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偃珺迟渐渐有了意识。然而,她却并不想醒来。潜意识里不愿知晓是姜宸先来,还是卫彧先找到她。
她的意识里是,幼时,娘亲微笑地说着爹爹的事迹,二哥违逆皇后之意将她从冰窖中救出,教她习字练琴、骑马弈棋,嬉笑怒骂,由她或嗔或恼。她想,她只要这些便够了。
而她却听得有人在一直唤她,焦急地、懊恼地、温柔地,也让她心痛地。她仍是不愿醒,却禁不住那声声呼唤。终于,她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忧心忡忡之人,心里掠过万般情绪。
“可醒了?”谢弘见她双眼迷离,看着他却不言语,出声轻问。
偃珺迟回过神来,他此时或许应该同卫姒在一起,因而欲问他怎在此,却未开口,只微点了点头。
“吃些东西吧。你昏迷两日了。”
偃珺迟轻轻摇头。
谢弘蹙眉,让她等等,他出门去了。偃珺迟环视四周,发现是在一家农舍,并不在宫中。也未见谢胤、伍子美等人。
片刻后,谢弘端了一碗粥进来,坐到她榻前,亲自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偃珺迟仍是摇头,她没力气,没胃口。
谢弘道:“听话。吃了东西才有力气。不想吃也要吃一些。”
偃珺迟道:“不。”
“别闹别扭。还是你想让我怎样喂你?”谢弘收回手,将粥倒回碗里,笑。
他的言外之意,她当然知晓。她看着他,有气也发不出,用微弱的声音道:“二哥敢那样喂,我就敢吃。”
谢弘一愣,随即舀了一勺在自己嘴里,尔后俯身。他的嘴渐渐靠近她的。
偃珺迟偏过头去。
谢弘笑着直起身,“好了。现下可以乖乖吃了么?”他将嘴里的粥咽下,重舀了一勺。
偃珺迟回头,张嘴,缓缓咽下。
谢弘看着她通红的脸,方才苍白的脸全然不见了。他一勺一勺地喂她。
两人都不再言语。
“知晓自己错在哪里么?”一碗粥喝完后,谢弘道。
偃珺迟睨他一眼,他又要教训她何事?她可没觉自己哪里有做错。
“你一不该与子娇离开而不告知众人;二不该未藏好,莽撞而逃;三不该自身难保还把衣服给别人。”
看来,伍子娇把事情都说了。谢弘所言的这几点,偃珺迟虽认为自己做得有不妥,却都情有可原。女子的那种事怎好告知男子?伍子娇惊慌而逃暴露了行踪,她还要站着不动不曾?她懂医,伍子娇那种状况下,她不把衣服给她,难不成要眼看她就此落下病根?她的身子已然如此,日后好好养着便是。
不过,她倒是开口道:“知晓了。”
见她知错,谢弘点头,“你好生歇着,有力气了便可下床行走。然后回宫。”
“你与卫姒拿到酒了么?”
“拿到了。”
偃珺迟不再问,谢弘又坐了片刻才出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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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珺迟以为谢胤、伍子美等人都回去了。等她下了榻走出房门,却见谢胤、伍子美、姜宸、卫彧、卫姒、伍子娇皆在农舍堂屋。
他们都坐着未语,气氛有些奇怪。伍子娇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气愤,尔后转回头不再看她。卫姒亦若有所思地看着偃珺迟,神色不虞。姜宸、卫彧、伍子美倒是一如既往。谢胤见她出来,立刻奔了过去,笑道:“珺姐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谢胤在人前总算知晓礼数。偃珺迟笑着点头,“我无事。无需担忧。”
谢胤正欲言语,却听伍子娇道:“公主无事,我便放心了。否则,我的罪过可大了。”
偃珺迟听这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伍子娇的态度可与在山上、洞中不同。她朝伍子娇看去。伍子娇与她对视,片刻后却也不自在地收回了视线。
伍子美笑着打圆场,“珺玉公主不顾自己,爱护小妹,小妹与我皆感激不尽。”
偃珺迟点头不语。伍子娇认为她态度高傲,心中不快。
谢胤道:“我瞧着令妹可没感激不尽呢?”
伍子娇低头,伍子美哈哈笑,“十一殿下说笑了。子娇,还不快谢过公主?”
