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睫毛卷翘,瞳孔黑亮有神,一双杏眼睁圆的时候天真,笑得眉眼弯弯的时候可爱,咬着唇垂下睫毛的时候就显得羞怯。
她就这样一幅神情,小小的一个躺在秦尧的臂弯里,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垂着眼不看他。
秦尧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膝盖上颠了颠,哄孩子一样地问:“怎么了?”
还是那种慈祥的老父亲哄掌上明珠一样的语气。
楚辞吸了一下鼻子,侧着脸委委屈屈地说:“脚好疼啊。”
“……”秦尧是亲眼看着楚辞脚绊在桌腿上,然后倒在他怀里的。一桌的碟盘纹丝不动,她落下来摔在他怀里的时候秦尧连腰都没晃一下,就这样她还喊痛。
要不是秦尧深知楚辞,都要以为她这是在故意撒娇呢。
虽然和故意撒娇什么没区别。
秦尧扶着楚辞的腰把她推开,让她站的离自己很远了才冷着脸说:“别撒娇!”
楚辞:“……”
“我没有!”楚辞涨红了脸争辩,“我只是……”她跺着脚着急地说:“……只是脚疼。”
“脚疼还这么活泼?”秦尧低头看着她灵活的小脚,冷漠地说:“脚还挺好看的。”
楚辞拎起一点裙角低头看脚,闻言连耳朵都红了,抬脚侧身要踢他,秦尧却一手握着她的脚腕把人拉到面前,另一手揽着她的腰把人抱起放在插花的小案上,随手扯掉一片花瓣喂给她,问:“生什么气?”
花瓣闻起来很香,可是吃着一点都不甜,还有点淡淡的涩,秦尧哄人真是太敷衍了!她什么时候想吃花瓣了,她想吃的明明是糖!
楚辞嫣红的嘴唇慢慢地咬着花瓣一点一点扯碎,弓着腰坐在很高的小案上不吭声,很不高兴。
她背后是远处的湖光天色,清冷的雾气从湖面上一点点散去,露出波光粼粼的霞光万丈,温暖柔软的阳光倾倒下来,融融地落在水里。
楚辞一身鹅黄颜色鲜亮,长发如瀑垂落,侧着头,唇红齿白地咬着半朵白色的花瓣,深秋清晨的剪影,沉默着也是一幅无声的动人画卷。
秦尧扯下最后一片花瓣,拇指摁着贴在她眉心,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问:“在看什么?”
楚辞下巴从他手中挣脱,还是看着窗外,闻言连头都不抬地说:“看她。”
美人临水如娇花映月。明月站在湖边身姿窈窕,手中提着一只花篮款款缓步慢行,推云破雾而来,像是九天仙女落凡。
秦尧草草扫过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她是谁?”
“我也不认识。”楚辞诚恳地说:“就是觉得她好像很好看。”
“丑。”秦尧毫不犹豫的评价,又说:“俗不可耐。”也不知是说明月还是说楚辞的审美。
楚辞沉默地看他,不作声也不动,就一直盯着他看。
秦尧无情地说:“今天的糖吃完了,你再看也没有。”
“不是糖。”楚辞忍不住愤愤小声说:“我没有撒娇,我才不会撒娇的!”
秦尧面无表情地看她,楚辞补充:“我不会对着你撒娇的。”
秦尧:“那你还想对谁撒娇,齐苼?还是赵兆?想都别想了,他们不会来见你的。”
“那我也不想对着你撒娇,反正你又不会惯着我。”楚辞扭头受伤地说,却偷偷拿眼角看秦尧。
秦尧觉得他们两个好像对撒娇的定义好像完全不同,就好像现在,楚辞认为她在生气,他们两个在吵架,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争辩,可是在秦尧看来——
这不是撒娇是什么?
