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世在看到跟她打了个照面的东西后, 直接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根本动弹不了。
原来那些女人口中的“客人”, 竟都是人身兽首的怪物,裂开的口中尽是尖利的兽牙,身上的皮肤都是沼泽中才有的颜色, 哪怕披着花艳的和服衣衫, 都遮掩不住身上的兽性。
其中一位穿着华丽和服的浓妆女招待对那女孩说:“你是谁?!你怎么会在主人的房间里?!”
“这里……这里是不允许进入的!”
见爱世打颤着说不出话, 那顶着狼兽头眼瞳竖起的粗旷怪物还朝她的方向嗅了嗅,然后露出垂涎的表情:
“小姑娘,你身上带着香甜又邪恶的气息啊,你是哪位大人的所有物吗?”
“还是说,只是一只无意中闯进来的小白兔呐。”
说着说着,这个怪物男就开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享受她的极度恐惧。
“这位客人请不要这样!”
“请不要这样!”
结果那两个女侍根本挡都挡不住。
已经全身的毛孔都竖起的爱世在恐惧到极限后,崩溃地大声尖叫, 然后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地在这个鬼魅横生楼道横错的温泉庄里横冲直撞。
这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吧!她一定是睡着了,一定是!
她所到之处惊起一片, 甚至还不小心闯入了一些正在行男女好事的房间里。
她在幽暗逼仄的走廊里像无头苍蝇般跑着, 想跑出去,想醒过来,而两边一格格的菱格房间里却都是妖异的剪影, 仿佛置身于喧闹的迷宫之中,无论她跑到哪里,很快又会被追上,她就要被逼到死角。
她大声哭喊着外婆快来救救她,甚至还喊着椿绚哥哥快来救救她,结果这里依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被追赶着,还不小心摔倒了。
摔倒了也不敢就这样坐着大哭,只能努力忍着疼痛爬起来继续跑。
跑到最后,她灰头土脸满脸惊恐,还因慌乱逃跑而导致披头散发,已经是仪态全无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爱世看到前方一个手里提着一柄束在刀鞘里的黑细长刀,披着一身黑色长斗篷的少年正朝她迎面走来。
她一见到他像是正常的人类,就扑过去尖锐地喊道:
“快救救我,救救我!”
……
爱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然后呢然后呢!”秀和紧张地问。
“这个人是不是来救那个小女孩了!”
“太好了,终于得救了。”
“到底是谁来了呀,感觉好帅气!”
这时,爱世发现原来旁边的阁楼窗边,已经站着两三个女仆了,其中一个还紧张地捂着胸。
她们竟然也听得那么入迷,本来应该是来喊她和秀和下去的吧。
见她们那么期待英雄救美的桥段,爱世勾了勾唇:“很遗憾,虽然女孩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人并不是来救她的。”
这名少年明明长得很端正俊逸,此时他似乎心情不错,浅笑着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酒窝,可不知为何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邪气。
他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黑披风,问前方冲过来的女孩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慌张恐惧?
女孩赶紧指着身后说,那后面那些都是怪物,是会吃人的,乞求他带她离开这里。
“怪物?”
少年对女孩笑了笑说:“可这里不就是怪物享乐的地方么?”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肉身竟如蒸汽般汽化消失了,在女孩的面前渐渐化为了一架白骨。
都已经化为了白骨,他却依然还在汽化一般,黑后的斗篷都遮不住他身上源源不断冒出黑气。
见自己变成这样,这具骷髅像是有了微微懊恼的表情:
“啊啊,怎么总是支持不了多久又变回这样。”
这转变来得太快,爱世愣住,然后蓦地猛然推开他。
这具骷髅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那么大力推开他,让他差点就散架了。
还没等到他站稳,就传来了她崩溃的尖叫,然后转身就跑。
“喂,等等!”
正因为她刚刚推了他,让他感受到她身上所带有的独特气息,结果还没来得及确认她就跑了,于是召唤出两条黑蛇去拦下她。
爱世惊恐中带着试探地朝后一看,却看到身后竟然有蛇在朝着她极速游移,随即她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直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被他牢牢按住了还在拼命挣扎尖叫。
“夜雾大人够了,请不要再这样恐吓她了。”
穿着瑰丽和服外套的白上雨尽量将女孩挡在了身后。
“这本就是我的形态,怎么就是恐吓?”
