又乖又可爱。
“饿不饿?”秦尧问。
楚辞摸摸肚子,认真思考了一下,重重地点头,突然撒娇道,“饿,好饿好饿啊,都要走不动路了。”
“再等等,”秦尧无情地说,“面还没开始做呢。”
“面?”楚辞疑惑地问,“为什么要吃面啊,我想喝粥。”
“不行,”秦尧毫不犹豫地回绝,“只有面。”
“好吧,”楚辞依然乐呵呵的,笑得有点傻气,“面也好啊,什么时候开始做呀?”
“现在。”秦尧找到了厨房的门,推开门进去,转了一圈,找到提前让人准备好的鱼汤,又翻捡出面粉和擀面杖,回头对呆站在门口的楚辞说,“进来生火。”
楚辞手指扒着门框踌躇,有些不太想进去。
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呢,更遑论生火做饭了。扎手的木头缭绕的烟,还有一跳一跳的火苗,只是想想就让人却步。
可是秦尧已经动作干脆利落地揉起了面团,白白的面粉在他手下团成一个球,又被拍在案板上,他拿起擀面杖的动作都英武得像是握着长矛,面团在他的指挥下乖乖地薄成一个片。
看起来竟然有点好吃。楚辞吸溜了一下口水,不等秦尧催促,就乖乖地跑到汤罐前的小马扎上坐下,笨手笨脚地试着生火。
秦尧分神看了她一眼,指点,“不要直接放木柴,会把火苗压灭的。”
楚辞摸了一手黑乎乎的灰渣,正情绪低落地捣鼓着,闻言眼睛一亮,飞快地用手抹了一把脸,给自己打气,“知道啦,这次一定可以的!”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点着火,等到火苗变大了,才慢慢地放上干燥的木柴,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吹着气,吹得自己眼冒金星。
“起来了起来了,”楚辞雀跃地说,坐在小马扎上快乐地跺脚,转了一圈挪着小凳子到秦尧身边,拽着他的衣裳让他看,“我生了!”
秦尧拄着擀面杖忍不住笑,故意问,“男孩还是女孩,在哪儿?”
“……”楚辞忍不住生气,踩了他一脚端着凳子又跑回去,离他远远的,瞪着眼睛鼓着气,像一只奶凶的猫咪。
“看到了,很厉害。”秦尧十分敷衍,头都不抬地说,“真棒,第一次就能做到,好聪明!”
这话就是用来哄还没进学堂的小孩都非常不走心,况且楚辞已经十六了,十六了!不是个小孩了!
她更加生气了,秦尧却还要火上浇油,“去把脸洗一洗,脏兮兮的,太丑了。”
楚辞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脸,“怎么了?”她傻乎乎地问,然后才看到自己一手的黑。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楚辞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说完了又想起他后面说的一句话,立刻紧张地问,“真的很丑吗?”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是头上簪一朵花都能对着镜子照半天,这样脏兮兮的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能难过得几天都不想出门。
秦尧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姑娘家的小心思,十分随意地说,“不想说,看你傻乎乎的样子好玩。”
楚辞非常生气!
她跑到秦尧背后,手肘戳戳秦尧,举着黑漆漆的双手,郑重地说,“你转过来。”
秦尧没有动,因为知道小心眼的小姑娘要做什么,于是十分自然地加上后半句,“因为觉得你脏兮兮的样子像只小花猫一样,很可爱。”
一句话浇灭所有的火气。
楚辞脸红红的,放下脏兮兮的手乖顺地往回走。
“对了,”秦尧故意说,“还是那种没有断奶的小猫,眼睛没有睁开,只会软软地喵喵叫,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
“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楚辞气呼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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