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殿外的侍卫还挺身站立着。谢弘抱着偃珺迟大步而来。方才拦路的侍卫见二殿下脸色铁青,再往二殿下怀中一看,一宫女浑身是血。这宫女似是方才跟着十一殿下出去的宫女。侍卫心中疑惑,见谢弘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欲上前询问,却不敢了。
谢弘在侍卫们的注视下匆匆踏入承光殿。殿内的宫女们又是一番慌乱。
谢弘将偃珺迟放在榻上,手指摩挲着她的嘴角,那里还有残留的血迹。随后,他又将整个手掌都放在她的脸颊上,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她怎能亲自试药?王一山是如何教她的?难道教她要亲自试药?
她被人诬陷,她要为他、为自己洗清冤屈,便只能想得出试药的法子么?
“珺儿,你怎不信二哥?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含冤的。我也无需你这般不要命的来维护。你要学医便好好学;要想出宫,待我回来与你一起;你想做的,想要的,都由你,却不可如此为了几句污蔑之言,竟拿命去拼。父皇派侍卫来,并非是不信你。看你如今的模样……”他心痛。
谢弘放在她脸上的手一动不动,视线也一直在她脸上。
良久,素云抹了抹眼泪,终是出声道:“二殿下,奴婢要帮公主擦擦脸。”
谢弘回神,却并未起身,而是向素云伸出手去。素云会意,忙将毛巾递给他。谢弘用毛巾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又为她洗了脸,最后将毛巾递给素云。
素云道:“公主身上也有血,还得换身衣裳。”
谢弘起身,出了内殿。
外殿,谢弦负手而立。谢弘忙行了一礼。谢弦点头。两人都沉默着,未说话。
少顷,太医们从正和殿过来,对皇帝谢弦称,太子服了解药,已无生命之忧,明日便可醒来了。谢弦又是点头,“快去看看珺玉公主。”
素云已为偃珺迟换好了衣裳。谢弘、谢弦、太医们都去了偃珺迟的寝殿。
太医们诊断一番后,道:“再过两日,珺玉公主便会醒来。此药对中毒之人是解药,对未中毒之人则是毒、药。中毒之后,五脏剧痛,须承受穿肠之苦。此毒虽有药可解,筋骨却因此受了影响,留下了病根。公主体质本就不好,日后极长的时间内都得好好调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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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嘱咐不可打扰珺玉公主。一众人散去。谢弦问谢弘:“查出幕后之人了?”
谢弘点头,“查出来了。我出承华殿之前便将人交给了伍子美。我让伍子美将人交给伍丞相,让伍丞相连夜审问。这会子,想必伍丞相正在审问之中。”
原来,谢弘被谢弦勒令不准出承华殿不过是个幌子。谢弘在暗中已将陷害太子谢阭,又污蔑他与珺儿的人查了出来。
谢弦未料一日不到,他便查出了真相。他道:“走吧,去听听。”
谢弘道:“好。”
伍邺是在一间暗室审问人犯。暗室里边有个隔间。谢弦与谢弘便在隔间听。
伍邺道:“常莫,你服侍太子殿下多年,竟对太子殿下下毒,还诬陷珺玉公主及二殿下,你可知罪?”
是自小服侍阭儿之人!谢弦皱眉。
常莫道:“丞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伍邺道:“太子殿下所中之毒是剡毒。此毒极为少见,在整个大周境内都寻不到,唯西域才有。”
“既是西域才有,奴婢怎会用此毒害太子殿下?”
“因你识得西域之人。二十年前,你尚在高皇后身边服侍。那时,你跟随高皇后去宁安寺祈福,救了一个快饿死的五岁男童。那男童便是西域人。二十年后,男童长大成人,自西域到大周,欲感激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他问你有何要他相助的。你问他要了剡毒。”
“当年奴婢确救了一个男童。宫中的老人也多知晓。然而,那男童是西域人,奴婢却不知!我日日在宫中伺候太子殿下,也无暇见外人。”
“珺玉公主生辰那日,常年不出宫殿的太子殿下出了宫殿,去承明宫赴宴。宴会后,太子殿下与二殿下、珺玉公主、十一殿下同行,而你并未随行。你便趁此时机见了那西域人。”
“皇宫是任何人都能随随便便进出的么?那西域人如何进的皇宫?”