偃珺迟摆手,“她已谢过。”
姜宸与卫彧皆关切地问偃珺迟感觉如何了。偃珺迟依礼回应,“无事了,多谢二位关心。”
卫姒对卫彧道:“耽误了这两日,总算可以回去了。卫臣那里还有诸多事宜。”
谢胤道:“二哥让你们先回,你们自愿留下,说要等珺姐姐醒来。如今却说耽误了你们的事?”
卫姒瞪着谢胤,“我哪里知晓你珺姐姐身子娇弱,竟然躺了两日!”
“你在雪地里冻两个时辰试试?医者都说这是人命关天之事!更何况,珺姐姐自然不似某些粗莽之人。大周公主,自然娇贵!”
谢胤竟说她粗莽!卫姒素来对自己的骑射、对自己不同别的女子只懂绣花而引以为豪,哪知竟得谢胤如此言说?她顿时大怒,提起手中之剑便朝谢胤刺去。
偃珺迟见卫姒拔刀相向,怒斥一声,“住手!卫姒,你要以下犯上么?”
卫姒刺向谢胤的剑霎时收回,“哼”了一声,瞪着谢胤。
卫彧笑着轻描淡写地道,“都是打趣玩笑,大家不必当真。”
卫彧不似伍子美那般让卫姒道歉,而是一语揭过。偃珺迟知晓卫氏兄妹不过是仗着卫国之势才如此肆无忌惮。她淡淡地看了卫彧一眼,俊美爽朗之下,是一颗趾高气昂的心。
姜宸轻笑,将话题扯向别处,一缓一屋的诡异气氛。
谢弘从外间进来,见众人闲谈着,偃珺迟亦下了榻,便命众人各自回去。明日珺玉公主的生辰宴便开始了。
回宫是乘的马车。偃珺迟、谢弘、谢胤同乘一车。
谢胤谈起方才伍子娇与卫姒之事,还在气愤,“伍子娇对珺儿那般态度,珺儿又何必管她?二哥可没说错,珺儿若有事,伍子娇脱不了干系。”
二哥是说了伍子娇么?所以,伍子娇对她的态度才前后不一。偃珺迟思寻。而卫姒,怎又如此不堪激,竟因三言两语便对十一拔刀相向?
她正寻思着,谢胤又愤恨道:“卫姒竟敢出剑,仗着卫国如此无法无天!二哥为何要赠她马?为何要同她去惊云山顶取酒?虽然取了酒便下山,拒绝与她同饮,去寻珺儿。珺儿自然比她更亲,更重要。莫不是二哥要凡事都听她的?这样的女子,二哥到底喜欢她什么?”
卫国……谢弘的脸沉了沉,看着谢胤气红的脸,道:“好了,十一,别说了。”
偃珺迟一愣,是二哥对卫姒说她更亲,更重要么?
谢胤却并不住口,他看着偃珺迟,道:“明日生辰宴,卫彧、姜宸,珺儿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谢弘也朝她看来,这几日一直未寻得时机问她,此刻谢胤既出声问,他也想知晓。
偃珺迟抬头,与谢弘四目相对。她问道:“是否我嫁往卫国,对大周更有利?”
伍子美之父,丞相伍邺亦如是说。她到底还是对局势知晓透侧。而谢弘却道:“不一定。卫国本已势大,再娶大周公主,根基更加深厚,势大难除。”
“那是我嫁往楚国,对大周更有利?”
“也不一定。楚国不一定听从天子,联合抗卫。即便联合抗卫,卫国势力减弱,楚国变强,同如今天下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从卫换作了楚。”
“既然如此,”偃珺迟转头问谢胤,“我掉下山洞那日,卫彧与姜宸谁先到我跟前?”
“珺儿何故有此问?”谢胤疑惑。
“谁先来我便选谁。”
“哦,”谢胤点头,“这样说,珺儿选卫彧?”
是卫彧先来?是卫彧救起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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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皇宫,谢弘等人两日未回宫,谢弘命偃珺迟回殿歇息,自行去皇帝及皇后那里回话去了。
偃珺迟见谢弘走远才问谢胤,“是卫彧把我救出来的么?”
“哪里是他?是二哥。”
偃珺迟垂眸,她或许猜到了,因而才等二哥走远了才问。
她缓缓走回承光殿,看着飞雪中金光闪闪的殿名,恍得眼睛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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