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保持着绝对的神秘态度, 中也只字不提要带花见去什么地方。每当她问起时,都只以一抹笑意作为回答, 也不说什么。这番回应让花见颇感自己像是扑了空。
扑空的次数多了, 花见也就彻底失去了询问的心思, 不再多说什么,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入某一栋高楼, 来到最顶层,与他一起站到了落地玻璃前。
透过宽阔的玻璃, 横滨的一角展露在他们的眼前。
“看那边。”中也指着临海的方向, 问她, “那片凹陷的区域, 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花见眯起眼,看清了那闪烁在凹陷地面中极富层次感的灯光, 也知道了答案。
“应该是擂钵街吧。”她说。
伴随着大爆炸而诞生的半圆形凹陷地域,其名为擂钵街。
陷于地平线之下,直径两千米。在大爆炸平息之初, 这里只是寸草不生的凹陷荒地,甚至看不到任何的绿意。
直到第一株草破土而出, 第一个人移居此处。
私自拉起横七竖八的电线与简陋的房屋, 高低不一或宽或窄的楼梯, 游走在其中的人。灾难后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气,渐渐成为了横滨这座城中最特殊的存在——游离于租界之外,政府的双手无法延伸到的场所。
至于这地方过去被唤作什么, 在曾经平坦的土地上又究竟矗立着怎样的高楼,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
花见就是这样的无知者之一。
“话说起来,我第一次知道擂钵街,好像是刚来横滨不多久的时候。”
花见将脸贴近了玻璃,细细打量着远处擂钵街的灯光。呼出的气息打在玻璃上,凝成了浅白色的一团雾气。花见忙掏出纸巾将雾气擦去,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虽说是我自己选择来横滨读大学的,但是来到这里后还是忍不住很念家。一想到要在这里独自生活好几个月,直到学期结束才能回青森,我就特别难过。这份心情,我也不好意思告诉父母,所以趁着休假日的时候,一个人骑自行车过来看海了,心想着看到大海说不定能够缓解一下想家的心情。”说着,她自己倒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了,大概是在偷偷嘲笑着当时的自己吧,“我家住在临海的渔村。四舍五入,看到海就等于回到了家……不过,在抵达海岸之前,我倒是先被擂钵街吸引了呢。”
那是在初春微寒的风中,她用力踏着老旧的自行车,轮轴转动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响声。链条也已经生锈变钝了,她记得自己不得不把每一步都踏得用力,几乎耗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热气囤积在她的外套里,连呼吸也变得渐渐急促,疲惫感渐渐填满了她的四肢。
导航显示,只要横穿名为擂钵街的地方,就能成功抵达目的地海边了。
但停在擂钵街的边缘平地,花见忽然踟蹰了。看着这片凹陷的区域与陡峭的台阶,花见怎么想都觉得导航好像不够靠谱。
毕竟这里连个自行车下坡的专用通道都没有啊!
在横穿擂钵街和绕路沿边缘走这两种选择之间纠结踟蹰了好一会儿,出于安全起见,花见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骑着车绕过大半个擂钵街,目光总是不自觉地会被这片位于地平线之下的区域吸引过去。
那天的天气很好,清澈的空气能让她望向更远的地方。
看到了奔跑在台阶上的孩子们,蓝色油布搭建出来的简陋小棚子杂乱地分布在每一处,跛脚的老爷子佝偻着后背,以蹒跚的步伐迈入小巷的阴影中。黑羽的海鸟飞过擂钵街的上空,最后落在了歪斜的电线杆上。
中也默默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嘴角似是噙了一分难以察觉的笑意,但眼底却又藏着更深沉且难以言说的情绪。
待她说到“然后我总算是看到大海了”时,中也想,她的看海小故事估计算是走到终点了。他轻轻地摩挲着下巴,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问她道:“第一次看到擂钵街的时候,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嗯……感觉挺酷的。”她说,“我本来以为擂钵街是横滨政府特意挖低的一块区域,心想横滨这座城市就是与众不同呢,轻易就做到了青森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她忍不住为自己那时的幼稚想法而偷笑了几声。
中也也扯了扯嘴角,却不怎么像是在笑。
“之后你还去过那里吗?”他问。
花见点点头:“去过几次。是为了工作。”
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中也想。
“最近有去过擂钵街吗?”
