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45

    霍严本来以为, 自己能每天都待在虞楚楚身边,但其实他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做一些杂事,偶尔才会被丫鬟唤去。

    他觉得虞楚楚一点都没有其他大人们说得那样夸张, 其实很好应对,让她高兴也很容易。

    霍严便发现,虞楚楚年纪不大,但出手很阔绰。

    虞家有钱,天南海北各种玩物饰品都往她屋里送。

    偶尔有哪个小丫鬟喜欢上某个东西,和虞楚楚说说好话, 虞楚楚就送给她们了。

    搞得虞府下人们都知道, 进小姐院子是个肥差事。若是小姐心情好,随手赏个东西,够吃一年。

    虞父母对此是知道, 但他们也不缺那一星半点,又想着虞楚楚出手阔绰,也能让其他下人记着她好,对她能照顾周全些,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虞楚楚身边丫鬟小厮都被赏过,便显得霍严有些不入。

    这一日,二人趴在地上在宣纸上画画, 虞楚楚画了个乌龟, 她撑着下巴, 便看向霍严。

    霍严对此已经习惯, 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局促。他也发现,虞楚楚喜欢盯着他看。

    或者说, 虞楚楚就是喜欢长得好看人。

    她并不记得自己救过他, 也不知道霍严就是当时那个在冬天里差点被狼狈冻死少年。

    霍严也没有说过这个事情, 她忘记了他最不堪一面,只觉得他是个俊俏小少年,这很好。

    他一边随便画画一边出神,便忽然听到她说,“对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过你要什么。”

    虞楚楚看向霍严,她撑着下巴。

    “你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我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想要。”霍严垂着眉毛,他说。

    “你真奇怪。”女孩嘟囔道,“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呢”

    霍严抬眼,他神色有些迷茫。

    “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

    霍严心中是茫然。

    从帝城逃来北方,随着慢慢长大,他越来越能发现其他人对他心中压抑期望,包括苏老爷在内,他们看他时候,总是偶尔闪过一丝狂热神情。

    霍严九岁,虽然被生活历练已经足够聪明老成,有些事情却仍然是他不明白。

    他不知道他是所有反对岳皇帝统治人希望,他们希望他长大之后拿回兵权,举兵造反,结束岳康德。

    霍严只觉得,他们对他很好,可那种好有时会让他喘不过气。

    如今,年幼时锦衣玉食生活已经逐渐模糊不清,他也不再像是两三年前一直想要爹娘爷爷,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不想回苏家,不想被认为养子,不想被其他大人那令他窒息关怀围绕。

    霍严想要自由。

    只不过他年纪小,尚且只有心中冲动和驱使,还不明白自己想要是什么,逃离苏家已经是他最大程度反抗。

    霍严抬眼,他看到女孩不识愁滋味样子,她垂着睫毛专心致志画画,脸蛋上还被墨水沾了一点,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他身处黑暗,经历着世间残忍,被喘不过气浪潮拥挤包裹着,甚至看不见这条黑暗路是否有尽头。却偏偏遇到了这样一个明媚到张扬女孩子,似乎看着她被爱、被满足,自己似乎也被救赎了一些。

    霍严喜欢陪伴虞楚楚,可用得上他时间还是少数。

    经常会有其他家族差不多年纪小姐过来拜访虞楚楚,偶尔有人上门谈生意,知道虞府有一少爷一小姐,也会带上自己孩子拜访,虞楚楚和他们孩子也都算是熟识。

    只有虞楚楚闹得不行,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能哄时候,才会想起让霍严去陪。

    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中,偶尔虞府招待客人,霍严便会站在角落里看着虞楚楚和其他孩子交往。

    哪怕和虞府交往人非富即贵,可虞楚楚仍然是所有千金公子之间绝对中心,永远被众星捧月,被人倾慕。

    霍严站在暗处,他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你在看什么”刘叔问。

    他顺着少年目光看去,看到笑语盈盈千金公子们,顿时明白了什么,轻轻地笑了下,伸手摸了摸霍严头顶。

    “人各有命。”刘叔缓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好命坐在那里,但仍然可以做到自己最好。”

    霍严收起目光。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实。不论他多么厌恶自己身上枷锁,此刻他却没有选择权利。

    第二天,霍严在花园里浇水,就听到哒哒脚步声响起,虞楚楚跑了过来,她抓住霍严手。

    “快跑”虞楚楚说。

    两个孩子跑到花园大树角落蹲下,没过一会儿,两个丫鬟气喘吁吁从主路上跑过来,看到花园没人在,便又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往另一个院子跑。

    等到她们离开了,女孩才松开捂住自己嘴巴手,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眼里闪动着小狐狸一样狡黠和淘气。

    她没有一点小姐端庄坐在地上,转过头看到少年在发呆,便伸手戳戳他脸。

    “小牧,你怎么总是这样呆”虞楚楚说,“你在想什么”

