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听了周利的话, 良久没做声。
周利以为她听进去了, 心想到底还是自己的学生,能听得进去劝的孩子,还是好孩子。
周利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苦口婆心起来:“你还年轻,走了弯路不怕,只要肯回头, 知错能改,善——”
“老师,”上官突然打断了周利的话,“我不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
“嗯?”周利听得皱眉。
“我刚才在认真思考您说的话, ”上官认真地看着周利, “您说的话,我没法认同。”
“啊?”周利完全没想到, 她还真跟自己认真讨论起来了。
上官就是这么认真的一个人,无论对待什么事:“您说周则因为她的身份,或者说因为她的钱, 让她有能力去讨好任何一个她想要讨好的女孩儿。如果我的推断没问题的话,我想您这么说的时候, 指的是周则有能力去满足任何一个女孩儿的虚荣心,对吗?”
周利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跟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上官,心说孩子你用不用拿分析文物断代的认真劲儿来分析周则啊?
上官分析起她对周则的感情来,简直比面对出土文物的时候都认真。
“我承认, 周则的外表和她的身份,很容易吸引人,她也有吸引任何一个女孩儿的资本。但是她对我的吸引,不是因为她为我花了多少钱,而是她为我用了多少心。她有钱,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用钱砸我,直到砸到我答应为止,或者砸到她没有耐心砸下去为止。但是她没有……”
上官说到这里,眉眼间禁不住漾开了温柔:“她那样的人,一定是从小被所有人顺从着长大的。她不缺少任何东西,她唯一缺少的,或许就只有耐心。但是她对我,她却给予我所有她能够给予的耐心,甚至很多时候可能都超出了她的承受力的耐心……”
上官说得鼻尖泛酸。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又说:“……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让她对我有着这么大的耐心,耐心到我一点儿都不怀疑她能够包容我的一切。您曾经说过,要做好学术,就要先对任何一个学术上的概念有所定义,否则就不配踏入学术的殿堂。现在,如果您让我给这个支撑她这么对待我的东西做一个定义的话,那么除了她真心地喜欢我,我想不出别的。”
周利听得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她这个平素寡言少语的学生,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段深刻的话来。
何止深刻啊!
这特么就是爱情啊!
周利都快要被感动了。
上官并没有说完,而是继续说道:“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周则对我的感情。而我对她的感情……如果我对您说,我无法克制对她的喜欢,她就是我认定的命定的那个人,这太感性太肤浅。但是我真的思考过很多次关于我和周则之间的关系,每一次思考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确定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心里的答案:周则是我二十四年的人生之中,唯一一个让我有了原来我这辈子不是只有和学术为伴才能过得快乐的想法。”
毕竟是对着自己的老师说出这些话来,上官的脸有点儿红,然而她并不打算退缩。
“您是我的老师,是周则的姐姐,所以我把这些话告诉您。我不想让您和周则之间产生什么误会,也不想因为我而对您造成什么困扰。”上官说。
周利张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能说什么?
她难道要说,她已经被她学生的一席话给震住了?
相比之下,她自己的爱情观和上官的比起来,简直太太太太肤浅了!
这方面,她应该管她的学生叫老师啊!
上官更震撼她老师的还在后面:“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说。”
周利警觉起来,心说孩子你还要说啥?你师父我的小心脏已经够受刺激的了。
上官微垂下眼睛:“关于保博的事儿,我还是要谢谢您……”
周利稍松了一口气,知道谢谢就好了,师父的一番苦心也算没白费。
“……但是,我不想接受保博。如果可以,我会自己考;或者硕士毕业之后,我会去找工作。”上官抬眸,对上周利的眼睛。
周利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认真,这让周利意识到她绝不是在和自己客套,甚至欲擒故纵。
“你以为我推荐你保博,是因为周则?”周利有些生气了。
上官咬住嘴唇,承受着来自她老师的怒火。
“你认识我多少年了?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为了私事,而公私不分的人吗?”周利拔高了声音,“如果你自身不够资格,我会想把这个资格给你吗 ?”
