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则投篮入筐, 准确地说, 应该叫投纸团入筐。
反正甭管投什么吧,在心爱的人面前又秀了一把帅,让周则的心情好极了。
她突然发现小时候被老头子追在屁股后面要求她学这学那,当时觉得好烦, 好像似乎也挺有用的——
至少现在可以拿来追心爱的姑娘啊!
说真的,老头子其实对她挺不错的, 是个顶合格的祖父。虽然老头子的年纪和真正的她比起来,给她当滴了滴了滴了孙都够不上。
年纪啊,辈分啊这种事,周则早在二十九年前, 发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婴儿的时候起, 就慢慢看淡了。
她既然占了周家偌大的产业, 占了周家后人的身体, 有些事就得认。
天下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不是吗?
周则一高兴,就忍不住又去牵上官的手。
上官刚刚被她一番秀技帅到了,这会儿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等意识到周则已经拉住自己的手的时候, 上官才发现:这人得逞了。
算了, 她乐意牵就由她牵去吧!
这是体育场,应该不会遇到熟人吧?
上官自我催眠。
她最终也放弃了抵抗,被周则牵着手在塑胶跑道上走了半圈。
过了七点半, 食堂那边开始营业,晨起锻炼的男生女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体育场。
毕竟今天不是休息日,吃了早饭还得上课呢。
偌大的体育场内,很快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上官和周则的前后左右二十米之内都没有半个人影。
前方远处,一对老夫妻手拉着手,也在跑道上散步——
两个人都是头发花白,都穿着很整洁的运动服,情侣款的运动鞋,相携的脚步很稳当……看样子应该是附近教授楼的老年高知伉俪。
之前热闹的、年轻男女挥汗如雨的运动场,因为这对老夫妇的出现,而显现出了一些不一样的静谧。
上官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却被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吸引了目光。
人生的几十年里,他们一定就是这样不离不弃地携手走过来的吧?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再优美的词句,都不及眼前牵手同行的画面更牵动人心。
上官远远地看着那对牵手缓缓同行的老夫妇,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周则牢牢地牵着。
周则的手没有十分用力,更不可能让上官觉得不舒服,但是那种禁锢的、不许逃离的意味,早就通过两个人相触的手指传递到了上官的心里。
上官有种异样的感触:若能天荒地老,该多好!
她知道自己这是因为那对老夫妇而生出了共情心,她也知道“天荒地老”这个词放在她和周则这里,原本就是不合适的——
她们连开始都不曾开始过,她们之间不知道隔着什么可怕的、不可预料的未知,她们连彼此相许都没有,何谈天荒地老?
上官的心绪一下子低落下去了,双脚机械地迈着。
“我们也天荒地老。”周则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上官张大了眼睛。
她说……天荒地老?
她知道我心里正在想着什么?
还有,她说“我们”?
上官错愕地看着周则:“你说什么?”
周则也被眼前的光景感染了情绪,她比上官想得更多,她想到了两个人曾经相守的日子。
相爱,相知,相守……却相守得太短暂。
周则胸口闷涩,情愫脱口而出。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们也要天荒地老”,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些味道。
现在被上官问着,周则扭头看着对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有点儿紧张。
周则终究还是周则,她还是说了:“我说,我想和你天荒地老。”
上官因为她话中清楚明白的意思,而晃神了好几秒。
那几秒钟,她其实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空白一片。
几秒钟之后,当她的意识回归,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地瞥开眼神,朝远处食堂的方向飘:“你、你饿了吧?”
贝贝在逃避。
周则马上就明白了。
其实对于上官的逃避,周则不是不失望的。不过她性子韧,内心也足够强大,甚至还能朝上官微微笑着:“你饿了?早餐想吃什么?”
上官因为周则眼底的笑意而心虚。
她当然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逃避问题是懦弱的表现,对对方的问题避而不答也不够礼貌。
可是周则什么都没说,还对她那样没心没肺地笑,这让上官更觉得心里不好受。
“吃什么都行。”在小事上,上官努力去迁就周则,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在“恃宠而骄”。
“那……小笼包怎么样?”周则想了想,建议道。
上官说好,回想着哪个食堂早餐供应小笼包。
周则先拉住了上官:“等一下!”