    霍严睫毛微动,他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自己明明厌恶又不得不面对事情”

    虞楚楚想了想。

    “好像没有。从小到大,只有大哥才会被逼着去面对他不喜欢事情。”她掰着手指说,“比如他其实也不喜欢读书,不喜欢看账本,不喜欢好多东西,可爹就逼着他去学,他也没有办法。”

    虞楚楚收了手,她笑道,“我就很轻松啦,不想做什么,跟爹娘撒撒娇就好了。”

    霍严看着她无忧无虑样子,九岁他第一次对其他人产生了浓重担忧感。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担心,如果有一天虞家也家道中落,虞家那被捧在天上大小姐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定会比他更痛吧

    少年发着呆,虞楚楚却大大地叹气道,“我只讨厌侍女总是跟着我真希望能快点长大,就没有人能管得了我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伸出手,兴奋地摇了摇他手臂。

    “小牧今天晚上你来接我,我们偷偷跑出去看月亮怎么样”

    霍严回过神来,他低声道,“我要走了。”

    虞楚松开他,她微怔,有些疑惑地问,“你要去哪”

    “我该回家了。”霍严看向她,“我不能陪你看月亮了。”

    “既然如此,那你要快些回去。”虞楚楚说,“你爹娘肯定很担心你。”

    霍严垂眸,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低声道,“他们一定想我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虞府。

    直到数日之后,虞家从外面买来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做虞楚楚贴身丫鬟和玩伴之后,霍严便明白,他该走了。

    一个清晨,他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虞府。

    就当苏家和孙氏仆人们以及皇孙少爷已经死了而陷入绝望时候,时隔四个月,霍严回来了。

    霍严按部就班地成为苏老爷养子,改名苏容轩,暂居边阳城。

    另一边,虞府里,虞楚楚就这样众星捧月地长大了。

    她身边多了一个叫青苏丫鬟,比她大四岁,和虞楚楚一起长大。

    青苏做事细腻沉稳,很快便成为了虞楚楚院里管事。负责照顾虞楚楚,另一边协调管理院里其他丫鬟小厮。

    虞楚楚岁时候还记得有个长得好看小厮叫小牧,还闹过几次要找他。后来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她如今已有十六岁,正是少女含苞待放,最美好漂亮年纪。

    虞楚楚身穿一身娇粉衣裳,也不显得俗气,反倒娇媚可爱。

    只是她眼睛本身便微挑,又性强势自信,不说话,神情也透露出些大小姐高傲气态来,看起来漂亮却不好招惹。

    清晨,虞楚楚坐在铜镜前,青苏为她挽发。

    “小姐,您今日可得早点回来。”青苏无奈道,“您和您那些朋友总是出去玩,老爷知道了又要说你了。”

    “他舍不得。”虞楚楚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天要那个蝴蝶发钗。”

    青苏为虞楚楚将发钗戴好,蓝色蝴蝶仿佛展翅欲飞。

    虞楚楚带着她走出虞家大门,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

    马车上,门帘被掀开,露出了其他几个小姐脸。

    “楚楚,快来,我们等你好久了。”其中一人招呼道。

    虞楚楚提着裙子,上了马车,青苏和马夫坐在外面。

    马车平稳动了起来,车内五个千金说说笑笑,一路欢声笑语。

    安城富商家庭较多,城市富裕,又算是整个国家中最文艺时髦城池,从穿衣打扮到吟诗作赋,总能引起全国潮流。

    有才情和有钱在安城都是大爷,这样民风下,有钱人家小姐们也比其他地方女子更放得开,经常姐妹几人一起出来玩玩逛逛。

    “又有哪家上新货了”虞楚楚问。

    “这次可不是新货,你听说了吗,主街上开了个酒楼,如今一座难求呢”李千金笑道。

    “酒楼能有什么可有趣”虞楚楚不大相信。

    “去了就知道了,我也是磨了我爹许久,他才同意定了个雅间呢。”

    千金小姐们下了马车,虞楚楚抬起头,看到上面挂着望月楼名字。

    核实了身份,她们被伙计请进大门,虞楚楚这才发现这酒楼确实和一般不太一样。

    普通酒楼也兼顾饭馆,总是吵吵嚷嚷闹得不停。

    可这望月阁却是个十分文雅地方,只卖酒卖茶,不餐食。一进去便能看到琴师在一楼高台上演奏乐曲,每楼都有舞女助兴。

    如今望月楼一座难求,今日能在里面坐着基本都是各家有钱有权公子少爷小姐,又或者一些被他们请来文人墨客。

    虞楚楚基本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她,上楼途中不少公子小姐都和她打招呼。

    许多家族年轻人都想攀虞岳景和虞楚楚关系,只是可惜长子虞岳景自制力极强,除了和几个大家族长子来往,和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表面客气,从不出来取乐玩耍。