“他是混在楚国的使臣之中进的皇宫。”
“这些不过是丞相的猜测,当日,奴婢并未见过外人。”
伍邺传证人。是一名老宫女。那老宫女是洒扫宫女,将洒扫之活做完后,欲去瞧瞧珺玉公主的生辰宴,便悄悄往承明宫去,而她到承明宫外时,宴会已结束。她遗憾返回。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见到了两个人影。她正寻思着是何人时,恰好在那时,皇宫里放起了烟花,烟花将天地都照亮。那老宫女便瞧清了常莫与那西域人的面庞。在她的描述下,画师画出了那西域人的容貌。
伍邺将那副画像拿出来。常莫仍矢口否认。伍邺又命人将西域人带上来。西域人的容貌与画像一模一样。而西域人道:“我并未问她为何要剡毒。我给那药,不过是为了报恩。”
伍邺命老宫女下去,又命人将西域人带下去,让人将给珺玉公主送信的宫女带上来。那宫女道:“是常莫拿了一封信给奴婢,说是二殿下给珺玉公主写的信,让奴婢送去给珺玉公主。”
常莫蹙眉,她不是也给她下了剡毒么?还让她送完信之后去一个废旧的宫殿等她,她有要事吩咐。她若去了那废旧宫殿,毒性发作,无人会知,只会默默死去。如今,她怎会好端端地在此处?
伍邺道:“二殿下并未给珺玉公主写过信。一回宫便命人去寻送信的宫女。在一个废旧的宫殿内寻到了该昏死的宫女。二殿下料定该宫女是中了与太子殿下一样的毒。让太医给她服了解药。太子殿下、体弱,要明日才能苏醒,而该宫女服药过后,半个时辰便醒来了。”
常莫再无法抵赖。
伍邺喝道:“你伺候太子殿下多年,为何下毒害太子殿下,还污蔑珺玉公主与二殿下?”
常莫道:“太子殿下卧病多年,日日受病痛折磨。奴婢不忍心再见太子殿下被如此折磨下去。奴婢不过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
伍邺哼道:“为何污蔑珺玉公主与二殿下?”
“污蔑珺玉公主并非奴婢本意。至于二殿下,他莫非真未想过害了太子殿下,日后继承天下?如此,奴婢并未冤枉了他!”
伍邺喝斥,“信口雌黄!二殿下与太子殿下手足情深,岂是尔等之人可挑拨的?”
见真相已出,谢弦欲回宫。是时,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谢弘却道:“父皇且慢。还有隐情。”
还有隐情?谢弦疑惑地看着谢弘。谢弘道:“父皇且看着,待我亲自审问。”
谢弘出了隔间。伍邺见谢弘出来,忙让了位。谢弘坐在伍邺方才坐的位子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之人,道:“以你的能力,想必写不出与我的字八分相似,与珺玉公主九分相似的字。写信之人是何人?”
常莫道:“正是奴婢所写”
谢弘道:“那你写几个字来看看!”
常莫不愿。
谢弘又道,“你出生之地是在爻乡,属于楚地。”
常莫皱眉。
“西域人又是混入楚使而进入皇宫的。为你向西域人传话要剡毒的也是楚人。事实上,是楚人要你用剡毒陷害太子殿下,污蔑珺玉公主与我的,可对?”
“不是!”
“你进入皇宫服侍高皇后之前,在楚国。那时,年轻的楚相姜怀远风度翩翩,楚国女子没有不倾慕的。你也是其中之一。你为了能让姜怀远多看你一眼,便甘愿作为棋子,混进皇宫,以待扰乱天下之时机!”
常莫哼道:“全是二殿下凭空猜测!”
“其实,写信的楚人,正是姜怀远之子,姜宸!”
“二殿下毫无证据,便能如此断定?”
谢弘唤了声子美。伍子美从外面进来,将一张纸条呈给谢弘。谢弘未接,让伍子美念。
伍子美收回手,大声念:“殇空怀,星辰辽远,吾思汝绵绵。”
谢弘道:“这是在你的房内搜出的。姜怀远赠予你的诗,连他的名也写了进去,想必你极为珍惜,留至今日。”
常莫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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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珺迟醒来后,谢胤将一切告知了她。二哥无事,她终于松了口气。
二哥不在时,她日日想他,夜夜梦见他。而如今,他回宫了,她的心思又不可让他发现,不可让别人知晓。因而,心中郁结更深。醒来之后,寝食不安,常常发呆。
他在外时,她其实是盼望他真给她写信的……
偃珺迟靠在榻上,一直望着一处,眼睛涩涩的。
宫女们通报:“二殿下到。”
话音方落,谢弘已至殿中。
“珺儿醒了?”谢弘笑问。
偃珺迟回神,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弘听她声音哽咽,走到她榻边坐下。
偃珺迟低头,不让他见到她含泪的双眼。
谢弘见她如此,叹息一声,单手将她圈进怀中。
偃珺迟靠在他的胸膛,眼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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