怎么了?
上官疑惑地看过来,发现周则话音未落,人就矮了下去,蹲在了自己面前。
上官不明就里,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周则的双手正摸向自己的鞋带。
她竟然要给自己系鞋带!
上官被吓着了:“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周则按住她的脚面,“你这种系法一会儿还得开。”
男女朋友之间,尤其是热恋中的男女朋友,男人蹲下.身给女人系鞋带这种桥段,上官不是不知道。
据说这叫浪漫,是男人宠爱女人的一种表现。
上官从没想到过这种浪漫桥段,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这哪是浪漫啊?简直是煎熬!
上官红着脸,眼神往四周瞟啊瞟,心里面特别不踏实,生怕有一双眼睛正暗中观察她们。
不同于上官的紧张忐忑,周则系鞋带系得特别认真。
一边动手系着,一边还不忘了讲解:“你这种圆滚滚的鞋带最容易开,得像这样系,才不容易开。”
上官蹙着眉头,不由得低头——
她看到周则修长的手指仿佛穿花一般摆弄着那两根白色的鞋带,先把它们打了一个蝴蝶结,又掐着两个结扣再打了一个蝴蝶结。
“这么系鞋带就不会轻易开了,”周则说,“你看那些运动员,他们的鞋带基本上都是这么系的。”
周则这样说的时候,上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肩膀之上,靠后的位置,是一弯修长的脖颈,如天鹅颈般弧度美好。
周则的体态很好,而且不是纯然的属于女人的柔美,而带着一种健康的、被长年的锻炼打磨出来的坚韧。
这个人,她拥有着一种习惯了富贵无虞和颐指气使的气质,她只要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就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上官有时候会想,周则如果出生在古代,一定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就好了。”周则把系好的鞋带摆成了一个挺有美感的角度。
好像这么摆好了,它们就会乖乖在那里似的。
上官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然而并不是,周则根本没打算起身,又去解上官另一只脚上尚未松开的鞋带。
“你——”
“别动啊,再教你一遍。”周则逮着好吃的不落筷,还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
上官无语望天,心说幸亏自己是个人类,要是个蜈蚣,姓周的能解鞋带系鞋带到天荒地老。
可是,如果自己是个蜈蚣,姓周的还这样对待自己,姓周的是不是口太重了?
上官觉得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太无厘头了。
猛一抬头,她刚好看到对面走过来两个人,这衣服、这鞋……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这……这不是之前只能看到背影的那对老夫妇吗?
老夫妇俩已经顺着塑胶跑道饶了大半圈,正朝着上官和周则所在的位置走过来。
他们的手还和之前一样牵在一起,并没有因为上官的目光落在上面而有丝毫的松动。
上官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慌忙移走目光。
两个老人走近了,把周则正给上官系鞋带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上官真想找个地缝儿钻了,立刻,马上。
她红着脸,撞上了两个老人的眼神。
老先生的眼神很温和,一点儿都没有上官担心的那种看到两个女人这么亲昵,而产生的诧异、猎奇,甚至鄙夷。
而那位头发花白却依旧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夫人,同样温和的眼神之中竟带着几分促狭。她看了看蹲下.身特别认真地系鞋带的周则,又看了看已经满脸通红恨不能假装自己是空气的上官,抿嘴笑了。
上官看得出,那是一种善意的调侃。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第两个见证她们之间的亲密的陌生人,竟然对她们的亲密抱有一种善意的包容。
上官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那对老夫妇一定想不到,他们善意的目光,和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恶毒的目光和言语比起来,带给当事者的,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也许他们是真的能够包容,也许他们是出于涵养使然,也许他们的年纪和阅历让他们见多识广……
无论是怎样的原因,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上官突然发现:身为一个女人,喜欢一个女人,并不是不可饶恕的、不能放在阳光之下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系鞋带的方法是真的管用,是很多年以前一个姐姐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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