是谁口是心非地一边说不在意一边还要看他,一边说不要你惯着我一边又伤心得不成样子,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小把戏——
秦尧受用得很让步,妥协道:“只能一下。”
楚辞将信将疑,秦尧保证,“朕不会动的。”
事实证明,就算没有糖,楚辞在秦尧面前依然一如既往地好哄。
她眼睛一下子就弯了,无声地笑得很开心,跳下桌子,动作很轻地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力度细小得微不可查,摇头晃脑地眼睛弯弯地说:“好啦,我就大人大量地原谅你了,不过以后不要再故意污蔑我撒娇,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她信誓旦旦地说。
然后又咬了一片花瓣。
一顿早饭吃得兵荒马乱,秦尧匆匆喝一口清茶,对楚辞交代,“召集了朝臣议事,你自己消遣,午时回来陪你用膳。”
“好的。”楚辞乖乖点头,“我等你回来。”
秦尧脚步一顿,但是没回头,迟疑片刻还是推门离开。
楚辞立刻转身趴在窗子上,衣袖掀起的风带动身边花叶摇摆,看着秦尧脚下如风地从她面前走过,还不忘揉乱她的头发,然后视若无物地从提花拜伏的明月身边离开。
明月抬头看楚辞一眼,楚辞对她一笑,然后回身关上窗。
宫女侍人进来收拾用过的早膳,楚辞坐回到梳妆镜前,拿起那柄小镜子把玩,湖面的水光晃人眼,一缕明光打到镜子上,又被镜子折射出去,在床榻上照出一个小亮点。
楚辞扭头对着宫女吩咐:“把床上的东西都换掉。”
宫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红着脸好像想到了什么,手脚忙乱地把被子一卷,看也不看地收拾好让人整理出去,然后又重新换上崭新的被衾。
楚辞拿着一本书坐在窗边,姿态闲适地随手翻阅,她看得很快,也看的很杂,有显浅易懂的怪志奇谈,也有晦涩难懂的周易兵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就好像过去一年她经常做的事情一样,又或者,和她过去的十几年没什么不同。
******
前天秦尧就交代赵兆,大婚后第二天不上朝,但要议事,让他们早点到,不要拖后。于是天还黑着,赵兆就勤恳地坐上马车,挨家挨户地去敲要参加议事的朝臣的大门,不辞辛苦地叫他们起床催他们吃饭。
然后在一群打着哈欠眼都睁不开的魁梧大汉中,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苦口婆心地说辛苦只是一时的,况且秦尧比他们还要努力,连新婚第一天都要处理政务,我们只是早起一会儿,不算什么的。
于是他们从天色未明等到天刚破晓,又等到天色大亮,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看起来吃饱喝足了的秦尧。
就算是赵兆的好脾气都有些忍不了了,他不满地问:“不是说好了要早点吗,你怎么这么迟?”
“没办法,”秦尧平淡地说:“阿辞太黏人了,朕陪她用过早饭,她还拉着不肯放手,朕挂心今日议事要走,她还踢了朕一脚,要朕保证午膳陪她一起吃,这才放行。”
除了秦尧其他人都是还没成家的大老粗,受不了这种黏黏糊糊的牵牵绊绊,虽然还没领悟到这种不露声色,杀人于无形的炫耀,但是本能地露出一幅牙疼的模样,呲牙咧嘴地捂着腮帮子,感觉牙齿都被酸倒了。
赵兆不信:“阿辞明明怕你怕的不行,怎么可能会黏着你,你少信口开河了。”
秦尧看他一眼,“那是之前,你以为现在她还只会对着你撒娇?”
赵兆下意识地怀疑,“她对你撒娇了?”然后疑惑地回忆,“阿辞什么时候对我撒过娇,我怎么不记得了?”最后问:“阿辞撒娇什么样子,是不是特别可爱特别乖?”
一群只懂行军打仗的糙汉子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地看着秦尧。唯一一个和楚辞有过接触的魁梧大汉王达一拍大腿踊跃地说:“是,特别可爱特别乖!这么小的一个,白白软软的,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会说话一样,让人看一眼心都软了!”
其他人立刻聚拢过来让他多说点,可是秦尧眼刀一横,所有人立刻偃旗息鼓,乖顺老实地排队站好,闭紧了嘴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块头最大发言最积极的王达,在秦尧冷冰冰的逼视下背上皮都绷紧了,软着腿臣服在被狠揍的恐惧下。
“好奇吗?”秦尧淡淡地问,脚步轻踏踱步从他们面前走过,“羡慕吗?”
所有人齐齐摇头,恨不得把头都摇掉以证清白。
秦尧站定在王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达铮铮铁骨硬汉,一个哆嗦差点给他跪下了,哭丧着脸胆战心惊。
“既然好奇,既然羡慕,就早点成家。”秦尧语重心长地说,推心置腹得就像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一样,“京中这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就看哪个是你命中注定的意中人。”
“成了亲之后就收好自己的眼睛和心,不要乱看乱瞄,也不要乱想。”
秦尧侧头对赵兆说:“师兄也听见了?”
“听见了。”秦尧一句话赵兆就想得很远,他操心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姑娘们,要看得上咱们这些莽汉出行啊。”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秦尧入主长宁登临大宝,看起来尊贵无比,可是事实上背后空荡荡。行军打仗要靠武将士兵,可是治理天下,还是要依仗文臣。
楚辞的父亲楚序微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高山仰止,秦尧罔顾楚序微的意见强娶了楚辞,把楚序微得罪了个干净,就等于把清高孤傲的读书人也得罪完了。
大典那一日杀了颇有盛名前朝旧臣,还把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抖落出来,手中捏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听命,可也要时刻防备着他们反咬一口。
剩下那些不要名也没有实干的墙头草,也只能摆在朝堂上充个人数,实在难堪大用。
因此他们需要快速笼络一批人才,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甚至秦尧所说的结亲也是一个极好的办法,总之,他们需要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才能在不动声色的暗潮里站得安稳。
赵兆把所有事情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仍然一筹莫展。
一群人商讨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午时,待人潮散尽,秦尧留下赵兆,叫他。
“师兄,你查一查楚府从十六年前至今发生的一切事情,不论大小,全部详细记录下。”
“我想知道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