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利益面前到底能有多屈从?
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当事者, 永远都给不出真实的答案。
什么是真实?
就是你真切面临的、无法逃避的现状。
曾经,上官一度以为自己是一个搞学术研究的纯粹的人,纯粹得可以不去沾染那些让她不屑的利益交换。
然而事实证明,过往的她没有变得“不纯粹”不是因为她多么的“纯粹”, 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切身的利益摆在她的面前。
当她真正需要的东西,就这么被别人双手奉上的时候, 她就犹豫了,她就不纯粹了。
周教授说她手里有一个保博的名额,她问她是否有兴趣。
这是什么意思?
周教授是在告诉上官,只要她想, 这个保博的名额, 就是她的了。
得到保博的资格是何等的不容易, 上官不是不知道, 不是一个人想要争过这条独木桥。而周教授这么说,无疑就是要把上官安安稳稳地送过独木桥,直达彼岸。
也就是说,她,上官惠文,只要点点头, 就能成为周教授钦定的博士研究生。只要她顺利地获得硕士学位, 得到博士学位只是时间问题。
她爸妈对她期望那么高,她爸一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继续攻读学位……
这个保送的资格,于上官而言, 无疑太具有诱惑力了。
可是上官能毫不犹豫地点头吗?
她做不到。
有利益就有交换。周教授能抛下这个鱼饵,她的鱼钩勾上来的时候,也一定不会让人毫无感觉。
那个让人不快甚至痛苦的鱼钩,是周则吗?
或者说,是陪着周则,现在做她的室友,将来做……反正做别的什么可能违背上官意愿的事吗?
周则,她到底有多大的能量,竟然能让一向公允、专心于学术的周教授都无法免俗?
上官特别想摇着周教授的肩膀,问问她:“你到底欠了周则什么啊?”
大概也看出来上官内心的抵触,周教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其实你在学术研究上的天分是有目共睹的,你的成绩是我的学生中最好的,这个谁也挑不出毛病。”周教授说。
她试图劝说上官,让上官接受自己是“周教授最优秀的学生,完全有资格获得唯一的保博资格”这个人设。
上官却禁不住心生哀戚。
她不否认以前的自己完全能够和“优秀”两个字挂钩,但是现在,在经历了一场巨变之后的她,是否能顺利完成硕士研究生的学习都是未知。
“老师,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看到和唐朝有关的东西,就会抵触烦恶,就会……想哭。”上官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助。
旁边的周则听得滞住,转头看向上官。
周教授也听得慌了:“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上官摇头。
“而且,”上官顿了顿,“我现在有轻度的抑郁症……老师,你确定你想要一个这样的学生吗?”
周教授愣了两秒。
“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她像是在劝上官,也像是在劝自己。
平心而论,她是真喜欢上官这个学生。
她绝不想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毁在一场意外上。
这种劝慰其实很笼统,很程式化,上官早就听得腻了。
人们劝一个身处病痛折磨的人的时候,往往都是这么劝的。他们以为这样的劝慰很有效,其实都是隔靴搔痒,谁真正难受着谁自己最清楚。
上官能说什么呢?
她老师学术做得好,但人际交往上实在没有什么亮点。她还能指望她老师像韩昕,或者像任何一个心理医生那样,劝得特别有技巧吗?
“你考虑一下吧,”周教授还在努力劝上官接受,“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人符合保博的要求。”
上官想说老师你太抬举我了,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优秀。
而且,这终究是一场利益交换,无论上官怎样的优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纯粹了。
“我会考虑的。”上官最终只能说。
一顿饭最后以吃得没滋没味收场。
饭后,周教授送上官回学校。
一直到上官下车的时候,周教授还忍不住絮叨:“你再考虑考虑。这是非常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上官的鼓膜都快被磨.穿了,她觉得现在的周教授简直就是曾经的李素云的化身——
怎么能这么絮叨!
光有她师父的絮叨怎么足够折磨人呢?
还有周则呢!
在饭桌上被上官不咸不淡地拒绝布菜之后,周则就没再说过话,就像突然哑巴了一样。
可是周则本身实在是一个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尤其是当她和上官一起窝在周教授的小破轿车的后排的时候。
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啊!
