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太阳在海面的尽头, 由橘红色变成了大红色, 阳光铺展在海面上,像是在海水里面下了大片大片火。
海水与火焰交织着、纠缠着,伴随着太阳越降越低,终究会化作一片属于暗夜的黑蓝色。
周围, 静谧一片。
上官看着这海上落日的情景,心中也是静谧一片。
此刻她和周则肩并肩躺在沙滩上, 她的手也和周则的手牵在一起,随意地搭在两个人之间的沙滩上。
太阳渐渐落下,沙滩上原本的热意也在渐渐散去,倒是不觉得冷, 只是间或夹着几分丝丝的凉意。
浑身上下, 上官只觉得和周则牵在一起的手, 传递过来属于周则的体温, 让她觉得温暖。
上官开始想念周则的怀抱,但是又不好意思大喇喇地提出来。
不久之前刚经历了攻而不得的丢人事儿,上官都能想象得到:要是她向周则求抱抱,肯定会被周则调.戏。
其实,上官真的只是想让周则抱抱她而已。
上官于是转而看头顶上的云——
那里,比太阳即将落下去的海面, 应该更亮堂一些吧?
上官不喜欢黑暗, 更不喜欢从明亮变得黑暗。
日出日落,只是自然规律,今天落下的太阳, 明天还会照样升起,日日、月月、年年,都是如此。
上官很清楚这件事,却也还是禁不住为即将来临的黑夜,而心情低落。
实际上,当她抬头看头顶上的云的时候,发现那些云也不那么亮堂了。
随着太阳西斜,阳光越来越少地投射在云层上,晴天白日里白生生如棉花糖一般的大团大团的云,这会儿也在变成一种近似浅灰色的颜色,只在太阳光尚能投射到的地方,沾染了几分橘红色。
上官看着那些变了颜色的云,看着,看着,一时之间有些目眩。
她蓦地生出了一种“它们会不会突然掉落下来,砸在身上?”的错觉。
那样大团大团的东西倾覆下来,会把她和周则都砸死吧?
上官的脑子里冒出来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她完全忘记了早在小学上自然课的时候就学过的,云不过是水蒸气遇冷而凝结成的小冰晶。
那些东西掉下来,未必能砸死她和周则,里面藏着的尘土碎末之类的说不定能把她和周则埋起来,倒是真的。
身为一个学霸,这样没文化地胡思乱想,上官也觉得自己挺那啥的。
可是这会儿,她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她想到这些东西掉落下来,砸在她和周则的身上,如果真的会砸死人,那就干脆把她们两个一起砸死了。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地为基,天为幕,就这样永永远远地相守,也好。
那一瞬,上官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很有些癫狂的意味。
眉心上一紧,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抚过。
上官激灵的一下醒过神来,神魂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看到周则正半撑在她身体的上方,担忧地看着她。
刚刚,抚过她眉心的,是周则的手指。
上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一秒就落入了周则的怀抱。
终于……
上官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贪.婪地窝进了周则的怀里。
周则的体温包围了她,也让她的理智回归了。
现在,比起刚才那些消极得以至于癫狂的念头,上官总算能够理性地思考了。
上官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有那种想要和周则一起死去的想法——
她怎么能让周则死去?
哪怕她自己死去,她也决不允许周则也死去。
她唯愿周则能好好活着,一直快乐地好好地活着,哪怕要用她的命去换周则快乐地好好地活着,她都甘之如饴。
还有,她如果死了,她如果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爸妈怎么办?她让她的爸妈怎么办?
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可以?
