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姐,麻烦你送我回家。”上官说。
她不想再回两个人之前的卡座了,这个环境让她心悸,而周则的存在更让她不知所措。
韩昕看了上官两秒,缓缓说了声“好”。
她牵着上官的手回到自己的车上,一路上都感觉到那只手,冰凉。
现在是初夏时节,晚上再凉还至于冻成这样吗?
何况上官还穿着外套。
酒吧里的氛围,只会让人觉得热觉得燥,怎么可能还让人觉得冷?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韩昕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上了车,韩昕没急着开车。
“系上安全带。”她提醒上官。
上官恍然,摸索向座椅旁边,拉过安全带扣上。
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韩昕的脸色白了白。
“你之前见过她?”韩昕忍不住问。
“她”是哪位,不言自明。
“之前见过。”上官回答得很含糊。
她没法清晰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没法向韩昕说清楚面对周则的时候的那种既熟悉又陌生,既情难自禁又莫名惊恐的感觉。
韩昕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如果让你以为自己喜欢女人的对象是她,那么恕我直言,她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韩昕的措辞很艺术化。
上官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昕姐认识她?”上官问。
韩昕的心沉了下去。
上官问的是自己和周则是否熟识,却没有否认对周则的兴趣。
韩昕攥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她不是普通人。”
看出来了。
上官在心里应了一句。
她原本以为周则只是一个靠在街头卖画为生的落魄画手,这种人也许将来会很有前途,但是那种可能性有多大,完全是个未知数。
也许是生前就富有的毕加索,也许是一辈子落魄、死后才名声大噪的梵高,也许两者都不是,一如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默默无闻地活着,默默无闻地死去,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连路人甲乙丙丁都算不上。
若周则不是一个普通的画手,那么她流连于街头,为的是什么?
les酒吧的偶遇,又怎么解释?
上官胸口一酸,继而就因为这种酸意而鄙视自己——
周则是她什么人?
这没来由的酸醋味,算什么事儿啊!
“你知道我怎么认识她的吗?”韩昕没得到上官的回应,索性直接抛出问题。
“怎么认识的?”上官问道。
你果然对她很感兴趣。
韩昕苦笑:“X医院心外科的齐教授你听说过吧?”
上官她妈就是X医院的,这所医院里的著名人物,她从小到大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是那位心外科的第一把刀?”
“对,就是他,”韩昕说,“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前一阵我有个客户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个人也是……抑郁症……”
韩昕说到这儿,小心地看上官,见上官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我不确定开展心理干预是否会对他的心脏病构成影响,就去请教齐教授。”
“齐教授很忙,你能想到的。我就只好去科室里找他,”韩昕顿了顿,“当时就在他科室里,见到了周则。”
上官微张双眸,摒住呼吸,生怕错过一点一滴关于周则的信息。
“我无意窥视病人的隐私,但是齐教授似乎没把周则当成普通的病人,他介绍我和周则认识。我明白他的深意,周则不是普通人,齐教授是在帮我拓展人脉。”韩昕忽的停住话头儿,她不想就“周则的身份”继续说下去了。
谁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自己在某方面不如另一个人?
韩昕不自然地眼睛瞄向窗外,为自己的不够坦率而感到内疚,却在刚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酒吧门口的身影。
周则正站在酒吧门前,双手插兜,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酷酷的,引得进入酒吧的小姑娘们忍不住都会多看几眼,甚至有胆子大的小姑娘凑过去搭讪。
周则当她们空气一般,一双厉目定定地看着这边,准确地说,是看着上官的侧颜。
可惜,上官此刻并不知道正被她关注着。
韩昕不由得拔直了脊背。
周则这样的人,太过耀眼,无论她自身的条件,还是她的背景……任何一个想要和她做一对比的人,比如自己,在她面前,都会情不自禁地自卑。
她就像……天上的太阳,而自己,就像星星。星星即使在白天出现,也会被太阳的光辉掩盖,没有机会展露哪怕一点点辉芒。
韩昕自问不是一个容易自卑的人,可是周则……
“她有严重的心脏病。”韩昕最终说道。
心脏病?