上官都想好心劝她:去副驾驶坐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挤在后排呢?
上官身高166,在女人中算是中等身高;周则目测175,在女人之中绝对是呼吸高空空气的那一挂。
小破车后排本来就挤,上官勉强容身,周则就不得不蜷着双腿了。
有那么几次,上官欲言又止,但是看到周则的侧脸,鼻梁上的一片淤痕青紫,上官就不想说话了。
上官敢打包票,她要是敢对周则稍微给点儿好脸,周则就能豁出不要脸去抱着她一起坐车,美其名曰“节省空间”。
周教授送到X大的宿舍楼下,看着她妹和她徒弟先后下了车。
她妹双手插兜,酷酷的,站在那儿比宿舍楼里出来进去的绝大多数人都高。
也难怪,这里是女生宿舍,出来进去的也都是女生,X大又不是培养模特的。
相比之下,她徒弟比她妹矮了一截,柔柔弱弱、纤纤细细的,看着就特好欺负。
周教授很有些良心发现:“小则啊,你跟我回家住吧。反正我家也就我一个人——”
被周则一道冷飕飕的眼刀扎过来:“你家条件太差了!”
好嫌弃的口气!
周教授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差点儿淤死。
你姐家再破,也比住宿舍强吧?
她特想替自己的家庭环境讨个说法,周则已经不想和她多说话了:“再见!”
周则说完,自顾自往宿舍楼里走。
周教授很想撞墙。
要不,她把她徒弟接走吧。
这么好的孩子,别被周则那混不吝的祸害……啊呸!别被周则带坏了。
周教授还是挺心疼自己亲徒弟的。
“上官啊……”周教授刚喊出个姓,就被她徒弟打断了。
“老师再见!”上官说完也别别扭扭地走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俩小没良心的!
周教授气哼哼地上车,一脚油门轰出了校门。
然后因为“校园内超速行驶”兼“不注重为人师表”,被校务会通报批评,气得她再也不想出现在这座宿舍楼下面了。
周则也是绷得住,一路上都不和上官说话。
她晃荡到宿舍门前,就那么等着,引来走廊里路过的大姑娘们的关注。
周则像根本没看到她们似的,插着兜,望着天。
上官则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不得不捏着钥匙开了房门。
这一次,她是真不敢随手甩上房门了,怕再拍花周则的脸——
再拍那张脸就真不能要了。
虽然周则这人本身就是个不要脸的。
上官大敞着门,迈步进屋。
她也不管周则进不进来,拿了抹布、扫帚、拖布,开始打扫房间。
她已经好久没在这里住了,任欢又是个懒蛋,打扫卫生能对付就对付,以前两个人同宿舍的时候上官也没指望过她,几乎是把保洁项目一手包办。
周则没想到好不容易和上官独处了,她竟然干这个。
周则是个真·四体不勤的主儿,让她打扫卫生?她都不知道怎么拧干拖布。
再说,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太不浪漫了吧?
为什么不雇佣别人去做,省下时间做属于自己的有意义的事?
周则个做惯了大爷的,第一反应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她终于忍不住张了张嘴,想劝上官别忙活了,找个保洁的不就得了。
“抬脚!”上官根本不给半个眼神,手里的扫帚不客气地划过周则的脚边。
周则嗖地闪到一边,跟躲暗器似的,然后看到她之前站的那块地方的灰尘,被上官扫干净了。
上官扫完地,把灰尘用畚箕收了,又去拿拖布准备投湿了擦地。
她本来就体力弱,这么一忙活,额头上已经沁上了一层薄汗。
被周则一把扯住胳膊:“你干什么去?”
上官挣了挣,没挣开:“我在打扫卫生,你没看见吗?”
周则眼睛又不瞎。
“我知道你在打扫卫生,”周则耐着性子,“可这种活,你没必要干。我雇两个人……”
“雇两个人打扫卫生吗?”上官冷笑。
“我是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没有你周大小姐那么高贵。我也不是第一次打扫宿舍卫生,”上官冷冷地看着周则,“没有人求你住在这儿。你大可以回你的五星级酒店去住。”
周则听得怔住,一时之间手上失了力气。
被上官用力挣脱开。
周则眼看着那道纤细曼妙的身影,提溜着拖布,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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