就算她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也要拼尽全力地挣扎回来,不让她爸妈伤心难过……
倏的,一幅画面在上官的脑际闪过,极快地闪过。
画面中是一个弥留之际的古装女子,在病榻上瘦得不成样子,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对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对不住他们……】上官仿佛听到了那个女子的声音。
而那个女子是对谁说着这些话?——
“贝贝?你还好吗?”周则的声音,现实中的声音,闯入了上官的耳中。
上官一个晃神,眼前就只看到了周则和现实中的一切。
而那幅画面如尘埃一般,被风一吹,不见了踪影。
上官想要努力回想,却怎么都没法全然想起来。
那些似真似幻的画面,成了破碎得难以拼凑的碎片。
“没什么……”上官轻轻摇头。
她把脸埋在周则的肩头,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属于周则的味道。
周则眼中的担忧未散,反而加深了几分。
“难受就要告诉我。”她轻抚着上官的脊背,动作温柔得一塌糊涂。
上官被她掌心的温度熨帖着,鼻腔泛酸,轻嗯一声。
足足过去了五分钟,周则什么都没再问,而是依旧安抚着上官。
上官觉得身上暖和起来了,属于人间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想一直这样,一直一直这样……
“周则……”上官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我在。”周则轻声应着。
她笃定的语气,让上官觉得心里特别地踏实,仿佛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甚至错乱了时间、空间,周则都会在,一直在。
“我刚才……可能是犯病了。”上官努力地直面问题。
周则眉毛动了动,没作声。
上官知道她在听,也是在耐心地等着自己的下文。
深吸一口带着周则的味道的空气,上官觉得自己有多了些直面的勇气:“我刚才想到……和你一起死去……”
上官难堪地垂下眼睛:“我想我太……自私了。”
上官鼓起勇气剖白了自己的内心,换来的却是周则长久的沉默。
上官顿时慌了,禁不住自周则的怀里挣起身来:“周则,我——”
“我明白!”周则定定地看着她,双手禁锢着她的身体,像是害怕失去她的那种禁锢。
你明白?
上官的眼中划过不解。
“周则?”上官小心地探问着。
周则说完那句“我明白”,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眉头紧锁着,一言不发。
上官见过御下决断的周则,见过游刃有余的周则,甚至见过欢脱的周则……她从来觉得,这世间的事,没有什么可以难住周则。
可是现在,周则却露出这样的神情,上官的心脏揪起,想问个清楚,又害怕一旦问个清楚,后果将是自己无法承担的。
周则听到上官唤自己,那么小心翼翼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凝着上官的眉眼温柔起来。
她微微偏头,在上官的鬓角落下一个吻。
那个吻很轻,很克制,上官却因之而轻轻抽气——
她已经越来越难以抵挡来自周则的哪怕一点点的亲昵接触了。
周则其实很想继续将那个吻贯彻下去,比如一直向下,向下,吻上上官的脸颊、耳朵、鼻翼,甚至嘴唇。
她还想更向下,更深入……
这里是她的地界,只属于她的。那么,她在这里无论怎么对待注定属于她的女人,都没有任何问题,不是吗?
曾经在另一个时空之中,那个杀伐决断,想要如何便如何,令全天下人都必须对她臣服的那个她,仿佛在此刻她的灵魂之中复活了。
如果是那个时空中的她,根本就不会忍耐到如今的局面:至少在对待上官这件事上,她早就强取豪夺,什么本.垒打,什么全.垒打……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对上官做过多少次了。
那样的她,也是只顾着自己的心,而不会管对方任何的她。
曾经她以为,那就是她对上官的爱。
周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爱啊?
其实何止索取?更多的,是付出。
周则把心里面那个蠢蠢欲动的小人儿掐死,毫不留情的。
她向上官露出了两排白白的牙齿,笑得却有几分苦涩:“贝贝,爱情之中最残忍的事,是什么?”
上官被问得一愣,有些跟不上周则的脑回路,同时又隐隐觉察到周则想说的是什么。
“分分合合啊,打打闹闹啊,甚至争吵、决裂,都不是最残忍的……”周则轻笑,笑得极轻。
上官的心尖儿,却被那轻而又轻的声音戳痛了。
“最残忍的是,一方死去,另一方却还要继续活下去……她要她活下去,为了她的什么狗.屁心愿活下去!”周则尾音颤抖,突然撇开脸去。
上官怔住,被周则突然的爆.粗.口惊怔住。
然后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夕阳之下,周则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薄金色。而那堪称完美的薄金色侧颜之上,一行液体正在顺颊滚落……
周则,哭了?
周则,竟然哭了?
她是周则啊!哭这种代表着无助和软弱的字眼儿,怎么可能和她沾上边儿?
上官立时慌了手脚。
她实在觉得,无论是谁,让周则流泪的那个人,都十恶不赦,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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