上官一震,转过脸来,微张的嘴半晌合不上。
“不然,她为什么找到齐教授?齐教授的技术在全国都是排在前列的。”韩昕说。
她恐怕上官没有充分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解释道:“而且这是齐教授亲口对我说的。心脏病,严重的心脏病,根本就不适合激动,随时随地都可能……”
韩昕没有说下去,“随时随地都可能”什么,明摆着的。
上官显然骇住了,很久没作声。
自从给上官做心理治疗以来,韩昕第一次产生了无法把控上官的想法的感觉。
且这种感觉,让人很无措。
韩昕很不喜欢。
她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上官,难道还不足以让上官退缩吗?
如果说周则的外表很吸引人,如果上官只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那么在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该知难而退了吧?
又不是刻骨铭心,爱到不能自拔。
酒吧门口,周则还一动不动地盯着这里。
韩昕被那双眼睛盯得心里不舒服,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她甚至想到:如果上官看到车外面的周则,会作何反应?
某种猜测,让韩昕再也没有迟疑。
“走吧,我送你回家。”韩昕发动了车子。
转眼间,车子就在周则的眼前消失了。
车子停在上官家小区外。
“自己进小区可以吗?”韩昕体贴地问。
她绝少感情外露,上官略有不适。
“我自己可以,谢谢你,昕姐。”上官说着,自顾解开安全带,不着痕迹地躲开韩昕想要替她解安全带的手。
韩昕的手落了空,心也落了空。
她讪讪地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注意安全。回家喝杯热牛奶,帮助睡眠。”
上官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某种不对劲儿,轻应了一声,下了车。
临走之前,又朝韩昕说:“谢谢你,昕姐。”
这孩子对她特别地客气,像是又回到了两个人不熟的时候。
韩昕顿觉挫败。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上官说,最后都化作了摆一摆手说再见。
独自走在小区里,上官紧绷的神经,才觉得松弛了些。
曾经,她以为韩昕是她的心理医生,她对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
可是今天晚上发生了事,却让上官心生波澜。
她相信韩昕的人品,相信关于周则的事,比如周则的心脏病,韩昕没有骗她。
但是别的事,韩昕却巧妙地回避了——
对于周则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韩昕避而不谈。
上官只是不喜欢人际交往的麻烦,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傻子。
韩昕今晚的种种异常表现,和刻意的回避,已经让上官敏感地觉察出了什么。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些纯粹的东西吗?
按门铃之前,上官失落地想。
她是真的想和韩昕做好朋友的。
回到家,李素云依旧是一通盘问。
上官早就想到了。
哪怕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她的爸妈还是当她小孩儿一般。
其实,今晚的事,她很应该感谢韩昕想得周到。
想象一下,若是她爸妈知道她今晚不是在韩昕那里接受治疗,而是去了酒吧,还是“那种”酒吧,他们还不得炸了啊?
那画面太美,上官不敢想象。
上官没什么胃口,喝了杯热牛奶,冲完澡,洗漱完毕,她就窝进了自己的床上。
韩昕说的没错,热牛奶能助眠,没一会儿,上官的困意就上来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面周则的脸还是晃来晃去的——
“你敢说你对我没有感觉吗?”
“你喜欢我,你早就对我动心了……朕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的那点子小心思……”
“你是朕的……”
上官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昏黑,只有惨淡的星光隔着窗帘透进来。
距离天亮还早着呢。
上官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惊魂未定。
明明她只是梦到周则这个妖孽,为什么像是做了噩梦一样?
梦里面……梦里面都有什么来着?
上官抱着薄被,睡不着。
噗噗急跳的心脏,让她总是觉得梦里面的周则,应该就是周则,对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能有什么不得了的?
还不是那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还不是那种以为伸伸手,全世界的姑娘都会着了她的道儿,被她勾引得前赴后继,爱她爱得不能自拔?
周则不就是这种人吗?
上官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里面周则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其实不过就是个梦而已,怎么能当真?
上官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对她说:梦里面有着极其重要的信息……
上官再也睡不着,之前整夜整夜的失眠,又回来了。
在韩昕那里治疗的成果,似乎都付诸东流了。
本该用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夜晚,她居然满脑子都是周则的影子。
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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