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抓不住的风

    赤井已经很久没见到Suze了。

    自从“赤井秀一”这个身份应该已经在来叶山上被Kir杀掉，而他重新以冲矢昴的身份回到东京后，他不是没有刻意去打听组织的消息，可Kir说这段时间Suze完全找不到人，不出任务不抓卧底，反倒是一直在美国的Bourbon回到了日本。

    他知道Suze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要让这个张狂的女人沉寂下去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正因如此，赤井发现Suze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时，心里反倒更堵——

    在Suze心里，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直到在米花商场看见Suze时，说来可能难以置信，可赤井就算隔着好远也能够笃定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是Suze，赤井听见自己的心脏，属于赤井秀一的，而不是冲矢昴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在咖啡店里举着的杯子差一点把滚烫的液体摇晃出来。

    她身边，有另一个男人。

    是“他”。

    赤井的眉头止不住地皱了起来，他看见他们靠得很近，Suze的手还搭载那个假赤井的臂弯里——这是他们之间从没有做过的动作，他看见Suze总有些无奈又埋怨地看着那个假赤井，眼神是他太久没有见到的灵动真实。

    胸口里像是翻滚着巨浪，赤井的眼神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直到看见他们两个人的位置不断在朱蒂的周围出现，很巧妙地掌控了距离，赤井才明白他们的出现是带有目的性的——而这也才符合他对于Suze的了解，之所以伪装成冲矢昴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Suze，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她，就是因为赤井知道，Suze必然能一眼看出他的易容。

    一个能够变换千种模样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当然不会被蒙骗过去。

    所以，Suze知道她挽着的那个人是假的，只是在陪着演戏而已。

    即便如此，当看见那个假赤井装模作样地靠近Suze，低下了身子在对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让赤井甚至可以猜测那个假赤井的鼻间一定全是Suze的清香，他就止不住冷了眼眸。

    他抿了抿唇，怔住，现在的他好像没有资格愤怒。

    对Suze来说，他是一个死去的人，Suze不是一个会一辈子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的女人，消沉一段时间后开始新的生活才是她的作风。

    可，赤井又一次明白，有的情绪是无法抑制的。

    他微笑着找咖啡店里的服务员结了账，却显然不再有之前的游刃有余，微微睁开的眼眸中有凌厉，离开咖啡店的脚步有些急促。

    他也没看见，Bourbon靠近之后不过两秒，话音刚落，就被Suze反肘打在胸口。

    Bourbon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倒吸一口凉气，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脸上的表情没有崩掉，不会出现一男一女在商场公然斗殴的新闻，他余光瞥见Suze似乎有抬手的动作想要掰过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臂，眼疾手快地率先放开，两个刚刚还距离亲密的人瞬间分开。

    “你能不能顾及一下场合？”

    Bourbon的手像是平复呼吸一样在胸口拍了拍，刚刚被Suze打到的地方还有些疼，好歹，他以为Suze多多少少会顾及这里是在商场，不会动手。

    事实证明，Suze真的没有“不把事情闹大”这个概念。

    “男女授受不亲。”

    Suze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稀奇了，以前你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觉悟？”

    Bourbon没好气地说道，好歹以前Suze也曾经抱着他的脖子轻声细语来达到她的目的，他才会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试探Suze的反应，如果这里的人是Maraschino，给他一百万他也不会这么干。

    “什么动不动就搂搂抱抱——”Suze眯了眯眼，“那是有求于人。”

    她只是突然觉得，Bourbon靠这么近，他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垂上时，很不舒服，因为同样的事情另一个人曾经做过，这是在硬生生地撕裂她的每一寸回忆。

    “真无情啊。”

    Bourbon由衷地评价道。

    人群突然开始推搡，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Suze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他们之间挤进来不少着急想要出去的人们，Suze再抬头时发现已经看不见Bourbon的踪影，她认命地摇了摇头，想着顺着人群走出去，再联系Bourbon。

    被挤在中间，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让身为杀手的她很不安。

    蓦然，Suze瞳孔放大，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看见的也只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Suze的脚步定在原地片刻，又被后方的人群推挤着朝前走去，她被迫转过了头，不再去寻找刚刚那一抹熟悉到极点的气息的来源，只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时不时会恍惚中感觉看见了赤井的模样，听见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息，可惜都是假的。

