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花见仰面躺在软踏踏的办公椅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懒,懒到连那粉色的眼眸都恹恹地半眯了起来。
她看着邻桌的同事一边哼起轻快的小调,一边把桌上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进一个大纸箱里,不一会儿就把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么我就走啦。”同事笑着同她道别,“有机会再见,早川前辈。”
“嗯,拜拜。”
花见目送着同事一蹦一跳地离开办公室,心里隐隐有几分郁闷。
啊……她都已经是“前辈”了吗?总觉得把这种老气的称呼套在自己的身上,会有种意外的非常微妙的感觉。
她明明才二十岁而已啊——二十岁怎么能算是前辈。
不过,仔细想一想,她都已经在情报部工作三年了,去年还喜提“港口黑手党年度最佳员工”这一殊荣(以及奖金十万元),被晚入职的同事称呼一声“前辈”,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比她晚入职的后辈都升职加薪了,她还没有从boss那里接到任何升职的通知呢?
花见坐直了身。
再认真回想一下,在港黑情报部打工的三年里,她从来就没有遇上过升职加薪这种好事。
是的没错,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三年来,她始终都是情报部最底层的小职员,做着工资与危险程度完全不成正比的高强度工作。为了探听各种情报,出生入死的次数不计其数,医院给她开的诊断单叠在一起都能拿来垫桌角了。
“唉……”
花见沉沉一叹气,觉得自己简直惨极了——明明她的工作完成得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了,可偏偏就是没被升职。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想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
“对了,早川前辈!”
离开办公室的同事折返回来了,突然出声一唤,可把花见吓了一跳。
“放在书柜上的那两株风信子,能麻烦您抽空浇浇水吗?拜托啦。”同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很快就要开花了哦!”
“唔……我知道了。”
“谢谢前辈!”
同事一蹦一跳地走了,估计接下来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是啊,如果能像同事一样升职去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手下工作,花见肯定也会和她一样高兴得蹦跶起来的。
听说红叶小姐坐拥的那栋大楼采光相当棒,每一间办公室都是横滨最佳观景台。而她本人对待手下也很不错,什么每月奖金团建旅游之类的,根本不稀奇。
而位于首领主楼地下二层的情报部办公室,根本不存在采光这一说,也没有风景可看,唯一的绿植是同事养的风信子。
没有奖金,没有旅游。只有加班、加班、和加班。
唉……
花见又发出了一声叹息,抄起摆在书架上的小水壶,给风信子浇起了水。
同事果然说的没错,风信子很快就要开花了。只不过花骨朵现在还是绿色的,藏在厚大的叶子里,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完全绽放。
浇着浇着,花见又开始叹气了——每每想到升职加薪这事儿,她总是会郁闷很久。
而现在她郁闷的重点,则是在于“不加薪”这件事上。
要是工资再不涨一涨的话,她怕自己会变成一个穷鬼。
虽说她现在也没有多富就是了。
想当年,要不是被港黑开出的工资所吸引,她才不会十七岁一毕业就毅然决然入职了港黑情报部。
然而随着经济发展与通货膨胀,三年前的高昂月薪放到现在再看,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高昂”了。房租在涨,物价在涨,再扣掉每月寄给爸妈的钱和猫主子的食粮费,她的生活实在是有那么一点捉襟见肘。
啊啊啊……快点加薪吧!
在心里念叨了三百遍“加薪”,她浇完了水,把水壶随手往旁边的小桌子上一放,恹恹地一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钟。
午休时间到了。
美好的午休,花见不想再多苦恼升职加薪这种伤心事,但还是抑制不住叹气的欲望,一边“唉”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便当,丢进老旧的微波炉里热上五分钟。
磨磨蹭蹭地在心里数完三百秒,再用力拉开几乎快要卡死的微波炉门,拿出便当盒,走出办公室,
她径直走向电梯,无需多看都能熟练地按下标着数字“35”的楼层键,而后便懒洋洋地倚靠在冰冷的不锈钢墙壁上,等待电梯把自己送上三十五楼。
位于三十五楼的员工休息区有着地下负二层的情报部办公室所没有的温暖阳光,甚至还有卖小零食的自动贩卖机。对于花见来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三十五楼的落地玻璃前,一边欣赏着横滨的街景一边吃饭。
要是什么时候她也能在三十五楼办公就好了。
33……34……35
叮——
“唉……”
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花见踏出电梯,垂头丧气地走在铺着柔软羊毛地毯的走廊上,满心都剩下了对三十五楼阳光和街景的羡慕,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戴着帽子的赭发男人从身旁走过,更加没有注意到他在听到自己的叹气声时,蹙眉看了她一眼。
直到走开了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她错过的是谁。
是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她的(非直系)上司啊!
