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 上官机械地迈着双腿。
周则的轮廓, 像一幅剪影,在她的眼前渐渐清晰。
若干天前,就是在这里,上官第一次见到周则……也许, 她们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见面;也许她们早就见过无数次面,比这世间的任何两个熟人, 都要熟悉。
上官胸口发酸,眼眶也发酸。
她很想走近了去,问问周则:“你到底是谁?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则似有所觉,半弓着的身体稍稍挺直, 脸扭向了上官的方向。
看到上官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周则也略微失神。
她笑了笑, 想站起身, 额头上却沁上了一层冷汗。
“过来。”周则的声音不大,在这夜.色之中,隐隐的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孱弱。
这份孱弱是她不愿示人的,更不愿向上官展示。
她紧绷着嘴角,抬手朝上官招了招,还是“过来”的意思。
上官当然看到了周则在朝她招手。
一开始上官没动, 她不想像个被主人招招手就恨不得摇着尾巴凑过去的宠物那样。
周则这种人, 那样只会纵容她的恶和坏。
上官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应该是来自周则,因为此刻除了路上跑来跑去的汽车, 并没有行人经过。
然后,上官看到周则似乎想站起来,身体晃了晃,没成功。
虽然夜.色中看不十分的清楚,上官也意识到周则不大对劲儿。
她到底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双脚,朝周则走了过去,甚至脚步越发地加快起来。
站在周则身前,上官第一次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
上官不想做先开口的那个,谁先主动谁完蛋——
上官记得在哪儿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这是说什么事来着?
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周则感觉到身边有人站着,她尚能正常运转的嗅觉,让她马上就嗅到了空气之中独属于上官的味道。
干净的,细腻的,半是青涩半是成熟的女人气息。
或许是上官用惯了的洗发水、洗面奶,或许是上官用惯了的沐浴露甚至香水,或许是所有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的独特的味道。
总之,这种味道就是周则最喜欢的。
真是神奇,明明跨越了不知多少个时空,竟然还能保留着这样熟悉的气息。
伊人如故。
周则的心情格外地好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放弃了傲娇,周则先开口了。
上官皱了皱眉,蓦地想起来了,那句话——谁先主动谁完蛋——是说什么的了。
那句话说的是爱情之中的两个人的关系,总是先主动的那个人先沦陷。
到底是从谁的微博上的什么心灵老鸭汤上看到这么一句话,上官已经不想计较了。
她为自己竟把和周则之间的关系套上了“爱情之中的两个人”,而烦躁不已。
上官于是别扭起来,不想回答,也真就没有回答周则的问题。
她忽然感到手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微怔之下,发现是周则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周则晶亮的双眸认真地看着上官。
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上官暗忖。
过往,与周则的几次接触,周则可从来都是小火炉似的,暖得烫人。
上官蹙起了眉头,亦低头去看周则。
昏黄的路灯在周则的周身洒下了一圈柔色的光晕,周则脸上几点晶莹的水色,也被路灯的灯光折射开来。
上官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忘记了别扭,手心抚过周则的额头。
一手冷汗。
上官的双眉拧紧。
“无妨。暂时死不了。”周则尤笑得出来。
上官被那个好看的笑刺痛,身体已经顺着周则的坐姿蹲了下来:“你疯了吗?夜里这么凉,你犯了病,还一个人在这儿吹凉风!”
周则听到“犯了病”,嘴角撇了撇,不爱听。
“我没病!”她梗着脖子道。
这话听在上官的耳朵里,无疑是在狡辩。
上官也懒得和一个心脏病病人一般计较。
“我打120吧!”上官说着,摸手机。
“不用。”被周则直接拒绝。
“你这样很危险……”上官觉得这人是真犟。
“你心疼了?”周则勾着唇角看她。
上官无语,特别想也学着周则习惯的动作,一巴掌扒拉开那张好看的脸。
所以她心疼吗?不心疼吗?
这个问题,不能想。
周则是不想让上官为她担心的,虽然上官的担心,大概率意味着上官其实是心疼她的。
知道她心疼自己就足够了。
周则是即便被刀子戳心,鲜血喷涌,正常人疼得哇哇大叫的情况之下,她都能笑得出来的那种货。
总之她就是个不正常的货。
只有她这种不正常的,才能在这会儿疼得冒冷汗的时候,还有心思软着声音宽慰上官。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你放心。”周则说。
上官愣怔,第一反应就是想问谁来接。
如果连120都不肯打,还要忍着难受等着“有人”来接,那个人是不是对周则来说,很不寻常?