这具骷髅不知在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跟前,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不复刚刚的清朗,变得低沉邪异起来。
与此同时,原与他随行而来的侍从也急匆匆地赶到了,恭敬地对他说:“家主大人。”
“已经准备好可以从这里去现世了。”
但这具骷髅用空洞的眼窝盯着躲在他人身后不停打颤的女孩,失望地说:
“不用去现世找了,就是她。”
在侍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骷髅嘲讽地说:“那些老头不惜想尽一切办法,花费昂贵的代价都要找的人,原来就是这样的女人?”
“动不动就尖叫乱窜,怎么跟地底的老鼠一样?难道这就是嫉妒巫女继承人的风姿仪态?”
“那女人留下的血脉可真是庸俗又无趣。”
就算她是嫉妒巫女的继承人又如何,这样的女人他是不会迎娶的,他可不想每天都被尖叫声包围。
于是他强行收回了印在她手上的夜雾符咒,以防那些老头凭借这个找到她。
并且能让那些老头堵心的事,他都爱做。
之后,他便不再关注这个女孩,而是对白上雨道:
“雨君,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回去了,虽然交易没做成,但这几日与你畅聊真的是舒心。”
“那么,就这样吧。”
说完之后,那骷髅斗篷一振,浓郁的黑气被释放而出,他就消失不见了。
……
此时,屋顶上。
“幸好那个女孩子的庸俗和无趣救了自己。”
“如果真是什么镇定冷静的大美女,引起了那怪物的兴趣,大概早就不知道被掳到哪里,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庸俗和无趣万岁!”
爱世还举了个握拳向上的手势。
“那之后呢之后呢!”秀和问。
“之后嘛。”爱世低头看了看秀和。
“之后那个小女孩就醒了,原来是一场噩梦哈哈哈哈哈……”
“哈??就是一场梦?”
“是啊,就是一场梦啊,厉害吧哈哈。”
“这一点都不厉害!!”秀和不满。
“哪里不厉害了,这超厉害的,说明向往怪异的世界是没有未来的,要珍惜现世和当下哟。”
“好了好了,好晚了,我们得下去睡觉了。”
于是,爱世就推着不情不愿的秀和离开了屋顶。
留下了屋顶下的澜生静静思考着庸俗和无趣这个问题。
洗漱之后。
爱世终于在躺在了舒适的床上,回忆起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她不太记得了,应该是白上雨把她带回去的,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圆过去的。
据说她当晚发起了高烧,神智不清,喊着有鬼有蛇在追她,醒来之后又是备受惊吓的模样,大家都安慰她说这只是噩梦。
可她从不觉得是梦。
所以那个时候她是无比恐惧白上雨的。
一个能跟那些怪物做朋友畅谈的人,一个让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喊他主人的人,说不定根本就是他们的同类。
也许现在这个根本就不是小雨了,是怪物披了他的皮囊。
而这种恐惧的感觉在她再次来到那个房间想求证时,却发现他就站在她身后时达到顶峰。
于是她在恐惧中,逃走了。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间房里到底有没有通向那个世界的门。
从此。
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温泉庄。
虽然在屋顶上,她对秀和说庸俗和无趣万岁,但事实上,她非常难过。
回到森安的家里后。
她不敢对外婆说这件事,觉得说了外婆也不会明白,觉得就是噩梦而已。
她也没跟神社那边的人说这件事,因为她早就不跟神社那边的人往来了,而且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他也不会来保护她的。
最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她像地底的老鼠一样庸俗又无趣,邪恶的东西都不乐意找上她的。
明明只敢待在最明亮的房间里,却自己把自己掩藏起来,哪里都不去,谁也不见。
但房间里真的就只有她自己时,她又会难过捂着脸哭泣。
她是有多不招人喜欢,居然连这种邪恶的东西都嫌弃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愤怒起来,心态变成了竟然…竟然连这种邪恶的东西都敢嫌弃她。
她的情绪开始变得喜怒不定,甚至会认为她会变成这样,是这个世界在戏弄她,欺骗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啊!
……
如今。
舒服地躺在床上的爱世感慨,没想到曾经她也有过痛恨这个世界的时候呢。
但现在好多了,因为后来,她的思路发生了变化。
若世界就是想让她变成那种极端样子。
那她偏不。
她偏偏就要抬起头站在最耀眼的太阳底下,让那些丑恶阴暗的东西永远够不到她。
这就是她报复这个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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