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小说:非典型宠爱 作者:沧海惊鸿
    时间:20xx年6月1日

    天气:晴

    身体状况:良好

    心理状况:多云

    上官惠文的笔锋突然停住,怔怔地看着日记本上的“多云”两个字。

    她眉头紧锁,神经质地把日记本往前翻——

    “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打碎了的瓷器,凌.乱四溅。

    直到翻到第一页,所有的“心理状况”那一栏里,写的只有两种内容,或者是“多云”,或者是“阴”。

    上官惠文呆呆地看着日记本上熟悉的字迹。

    没错,那些都是她自己写下的。

    按照医生的要求,她每天坚持记录自己的情况,当作写日记。

    当然,这不是专业的医学日志,上官惠文也不是专业的科班出身,她只是遵医嘱,以一个病人的身份,记录自己这段日子的变化。

    是的,病人,一个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性命的,植物人。

    上官惠文烦躁地合上笔记本,蹭地站起身,神经质地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来回。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正常。

    准确地说,是她现在的心理状况,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轻度抑郁,这是她被下的结论。

    这是个每个人都压力山大的世界,好像每个人都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成了一种时髦的流行病,好像不说自己抑郁了,就不是在忙忙碌碌地奋斗似的。

    上官惠文却很清楚这种病症意味着什么,因为那是她每天都在真实经历着的。

    莫名地烦躁,失眠,情绪低落……甚至有的时候,她特别想哭,想放声大哭。

    可是转念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可笑到让她的情绪频频往极端的路上跑偏——

    有那么几次,她想,自杀。

    上官惠文当然是不可以自杀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像她这样,已经失去了自己决定自己生死的资格。

    因为她的命,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老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听起来很古早,古早得掉渣儿。

    而于上官惠文而言,不仅她的身体、她身体上的全部零件来自父母,她现在还能够活着并且活下去,完完全全是靠着她父母几乎耗尽心血,才把她从死亡线上生生扯回来的。

    她是一个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躺了整整二十天的植物人。

    被医生宣判为植物人,便意味着这个人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普遍意义的“人”的存在价值。

    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基本的脑干功能和基本的新陈代谢,而且还是靠着医疗器械和人工的给予营养,才能生存下去,而不至于在下一秒就被宣布真正地死亡。

    上官惠文就是以这种状态昏迷了二十天,也是被她父母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二十天。

    在医学上,植物人是一种不可逆的昏迷状态,现有的医疗水平和科技水平根本解决不了。

    植物人的苏醒,靠得更多的是幸运,而不是科技。

    现实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植物人昏迷了十年八年,最后还是被放弃了而结束了生命。

    上官惠文庆幸自己的命足够好、足够硬,只是昏迷了二十天,而不是二十年,她也庆幸自己的家庭情况能够支撑这二十天的巨额耗费。

    她最庆幸的是,她的爸爸妈妈没有放弃她。

    只要设身处地地想想,爸爸妈妈看着没有一丝一毫知觉的她躺在那里,随时可能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上官惠文的心脏就抽疼得厉害。

    她从来都是一个感性多过理性的人,她肖想不了那样的画面。

    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看到泪流满面的父母,已经在短短的二十天里头发都白了,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崩溃决堤。

    从那一刻起,上官惠文就知道:无论她将来面对的是什么,她都没有资格再让她的父母为她多操半分心了。

    上官惠文在医院又躺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已经从早春推进到了暮春。

    出院的时候,她看到外面的花都开了。

    草很绿,油润润得讨人喜欢;各色的花也很美,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尽力吸一吸它们的芬芳。

    可是它们在上官惠文的眼里,色彩缺缺,因为她的心,已经被阴霾笼罩。

    上官惠文的主治医生是她妈妈的同事,也是看着上官惠文从小长大的。

    他是一位尽责的主治医,很快就发现了上官惠文的异状,他马上为上官惠文联系了本院最权威的精神科专家。

    包括上官惠文在内的一家三口都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难道还躺出精神病了?