    而虞楚楚则是太难攀,她性子傲,脾气直,不仅得顺着毛捋,还得会说话,玩得来,合她眼缘。

    她对玩得来千金都很大方,动不动就送她们昂贵稀少礼物,但若是看不对眼,虞楚楚便懒得理人。

    一行人来到雅间坐下,从这里一边能看到窗外街景,一边竹帘微遮,能听到琴声,看到四楼舞女表演。

    这地方又安静、又有氛围,还有感,确实有个好地方。

    伙计端上茶水,这一边,另个千金靠过来,她笑道,“听说这酒楼老板长得极为英俊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人,看着不似安城熟面孔。”

    虞楚楚一顿,她道,“真假”

    “真半个月前酒馆开张,老板曾经短暂露面,就这短暂一面,如今安城就已经传开了”赵千金说,“据说这老板有仙人之貌,不知是不是仙长呢。”

    “你净是胡扯,哪有修仙者开酒馆。”旁边吴千金吐槽道。

    “我有没有胡扯,叫老板来不就知道了”赵千金看向虞楚楚,她添油加醋地说,“据说这半个月许多富家名女想见见这个老板,但从未如愿。”

    “那是她们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若是楚楚来叫人,定会有不同结果。”

    “就是,安城谁不卖虞家一个面子”

    其他几个千金立刻都表示同意地赞美夸奖起虞楚楚来。

    站在外面青苏听到她们谈话,有些不赞成地抿起嘴。

    虞楚楚听不出来她们拱火戴高帽就是为了借她东风沾光。被夸得舒服了,她放下茶杯,懒散地道,“那好吧,就看看这老板肯不肯见我。”

    几个千金小姐互相对了个眼神,都有些喜不自禁,李小姐立刻唤来伙计,让他去找老板。

    伙计似乎早就习惯被要求同一个问题,他刚想开口拒绝,李小姐便道,“你不认识她吗她可是虞家千金虞楚楚。怎么,你们老板想来安城混口饭吃,连虞家面子都不给吗”

    这话一出,伙计顿时有点为难。

    “这,这样吧,几位小姐稍等,我去问问我们主管。”

    一听到这话,千金们都很高兴,觉得这件事情有了可能。

    过了一会,有人进来,是个十分高且健壮男人,那气势不似酒楼主管,倒是像杀猪或者镖局。

    这么大块头,姑娘们下意识心里有点紧张。

    没想到,这人绷着脸挺凶,但很快客气地笑了起来。

    “听说几位小姐想见我们老板。”主管客气地说,“抱歉各位,恕难从命。我们是卖酒,不是卖人。若是每个客人都想见我们老板,那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敢”李小姐刚想开口说话,结果主管看过来,她便下意识住嘴了。

    “我们都是良民,勤勤恳恳做生意,相信诸位小姐家里也是如此。”主管语气仍然很礼貌地说,“既然如此,为何都不各退一步呢”

    他转过头,对身边伙计说,“给这桌贵客们多上点糕点茶水,这次单免了。”

    几个千金别看在家里都耀武扬威,真碰上这么一个大块头男人,连威胁带客气,又给了台阶下,顿时都沉默了。

    没坐一会儿,她们便走了。

    主管李充坐镇柜台,看到几个女孩灰溜溜地走了,他这才轻哼一声。

    “真是惯毛病。”他低声道。

    晚上,李充来到苏氏府邸里,他们刚搬来安城,许多东西还需规整,有些地方还没收拾完。

    他看到自己要找人,便迈步走了过去。

    “少爷。”他说,“酒馆那边差不多步入正轨了。”

    李充对面,正是当年苏老爷收养苏容轩。

    苏容轩如今年纪已经接近十九岁,他一身白衣,身形高挑,已和青年无异。

    他转过头,年少时便能显现颜值如今彻底长开,一双遗传皇室深邃眼眸,微微一抬眼便摄人心魂。

    苏容轩对外时都伪装得温和有礼,似是温润如玉公子。可只有最亲近他人才知道,面具之下,苏容轩是个寡言少语人。

    “一切都好”他问。

    “都好。哦对了,您半个月前露那一面,这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千金还想找你见一面呢,真是疯了。”

    李充一提起这事来被气想笑,“今天店里伙计怯生生说来了几个千金不好惹,其中一个是什么地头蛇女儿,怕我们罪人。我去一看,就是几个被惯坏丫头片子,耀武扬威,说几句就把她们吓走了。”

    苏容轩本来在浇花,一听到他说这几个关键字,手便一抖。

    他放下手里东西,蹙眉道,“你说那个地头蛇,不会是虞家吧”

    “啊,好像是姓虞。怎么,少爷,哎,您”

    李充看到苏容轩脸瞬间黑了,顿时心中一抖,以为自己得罪了不得了人,他小心地试探道,“这虞家来头真有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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