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猫扒着高挑女人的脚背,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似的,还喵喵地叫了两声。
奶声奶气的。
上官被那叫声勾得心里软绵绵的。
它一定是饿了吧?
身上这么脏,又这么小,八成是刚出生就被遗弃的。
上官陡生一股子冲.动:她想照顾这只小奶猫,哪怕只是喂它饱餐一顿也好。
世上的人,并不是都像上官这样心软。
比如前面那个高挑女人。
她正垂着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奶猫看。
小奶猫也努力仰着脸看着她。
那双眼睛一定很无辜,很让人心疼吧?
上官心想。
然后她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那个高挑女人蹲下.身来,手抚上了小奶猫的脑袋。
就在上官以为这个女人只是喜欢小猫的时候,她竟然一手抓着猫颈,另一只手直接把猫翻了过来,肚皮朝天。
上官:“……”
这还不算完,高挑女人甚至拨开挣扎的四只猫爪子,不顾小猫喵喵地叫着,看动作似乎正认真地研究猫肚皮。
猫肚皮上有什么?
上官不懂她的操作。
高挑女人研究明白了,不屑地切了声,毫不温柔地把猫身体翻正,然后拎着猫脖颈,提了起来。
可怜的小奶猫被扼住了命运的脖子,只能乍着四只爪子在半空中荡啊荡。
上官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拎着猫往路边灌木丛走去。
她……她竟然就那么把猫扔进了灌木丛里了!
上官嘴角抽抽,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心狠。
那么小的一只猫,怎么忍心?
就算不喜欢,不理它就是了,干吗还扒人家肚子,还丢人家?
上官不是个喜欢道德绑架的人,可是一个人能对那么丁点儿的毛团子下这样的狠手,一定不算是一个好人吧?
至少,正常人是不会扒着猫肚子看的。
上官秀眉攒起,她想去追过去看看那只猫怎么样了,脚步却滞住了。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外向的人,现在更是不喜欢和人,尤其是陌生人打交道。
冲过去会不会和那个“不正常”的女人对上?会不会和那个女人起争执?那个女人会不会觉得她不正常?
麻烦!
上官被脑袋里一瞬间冒出来的这些问题困扰得头大。
她知道她就是想的太多了,也太敏.感了。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她明明就是好心,明明就是在谴责恶行,可为什么心虚气躁的反而是她?
上官讨厌这样的自己,甚至有种“我才是最麻烦的那个”的自暴自弃感。
等到上官自我厌弃地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高挑女人用湿巾擦干净手之后,把脏湿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的背影。
这个人好像也不是没有公德心的人。
上官又纠结了。
又纠结又自我嫌弃,让她走路都提不起来劲儿,十几分钟的路足足用去了半小时。
等走到X大校门口的时候,看着门前进进出出的年轻面孔,上官突然觉得无趣起来。
和这些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红男绿女比起来,她像是个垂暮之年的老古董。
明明她和他们,是一般的年纪。
她只是因为一场意外暂时休学,她还是这个大环境中的一员,为什么她的心境这般苍老?
上官站在X大对面的路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都忙着各自的事,他们的日子或苦或乐,却都过得那样充实。
只有站在这里游魂般的自己,仿佛只是这丰富多彩的人间的过客。
她今年才二十四岁,花一般的年纪,为什么像是已经过完了一生?
当年王微之赏月的时候,忽然兴起想去看望老朋友戴逵。船行一夜才到了戴逵的家门口,王微之却让调转船头回去,竟然没有见戴逵就离开了。
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我为什么非要见到戴逵呢?”
那时候是东晋,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时代。那些名士,他们风流,他们自在,他们甚至为所欲为……
上官自问一辈子都学不来那份恣意洒脱,虽然她知道太多恣意洒脱的故事。
她是兴冲冲地来到X大的,却不是尽兴而归——
她在校门口却步了。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上官就知道她爸妈给她办了休学,学校也批准了。
这很正常。
以她当时的状态,说不好听的,将来什么样都未可知,是不可能继续学业的。
而现在,她的身体恢复了,她的精神却病了。
她想念校园里的一切,却近乡情怯,原本想要去看看老师和同学的打算,也在内心那片灰暗的笼罩之下,被卑微地掐灭。
他们,她的老师和同学,会怎么看她?