    每一次她伸出手想去触碰，走进些想要看得清楚，抓住的都是在指缝中一吹即散的空气。

    如同这一次，她回头，只有黑压压的人群和抓不住的风。

    赤井看见了她的回眸，看见她几乎不加掩饰的震惊，这让他的心脏几乎骤停，之后便是止不住的心酸与疼痛，他与她隔了好几个人的距离，作为一个FBI，他也知道如何隐匿起自己的踪迹。

    隔着几个人，他看见她的情感变化，看见她回眸中的痛，可他也只能看着。

    而Suze看不见他，她转过头扫视一眼，又转了回去。

    赤井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直隐藏在眼镜之后的墨绿色眼睛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易容伪装，就这样睁开着，直直地看着明明就在眼里、近在咫尺却永远不能伸手去触碰的爱人，五脏六腑蔓延上酸楚，还有对她的怜惜，对于他们感情的无奈。

    他总以为Suze担心得太多，现在他才真切地感觉到了距离。

    因为身份而横在两个人之间的一座座大山。

    拥挤中，Suze走出了商场，她警惕地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商场旁边的大楼，上方有一个狙击镜反光出的光影，她眯了眯眼，这个距离——是想要干什么吗？

    “Suze。”

    是Bourbon的声音，Suze转过头，看见Bourbon压下了帽子，下面还是那张她曾朝夕相对的脸。

    “有个狙击手。”Suze眼神瞟向刚刚感受到反光的地方，又看了看Bourbon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不惊讶反倒是唇角扬起一抹笑容的模样，明白了什么，挑眉，“来找你的？”

    “来击杀亡灵赤井的——”Bourbon耸了耸肩，他怎么知道这个圈套没把FBI套进去，反倒是把自己人给骗到了，“不过，Gin应该看出来了。”

    “是啊，所以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Suze勾了勾唇，语气说不上多友好。

    Bourbon看了看Suze，发现对方今天的脾气好像格外不好，这个认知让他笑意加深，看起来，赤井对于Suze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作为一个优秀的卧底，他已经琢磨起要如何利用这个致命的弱点来击溃这个逃窜了十几年也没被抓到的女人。

    坐上车，Suze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伴随着震动，她按下接听键：

    “Gin，我假设你这个电话不是来告诉我，我又被指派了些什么要去到国外的任务。”

    “你和Bourbon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种无聊的把戏？”电话那头Gin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怎么愉悦，或许是因为他为了所谓的亡灵赤井而白跑了一趟，“下次他就会被Chianti爆头了。”

    “求之不得，告诉Chianti下手准一点哦。”Suze漫不经心地笑道，好歹她也是受害者，被这个一定要搞清楚赤井秀一死没有的Bourbon拉出来当苦力的可怜人，“我也觉得挺无聊的——你不如劝劝Bourbon，他可能一定想要赤井秀一死在他手上吧。”

    这话换来Bourbon一个眼刀，Suze笑得自在，毫不在意。

    “那你呢？”

    “我？我很好啊。”Suze猜得到Gin这个话的意思，她懒洋洋地回答，是她一贯的作风，“只是不想每次任务都有几个小时的飞机要到处飞来飞去，这很累。”

    这也代表着，她心神不宁且消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Suze看向远方的公路，抿了抿唇——赤井死了，她不能踌躇不前，她原本就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存在，执着于过去对她来说是死路一条。

    只是，或许那样心动的感觉她也不会再有了。

    挂断电话，Suze盯着屏幕，嘴边挂有笑容，却觉得有些僵硬，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目光恢复了平静，她有些轻松，也有些沉重，回归到了从前的生活，可过去的包袱也烙印在她的灵魂，现在的Suze，注定不再是以前那个洒脱而无情的人。

    “你很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听进了Suze和Gin对话的Bourbon看了看身旁的女人，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Suze答非所问，她望向窗外，路边玲琅满目的街道流动着车水马龙，她看见云朵化成一个个形状，又消散，她轻笑，“人都死了，就算愤怒地摔坏所有东西来发泄情绪他也还是死了，就当没有遇见过，我的生活也不会与从前有什么区别。”

    除了提起他会有淡淡的疼痛。

    除了她的记忆里多了一个不会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