“可是无论您怎么看待我,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意味着不公平了!”上官突然打断了周利。
周利一下子梗住了。
她当然知道上官说得没错,无论这件事起初是什么原因,无论上官本身多么优秀,当这件事和周则,以及和上官与周则的感情沾上关联的时候,其本身就已经不公平了。
“老师,我明白您对我的栽培。也请您……请您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上官最后向周利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关上的轻微响动,惊醒了周利。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上官已经离开了。
刚刚的那番话,当然不止周利一个人听到了——
她不情不愿地伸手摸向了那摞书,从书的后面摸出了手机,手机开着免提。
“你都听到了?”周利不大高兴地对手机那端的人说。
那人好像也是刚从震撼中醒过神来,突然爆发出出一阵特别畅快的笑声。
周利被吓了一跳:“周则你神经病啊!”
“我高兴啊!”电话那头,周则特乐呵地说。
周利现在特别想挂断电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是好人!你和老头子们不是一伙儿的!”周则也知道适时地扔出几句中听的话来哄她堂姐。
周利这才心里受用了些:“你早该知道我是好人!还威胁我?你能耐了啊周则!”
周则在那头儿哈哈哈,忽然问:“你刚才好像说我随便讨好一个年轻姑娘都特别容易来着?你是想说我花心吗?”
“不是吗?”周利反问她,“你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儿,自己不会不记得吧?”
“那不一样!”周则马上正色反驳。
周利哼声,不信。
“反正,我不花心!”周则给自己的清白正名。
周利懒得理她:“没事儿我挂了。”
“别着急啊!”周则说。
“你还要怎么样?你现在想听的都听到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还想让我怎么着?”周利不耐烦起来。
“就是还有几句话要和你,我亲爱的姐姐说啊!”
“有话快说!有——”鉴于为人师表的斯文,周利忍下了后面的话。
“就算贝贝是你的学生,你也不能想怎么数落她就怎么数落她知道不?她自尊心那么强,你伤着她怎么办?”周则护起短来,比周利的护犊.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贝是谁?”周利话一出口,突然恍然大悟,嘶了一声,想说真肉.麻。
周则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肉.麻,还继续摆着一副周氏族长的派头指挥她堂姐:“她不想做的事,你别强迫她做。不然,她会心情不好。”
周利这下真忍不住要喷她了:“你当我是幼儿园老师吗?她是刚断.奶的小娃娃?还她不想做的事,别强迫她做?你听到了她刚才说了什么吗?她要放弃保博!当初你难道没让我帮这个忙吗?”
“我让你帮忙,当然前提是贝贝自己乐意啊!”周则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儿,“没见过谁家老师强拉硬拽人家做学生的去读博的,做买卖还讲究个你情我愿呢!”
“别拿你的买卖和我的研究画等号!”周利最受不了她心中神圣的学术殿堂沾上铜臭味。
“笑话!没有我做买卖挣的钱,你还能稳稳当当地分红,稳稳当当做你的周教授?你还能有闲钱养着你那小男友?”周则揭她堂姐的老底特不客气。
周利被戳中了痛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别提他!烦!”
“你又想换男友了?”周则心情好,难得地唠起了家常。
“对男的腻歪了,又粗糙又不善解人意!”周利忍不住抱怨。
“怎么着?还想自动自觉地弯了?”周则话一出口,突然警觉起来,“你不会也喜欢上贝贝了吧?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对……”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口味吗?”周利实在是听不下去周则的自我脑补了,“我是她老师!老师懂吗?”
“所以,你要时刻记得,你是她老师!”周则再次警告。
“师生恋不可以!网站都不许写!你不能做人没有底线!”周则又不放心地警告着。
什么玩意儿啊!我什么时候做人没有底线了?
周利愤愤不平,却因为周则的下一句话,把所有的抱怨都咽回了肚子里——
“等我摆平了老头子们,年底给你加分红。”周则说。
周利的脑子里马上映出了自己的那辆早该更新换代的小破车,原本想特有风骨地说“谁稀罕你的分红?”,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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