联想到周则时常流连于les酒吧,以及在步行街画画的时候随时随地撩妹的作派,上官已经能够肯定那个来者,一定是个年轻女人了。
还是一个,让周则即便疼得难受,也要等下去的年轻女人。
上官此刻特别想站起来,一走了之。
有人管周则,有人接周则,不是吗?
那她在这儿,又操得哪门子心?
如果上官能做到立刻一走了之,那么上官也就不是上官了。
从道义上讲,放任一个心脏病患者独自在路旁,还是在这样的夜晚,就算这个心脏病患者只是一个路人,也太不地道了吧?
“你的药呢?”上官问周则。
她记得周则之前在饭店的卫生间里干嚼过的药片,那应该就是能抑制周则此刻病情的药。
好歹先吃上两片,让周则不那么痛苦是正经。
“药?”周则被问得一愣,接着笑了。
“在我身上,左边的裤兜。”周则说,显然是没打算自己拿药。
上官没有多想,毕竟救人要紧。
她凑近了周则,右手摸向周则左边裤兜的方向。
因为天色已晚,光亮有限,上官就不得不先够到周则的腰间,然后再顺着腰.线向下,确定裤兜的位置。
上官心无杂念,想的唯有救人第一,刚触到周则的腰间,就感觉到周则突然深吸一口气。
“你……”
没等上官说出什么来,她的身体就被周则搂到了怀里。
“干吗!”上官大窘。
这人难受成这样了,还要胡闹!
“我帮你啊。”周则轻笑,馥郁的气息喷吐在上官的颊边。
上官霎时红了脸——
取个药而已,都成了折磨。
要不是救人,上官真想替天行道,把周则推到草丛里,任她自生自灭。
终于拿到了药盒,上官忍着被周则近距离凝视的窘迫,倒了两片在手心。
她朝周则抬了抬手掌,示意周则接过去药。
周则倒是接药了,不过是用……嘴。
上官抽气,没想到周则竟然这样!
手心里的刺痒感觉,让上官羞.耻得只想马上甩开手去。
周则个不要脸的,本可以一两下就把药片吞进嘴里,她偏不,嘴唇竟然和那两片药缠缠.绵绵起来。
直到最后,吞下两片药之后,周则还不餍.足地用舌尖在上官的手心里舔了舔。
上官整个人都是轻抖着的。
她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要不是碍于周则现在的身体状况,上官真想立马反手一个嘴巴抽在周则的脸上——
让她不要脸!
这不是调.戏是什么!
上官涨红了脸,一遍遍地在心里给自己催眠:这不是周则!这不是周则!这只是小奶猫!只是小奶猫!
她竭力回忆被小奶猫喵喵地舔着手心时候的感觉,可是……小奶猫的脸变成了周则的脸,还幸灾乐祸地朝她嘻嘻笑。
上官的胸口起伏着,别扭又窘迫地撇开脸去。
不用看,她都能想象得到,周则现在看她的眼神是何等的得逞。
上官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她用力推一下周则,能不能一下子把周则推得心脏骤停了——
这种妖孽,真该让她死上一死!
上官愤愤地想。
嘎嘣,嘎嘣……
因为两个人离得特别近,周则咀嚼药片的声音,比第一次还要响亮。
上官觉得自己的嗅觉,似乎也和听觉一样敏锐起来——
若有若无的,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药味吗?
上官心生疑惑。
上官攥着药盒的手,被周则握住。
“要尝尝吗?”周则带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悠荡。
上官微张了嘴,觉得周则真是个不正常的奇葩。
药也是能随便吃的吗?
这个念头只在上官的脑袋里转了一个来回,聪明如她,猛然想到了什么。
上官倒了一片药在手心,吞进嘴里嚼,接着脸上的表情,别开生面起来——
这明明就是薄荷糖!哪里是什么药片!
周则在耍她!
而且还不是第一次耍她!
上官愤然抬头,刚好看到周则鼻梁上的青紫。
那是白天在饭店里的时候,上官甩门甩在周则的脸上造成的。
上官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周则当时就是故意的!故意撞在门上,好博得自己的同情,还能理所当然地让自己给她擦鼻血!
三番五次的耍弄,三番五次的出现又消失……
上官心头的憋闷和羞窘,聚攒成了怒气,然后画怒气为……食欲——
她一口咬在了周则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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