“最近?唔……今年还没有去过那里。”花见看着他,目光中略有几分困惑,“擂钵街发生什么事了吗?”
中也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用鞋尖轻碰了几下玻璃的边角,忽然又不说话了,只是莫名执拗地握住花见的手,揉着她的指尖。
他并非是在不安,他只是在想应当如何措辞才会让他接下来的话显得不怎么惊人。
把花见的手指都揉得微微发红了,他停下了这个无聊的小动作,对她说:
“知道吗,见见?那里是我过去生活的地方。”
“……您是说擂钵街?”
“嗯。”
“哦……”
花见慢吞吞地应了这么一声,可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怎么真切的钝感。
她捏了捏中也的手指——就像刚才他所做的那样。
柔软且温暖,花见似乎能想通为什么中也会捏她的手指了,因为这会儿她好像也有点着迷于这个小动作了。
她捏了好久,久到听见中也忍不住轻笑着说出一句“你就这个反应吗?”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回答。
她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捏着中也的手,可下一秒却又轻轻握住,盯着他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小声嘟哝了一句:“那您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哦……”
问出了一个失礼的蠢问题。
花见抱歉地笑了笑,心知此刻应当对中也说一声抱歉——当然是为了这失礼的蠢问题而抱歉。
可是道歉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忽然消失无踪,转而变成一句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念叨:“前辈的过去和我想象得有点不太一样呢。我还以为您是有钱人家出身的孩子。”
“有钱人家?”
中也差点就大笑出声了。
他用力揉了揉花见的脑袋,将一缕翘起的碎发捋到她的耳后,笑问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这么问,倒是让花见有点不好意思回答了。她笨拙地摸了摸耳垂,小声嘀咕着说:“因为前辈您很有钱嘛,而且为人温柔且礼貌……一般来说,这两种元素组合在一起,基本上就等于‘有钱人家的小孩’啊……”
奇奇怪怪的等式。中也真的要发出笑声了。
他搂着花见,像是恼怒似的轻轻锤了锤她的肩膀,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生气——他忍笑还来不及呢,况且他也没有理由对她生气。
“你啊你啊,笨蛋。”他念叨着,转而轻戳起了她的额角,宛若抱怨似的说,“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呃……或许是这个月的账单和待处理的工作内容?”
花见给出的答案,听起来居然有几分正经感?
中也更无话可说了,只有嘴角的浓浓笑意悄然透露着他的心绪。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怎么也不舍得离开。这般亲昵的姿态让花见羞红了脸,尤其当中也的呼吸打在肌肤上时,她整个人都会不由得颤栗一下,温度悄然上升,隐隐间正灼烧着她。
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这种感觉,她只知道她还不想推开中也。
似乎过了许久——也有可能只是几个刹那而已——花见听到中也小声地对她说:“刚进入港黑的时候,红叶姐是我的指导者。所有的礼貌也是她教会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花见点点头,轻轻一锤掌心,以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说,“如果您的抚育者是红叶小姐的话,那您会是这样优秀的人,倒也不奇怪呢。”
中也抬起头:“‘不奇怪’?”
“因为红叶小姐真的很优雅啊。”提起红叶,花见的眼眸中都多出了几分笑意,“我刚入职的时候,曾和她共事过一次。虽然和她的直接接触不多,也能感觉到她对我有一种客气的疏远,但我还是非常喜欢她。而且她的金色夜叉真的好酷,她常穿的那身和服(和她的脸)也真的好漂亮!”
说到底还是因为颜狗的本质而对红叶产生了超高的好感度。
“实不相瞒,我的第一理想就是调到红叶小姐的手下工作!”
能和美人大姐姐一起工作,怎么想都是好事一桩。
听她信誓旦旦如是说着,中也的心情有些复杂——倒也不是醋了,就是很酸红叶能被花见这么直白地夸。
他撇了撇嘴,酸溜溜地丢出了一句:“你就不想调到我的手下来吗?”
“……诶?”
花见诧异地眨了眨眼,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她懂了——她!懂!了!
这一定是升职加薪的暗示,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捂嘴)不,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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