    事实证明,那位主治医的决定是对的,精神科花白头发的老教授很快就检查出了上官惠文的情况——

    她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正常,只要休息得当、营养跟进,假以时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的精神状况有些不乐观,她得了抑郁症,值得欣慰的是,现在还是轻度症状。

    任何事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在被老教授下了诊断之后,上官惠文很认真地一遍遍上网查了能够查到的和“抑郁症”有关的所有资料。

    于是她对自己之前醒过来后卧床的近一个月里的种种,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段日子,她常常情绪低落,常常莫名其妙地怅然若失,还常常想哭……

    她当时不敢把这些告诉爸妈,怕他们再为她担心。

    但那种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上官惠文分明觉得,她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那种“东西”是曾经属于她的,那么那个“东西”一定是长在心上的。而她的心,被狠狠挖去了一大块,才会那么的难过。

    最难过的,是她根本就说不清楚,她为什么那么难过。

    几次的身体检查,也证明她的心脏机能正常,没有任何病理性反应。

    后来上官惠文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她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悄悄找了主治医生,让他为她开了几项脑部机能的检查。

    主治医生开始是诧异的,毕竟他的水平在全省都排得上名号,他不信自己的诊断会出问题。

    他最终还是很谨慎地为上官惠文开了几项检查,为的就是排除病变。

    上官惠文谢了他,自己悄悄地去把几项检查都做了。

    结果呢?

    从CT到核磁,从脑电到多普勒……几项检查做下来,结果都显示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病变。

    没有病是好事,上官惠文却困惑了。

    她很认真地和主治医生讨论了自己的病况,试探地问自己这种情况之下失忆的概率。

    主治医生的回答清晰明了,没有任何让上官惠文理解困难的。

    唯一让上官惠文难以理解的,就是关于她怎么到了医院,怎么就成了植物人的起因,主治医生讳莫如深。

    他说她根本上是因为多器官衰竭导致的重度昏迷。

    上官惠文看过自己的诊断,上面也是这么写的,这没问题。

    可是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多器官衰竭了?

    她年纪轻轻,没有重大疾病,没有器官坏死,没有中.毒,甚至她的身上连严重创伤都不存在。

    她到底是怎么进了医院的?

    刚醒来那会儿,上官惠文能说话了,就问过她爸妈这个问题。

    他们说她是在野外考古出了意外,被送到医院的。

    嗯,上官惠文记得,她是X大历史系的研究生,跟着周教授做课题的……后来呢?

    没有人告诉她,她是怎么出的意外,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上官惠文苏醒之后,周教授就来看望过她,她的同学师弟师妹都好几次来看她,陪她说话。

    他们的名字,他们的长相,上官惠文都记得。

    她和他们聊天,想从他们那里得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意外。

    可是,没有人给她准确的答案。

    甚至包括周教授,都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

    周教授告诉她,让她不要分心,现在只要安心养病就好,学业上的事她会帮她处理好。

    当上官惠文追问的时候,周教授明显地顾左右而言他。

    上官惠文暗自皱眉。

    她的老师她了解,从来都是个有一说一的直性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耿直的周教授,也变得这么支吾了呢?

    以及,为什么有种嗅到了阴.谋味道的感觉?

    上官惠文一度怀疑自己想多了。

    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她万幸地醒过来了,学校方面为她担负了绝大部分医疗费用,加上人身保险负担的部分,她家几乎没有花一分钱。

    可是,学校方面这么痛快地就揽下了那样大额的费用?

    上官惠文并不觉得,自己是那么重要的人物,能让X大舍得放血的那种。

    再后来……

    上官惠文突然捂住了脑袋。

    这就是再后来的事——

    关于她怎样出的意外、怎么昏迷的事,她不能想,一想就会头疼。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现在已经受了某种隐形重创的脑子的自我保护。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可以想那件事。

    而“那件事”究竟代表着什么,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一个更难解的谜。

    不要再去想了吧?

    上官惠文对自己说。

    她停止了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把窗户打开,任由窗外初夏的空气流淌进室内。

    干净的,略带着燥.热的空气,充塞了她的大脑,缓解了莫名的烦躁的同时,亦让她的心沉下去了几分——

    说不清是为什么,她舍不得那些被她试图放弃探究的东西。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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