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去, 球场上踢球的几个男生也停止了踢球, 各自收拾了东西陆续离开,去食堂吃晚饭了。
那么大的一座体育场里,除了看台的塑料椅子上枯坐的上官,空无一人。
夕阳西下,太阳很快就连橘红得轮廓都看不到了,月亮在东边冒出了头, 白惨惨的,意味着夜晚即将降临。
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到上官的身上,凉飕飕的, 吹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搓了搓手臂, 上官发现皮肤上面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可不想被冻感冒了,她已经够亚健康的了。
而且,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么背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地方,也不安全啊!
上官站起身,两条腿都麻了, 幸好白天困扰她的眩晕感,没有再出现过。
拎着那袋从校医院取来的药, 上官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当然依旧是空荡荡的。
她阖上寝室的门,后背倚着门板,努力嗅着空气中已经越来越淡的周则的气息,眼圈泛红。
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脆弱了,上官把那袋药扔在桌上, 先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她假装没看到挂在那里的周则的衣服,匆匆洗漱完毕,匆匆离开了卫生间,落荒而逃一般。
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的,却是那套精致的保温饭盒。
那还是她离开海边别墅的时候,乔乔怕她没吃早饭饿着,给她准备的。
大热的天,这么放着,里面的饭肯定都馊了吧?
上官把剩饭倒掉,刷干净了饭盒——
干净的、沾着水珠儿的饭盒,还是那么的精致,上官看着它们,却觉得整副身心特别的疲累。
她毫无胃口,怔怔地盯着那饭盒,脑袋里被各种混乱的讯息填塞得几乎没有余地。
不知道出了多久的神,之前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上官被吓了一跳,才察觉到外面已经黑透了,屋里也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屏幕在忽闪忽闪地发出亮光,来电显是三个字——
周教授。
“周老师。”上官接起电话,竭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任谁也不能在知道了那些真相之后,还能对自己的老师心平气和吧?
“吃晚饭了吗?”电话那边,周利问。
“吃……吃了。”上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这样回答。
知道那些事,白天又和她老师发生了些不大愉快的交流,她有些抵触来自她老师的关切。
周利也不是傻子,沉默了两秒钟,才说:“不管怎么着,饭总要好好吃的。”
这就是直指她已经猜到上官没有好好吃饭了。
上官抿紧了嘴唇,轻“嗯”了一声——
她不想接受她老师的关心,她也不想让她老师知道她经历了一场中暑,去了两趟医院,甚至知道了一些,她老师绝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老师,你有事?”上官于是问。
周利隔着手机有些尴尬,她实在不想和她的爱徒产生什么隔阂,可显而易见,她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出现了。
周利以为的,是白天提及的关于上官和周则互相喜欢,以及上官拒绝接受保博的事,让她们之间得关系产生了裂痕。她其实挺想骂一顿上官,怎么就放着大好前程不管不顾,偏要走那条明摆着对自己不利的路呢?
无论是喜欢周则,还是放弃保博,在周利看来,都不是对上官而言,好的选择。
在周利的眼里,上官就是为学术研究而生的,就是应该继承她的衣钵,以后发扬光大,比她走得更远、成就更大。
虽然那么想骂上官一顿,就像骂其他不争气的学生一样,盼望着最好一顿骂骂醒了这孩子,周利还是舍不得——
真舍不得。
上官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处处都可她的心意。
周利是个不婚不育主义者,她这辈子的所有计划中,就压根儿没有“孩子”这种生物的存在。很多时候,她都把上官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
既然是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她不听话的时候,当然就想管教她。可真想管教的时候,又下不去手,总是担心伤了这孩子的自尊心怎么办?
周利觉得自己也是太难了,同时扮演“严师”和“慈师”的角色,并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最终,周利还是决定绷起面孔,严师出高徒,不是吗?
“明天有断代史的课,你打算怎么办?”周利沉声问。
上官愣了愣:断代史的课,那不就是周则代的课吗?