他们对她很好,可是那种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是一个病人。
也许,因为她病着,他们才会对她格外地好吧?
是对弱势群体的悲悯,还是人性本身对于柔弱者的同情?
上官就是被这样的念头折磨着,任由自己的双脚带着自己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想去哪儿。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去学校,也不想回家。
也许回韩昕那里听听音乐、睡一觉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韩昕那里是按照次数收费的,就算韩昕免费,那也是韩昕的人情,上官又怎么好意思去搅扰人家的生意?
韩昕很忙,咨询室的生意很好,好到想预约到韩昕亲自问诊,有特别的不容易。
这种情况之下,上官就更不好意思打扰韩昕,影响人家正常营业。
何况,她妈妈隔三差五就会给韩昕打电话询问她的状况,难保韩昕不会说漏嘴。
上官不想再给包括她父母在内的任何人,增添麻烦了。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晃着,上官错过了在X大附近另一条岔路上的宠物商店。
阴差阳错地,她的双脚把她带到了距离X大不远的一条步行街。
X大是在本省甚至全国排得上号的名校,周边的产业也被X大带动着,大到房屋买卖租赁,小到商超水果店琳琅满目。这条有着百年历史的步行街,也被X大带动着,变成了一个集休闲、旅游和文化产业为一体的地方。
所谓“文化”,可大可小,你可以说它是故宫是长城,也可以说它是路边一个摆摊……写生的。
上官的目光被步行街尽头一侧零星散布的七八名各种穿衣风格的画手所吸引。
这里一向有这么一伙人,以为路人画写生画为生,一张画从几十到一百,不同的要求对应不同的价格。
上官从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已经看惯了。
她没在这儿画过画,她的朋友、同学有画过的,他们告诉她这些画手至少有一半是美术学院毕业的,个别还在上学的就是在这里练笔,有的则是毕业之后一直怀才不遇,就在这里靠画画糊口。
上官听过也就算了,但是今天,她的目光在这里多落了几秒。
她想起来之前遇到的那个背着画夹的高挑女人……
那个女人,会不会出现在这里呢?
上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那么个讨厌的人,连那么丁点儿的小猫都不放过。
大概是那个女人的背影,太过出挑了吧?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大概如是——
上官被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在一众或胡子拉碴、头发油腻,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男人们中间,那个身影格外的与众不同。
上官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她就是之前的那个高挑女人。
不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穿的运动鞋和之前的那个背影是同一款,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两条被裹在浅灰色卫裤里的大长腿给上官的观感还是那么的有冲击力,更是因为……一种感觉,一种“她就是她”的感觉。
上官因为这种感觉,而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那是一种,她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
陌生的感觉而已,竟让她联想到了“劫后余生”,以及“众里寻他千百度”……
上官好看的眉毛再次蹙起。
她忍不住盯着那个女人的脸,看着那张脸,五秒,十秒……
也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正在画画的女人从画夹上抬起头来。
上官被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往旁边飘。
莫名地,她不敢和那个女人对视,耳朵却竖起来,在噪杂的人声之中捕捉那人的声音。
“六十。”上官听到女人的声音,偏冷,声线不算高,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
接着是她对面那个刚被画了写生画的年轻男人,说着好,掏出了一百块钱,递过去。
上官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轻笑,很淡很淡,鬼知道隔着老远,还有其他的声音掺杂进来,她是怎么听到她在轻笑的。
反正,上官就是觉得那个女人很淡很淡地轻笑一下。
她听到那个女人说:“没零钱,不找了。”
年轻男人诧异地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对上那张脸,又沉默了。
他迅速收了画,迅速地离开了。
上官则听得嘴角猛抽:什么人啊!没零钱就不找了?明摆着敲.诈吗?现在转.账这么方便,就算没零钱,难道不能转.账吗?
她一定是脑子不正常了,才会盯着一个仗着自己是女人,就对年轻男人敲.诈的人看。
还看个不停来着!
还在意识到她可能发现自己的时候,赶紧转开目光来着!
还……还害羞来着!
上官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妄想症,才会对着一个陌生的,还是人品低劣的人,胡思乱想。
得离开!马上离开!
上官对自己说。
却在下一秒,被一抹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美女,画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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