而且她还忘记向他问好了!
虽说是非直系,但上司的“尊贵”地位是不会变的。而且去年她还因为GUILD的事情和中也接触过好几次呢,于情于理都该打声招呼才是。
啧……他应该不会介意这种事的吧?他好像也不是那种囿于礼数的庸俗家伙吧?
花见有点慌,但她努力冷静下来了,捧着便当盒走到落地窗前,慢慢悠悠地在这里耗尽了午休时间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整理昨天刚探听到的一大堆杂乱的情报信息。
今天的工作倒是比平时少一点了。下班时间一到,花见就立刻关掉电脑,背上包准点打卡下班回家。
她所住的公寓离工作地点并不远,但步行的话也得走上二十五分钟左右,还要再吭哧吭哧爬上五层楼。
光是五层楼的台阶就把花见累的够呛。她喘着气,打开自家大门,一眼看到的却是端坐在餐桌上的猫主子。
一只名叫橘子汽水的橘色大肥猫。
橘子汽水板着脸,明黄的小眼眯成了一条缝,满身肥肉垮在桌面上,尾巴一甩一甩的。一见到她,就先“喵”了一声。
花见知道这声“喵”是什么意思——是在说“给我吃东西”。
没有亲昵的蹭蹭,也没有娇软的喵喵喵,就只有如同命令般的催食嚎叫而已。
铲屎官花见心碎了。
“你这只臭猫,天天就知道吃,可真不愧对你的毛色啊!”
花见愤愤然揉搓着橘子汽水的大脑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橘子汽水,把它此刻讨食的“丑态”给捕捉下来了。
“你等着,臭猫。”花见一边戳着键盘,一边故作凶恶地对橘子汽水说,“我现在就把你挂到推特上去。”
她飞快地打下一大串字,再附上橘子汽水的丑照一张,点击发送。
「@是见见呀:[图片]辛苦工作一整天,回到家却要面对冷脸讨食的臭猫猫,人生好难qaq」
发完这条推特,花见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打开橱柜,拿出深藏的猫粮袋子。听到声音的橘子汽水蹭了过来,直绕着她的腿打转,喵喵叫个不停,直到往碗里倒了猫粮才算消停。
刚把猫粮重新藏好,手机忽然震了震。
戳开一看,原来是一直和她互动颇多的沙雕(划掉)网友Mr.HAT给她点了赞。
又过了几秒,Mr.HAT的评论跳了出来。
「@Mr.HAT:它可能是想要逗你开心。」
噗嗤——
花见倒是被帽子先生的乐观想法逗笑了。她飞快地打下了回复。
「Reply to @Mr.HAT:不一定哦(笑)它可是一只贪吃的坏猫咪呀wwww」
可能是感觉到了点什么,正吭哧吭哧吃着猫粮的橘子汽水突然抬起了头,盯着花见看了好久,而后才重新低下头。
满碗的猫粮还没有吃完,晚餐也未来得及准备,花见就收到了来自部长的加班通知。
果然,今天也是免不了要加班的。
花见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冷静地拎起包,离开了家,快步回到港黑大楼。
一如既往,今天她也加班到了凌晨,还很荣幸地成为了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优秀员工。底楼大厅处的灯光依旧还是很明亮,一时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时间还早我还能继续加班”的错觉。
但走出大楼,扑面而来的寂静与黑暗让她顿时熄了加班的热血心绪。她打了个哈欠,拢紧外套,慢吞吞地走在人行道上,暗自庆幸部长特地批准她明天可以晚点来上班。
否则她一定会过劳死的。
路上人不多,甚至连车都没有,安静得有点过分,花见只能听到自己的鞋跟磕在地砖上的声音。她盯着鞋尖,哈欠一刻不停。如果不是有回家撸猫的念头支撑着,她都想要直接在办公室过夜了。
但是不行,橘子汽水还在家里等她呢!