她现在脑子都是糊涂的,早忘了这件事了。
周则现在不在国内,张晶老师之前又被周则给挤走了;周则那种身份,又是急匆匆地离开的,她不可能想到跟院里打招呼,教务处以为她能正常来任课,就不可能有别的安排……
那么,明天学生们到了教室,面对的将是根本就没有任课教师的局面!
哪怕断代史是一门选修课,这种事也绝不是小事,算得上是个不小的教学事故了。
万一这个局面成真,对于历史学院、对于周则本人,甚至对于推荐她的周利的声誉,都是极大的伤害啊!
怎么办?
上官听到她老师的问题,也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她老师是知情人,知道周则明天不可能回来。而任课教师不及时出现的话,对院里、对学生,她老师都没法交代……
上官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但是她马上就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
她不敢……
有周则的珠玉在前,上官根本就不敢想象:明天她以代课教师的身份出现在第三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像个会背书的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对着下面那么多慕周则之名而来听课、甚至蹭课的师弟师妹们,说着自己一想到还觉得头疼、烦躁的初唐历史……
那幅画面,只是想想,上官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她敢走上第三阶梯教室的讲台,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会脑子断档、断片儿吧?
下面的师弟师妹们,会不会对她这个“临时代课的”大失所望?会不会嫌弃地纷纷离开?
甚至,会不会嘘声四起?
上官又打了个哆嗦。
她悲哀地发现,继抑郁症之后,她好像又得了社恐。
“喂?喂!”周利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老师……”上官抱歉地轻咳一声,为自己不该有的走神。
周利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明天的课,你来代。”她果断地说。
上官微张了嘴,没想到她老师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老师,我……”上官本.能地想要拒绝。
周利却不许她说下去:“你不要告诉我,因为有周则讲的那堂课,所以你不敢去代这堂课。你是我的学生,你的学养水平什么样,我会不清楚吗?”
她哼了一声,又说:“周则讲的那堂课我听说了,据说课堂搞得跟明星演唱会似的?”
上官嘴角抽了抽。
“我们是做学术的,传递给学生的是知识、是学问,我们不是去拗人设、当明星的!一个搞学问的人,把自己包装得跟明星似的,算什么?”周利越说越气哼哼。
上官没有插.嘴。
她老师是个老学究般的人物,一心只扑在学问上,对那些疑似走.穴的教授们,一向特别的不屑。
上官不禁皱眉:她老师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过去是,现在应该也是吧?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某种利益交换,而更改自己的本性和初衷吗?
上官没法不感到疑惑。
周利抱怨了一通,顺便还把周则那个“搞得跟明星演唱会似的”鄙视了,心里稍微觉得舒坦了点儿。
谁让周则觊觎了她最得意的弟子,还威胁她来着?
周利在心里小小声地骂了一句“周则活该!”。
她心里舒坦了点儿,再和自己学生说话的时候,底气就足多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第一节课,第三阶梯教室,你去替周则代课。该讲什么内容,你应该是清楚的。”
上官没想到她老师突然就霸道了。
“可是老师……”
“没有可是!”周利断然截住了上官的话头儿,“你是我的学生,不要告诉我,你连给本科生代一堂选修课的能力都没有!”
她这么一说,恰好触动了上官的心事。
上官其实特别想说“老师我现在恐怕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可是那种自承没用的话,让上官怎么说出口?她的自尊心,根本就不允许她这么做。
“你不是说你喜欢周则吗?连这点儿事都不能替她承担了?”周利突然说道。
所谓打蛇打七寸,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上官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被打的那个,然而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周利确实是看透了她,知道周则在她心里是怎样的位置。
如果说周利之前的话是激将法,让上官不能不在意自尊的话,那么现在,则是直指上官的真心了。
“我知道了,老师。”上官认命了。
周利对她最后接受指派还算满意,临挂电话之前,还不忘了又跟上一句:“你是老师最看好的学生,别让老师失望!”
上官抽气,心说老师你这么说,才更让我亚历山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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