想到这里,花见又想要打哈欠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声,花见的哈欠打到一半就被这响声吓得憋了回去,她甚至还不自觉地脑补出了一大堆恐怖片的开头。
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辆红色跑车停在了她的身旁。
驾驶座的玻璃缓缓摇下,率先探出车窗的是一顶黑色帽子——而后才是中也的脑袋。
看清他的脸,花见瞬间绷紧了身子,慌忙别开目光,更紧张了。
“晚上好,中也前辈。”
她对中也直板板地一鞠躬。
中也微微颔首。
“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他冲花见一招手,“上来。”
花见没有拒绝,道了声谢便上车了——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的脸皮也已经足够厚到蹭上司的车回家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程度了。
车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摆在手刹旁的烟灰缸倒是盖上了盖子。收纳盒里放着一枚深红色的御守,是上一次他顺路送花见回家的时候她送的。
没想到居然还好好地放在车上。
花见有点高兴。她抿了抿唇,藏起笑意,慢慢扣好了安全带,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无论是和哪个上司同坐一处,花见都很难放松下来,就算对象是只比她大了几岁的中也,紧张感也是一样。
于是困意消失无踪,花见紧张地连坐姿都比平时端正了不少,只盯着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不敢看向别处,只是偶尔会瞄一眼车内后视镜中的中也。
但每次都只瞟了一眼就匆匆收回目光,神情姿态总显得有几分做贼心虚。
“没想到前辈居然回国了……我还以为您现在会在意大利呢。”
“嗯,突然被调回来的。这边有更重要的工作。”
“是这样啊……”花见了然般点点头。
“对了,中午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你那时候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中也分心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花见还以为中也和自己一样,那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呢,没想到他不仅注意到了自己,还发现了她的垂头丧气?
花见慌了——毫无理由地慌了。
“那……那个……没什么。”她支支吾吾地说,“就是……一点工作上的事情。小事而已,小事。”
嘴上念叨着“这是小事”,但说着说着,花见却不自觉地把心事都吐露出来了。
“我同事她升职了,但是我一直都没能升职呢……都三年了。工资也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再继续这么‘稳健’的话,我好怕我会养不活自己啊……而且还天天加班,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过劳死了。呼……我最近甚至都在考虑换份工作的事情了。不管怎么说,我的学历也不差,再不济大概也能进外企当……啊!我我我我……我没有在抱怨港口黑手党不好!也没有在说港口黑手党有哪里不对!真的!”
一不小心说多了,只能拼命挽回。
花见不知道自己的辩解是否真的可信,但看到中也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的心也快要一起随之下沉了。
啊啊……居然当着干部的面抱怨工作不顺心,会觉得生气也挺正常的吧。
“今天这么晚回去,也是因为加班?”
中也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同她闲聊着日常小事,但这意料之外的问话却让花见不禁更紧张了一点。
“是的呢……”她笨拙地笑了笑,忽然很想开个玩笑,“前辈也回去得不早啊。您也在加班吗?”
“我这是准备要去工作了。”
“哦……哦。是这样啊……”
开了个失败的玩笑。
花见有点尴尬,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车内的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红灯,便听到中也粗声粗气地问:“你男朋友不送你回家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种格外不耐烦的不爽感。
母胎单身的花见被这句话狠狠地戳中了心窝,差点笑不出来,只有嘴角抽动不停。
她低垂眼眸,指尖缠绕着巧克力色的柔软发梢,僵硬地“哈”了几声,而后便沉默了。
“我单身……”她讷讷地说,“并没有……什么男朋友……”
“哦——”
中也眯起眼,一脚踩下油门。车飙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路顺畅无比,什么红灯都没有撞上。
就这么顺顺利利的,中也开到了花见家楼下。花见循例好好地向中也道了谢。刚打开车门,却听到中也唤了自己一声。
“喂……和你说件事。”
一脚已经踏出车外花见忙坐回到了车座上,乖乖点头:“什么事?您说。”
但中也却忽然不说话了。车里没有开灯,就只有仪表盘的光与车外的街灯透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显得分外阴沉,连那紧锁的双眉都骇人得很,粗重而焦急的呼吸声回荡在车内。
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当然也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于是,花见,很不争气地,被中也吓到了。
但她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只好僵硬而礼貌地笑着,等待中也说出他想说的话。
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儿而已——中也,终于开口了。
“既然你现在没有男朋友的话。”
他看着她,依旧是难以读懂的表情。
“那我来当你男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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