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旺谁

    许老三就在范伟家住了一宿。

    不过这么一顿晚饭, 足以让许老三了解老范家了。

    这家人可能是没有坏心思,但是小心思不少的,范伟心机不深, 但是他家除了范伟, 也没人值得他交往了。第二天,范伟领着许老三出门转悠。

    许老三十分好心:“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你可别觉得, 结了婚就无所谓了。平时是什么样儿, 结婚还是什么样儿。别表里不一。你媳妇儿觉得你爱干净是个优点, 你就保持住。结了婚啊, 多顾着点小家。别凡事儿都听别人的撺掇, 有事儿夫妻俩商量。虽然我没见过你对象,但是我相信你既然看上了她,想来她是个好姑娘。你得知道,结了婚,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外人总是差一层的。就算父母也一样,他们还有别的孩子的。不是你一个啊,父母都是喜欢劫富济贫。让富的帮穷的, 你自己得拎得清。该给就给, 不该给闭嘴吧。不然,夫妻感情破裂, 到时候人家给你撵出去,你就又得回去跟你哥嫂那些人挤八十平了。”

    范伟:“!!!”

    他结巴:“咋咋还能这样?”

    许老三:“你看啥?我跟你说, 我们厂子全是女工,我是知道女同志的, 女同志狠心可不比男人差。人家条件那么好,你要是再不好好表现, 大不了给你踢出门再嫁。她来了没多久就能立足,还能让后娘的娘家帮忙找工作,一看就是个性格坚毅果断有能力的。所以你可千万得清醒。不然啊,不好说。毕竟人家又有房又有正式工作,就算二婚也好找人的。你说是不?”

    范伟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是,这些话真是禁不住细想,只要一细想,就觉得贼有道理。

    他使劲儿点头:“对对对。”

    许老三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是跟你关系不错才会跟你说,搁了别人我才不说。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不是那个妇女受压迫的时代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啊。既然结了婚,你就好好跟人过日子。”

    范伟:“老哥,真是谢谢你!”

    许老三:“……谁让我们一见如故呢。”

    一看你妈就不省心,我真是大好人啊!

    先给你打预防针,帮你们家庭和睦。只听这一桩桩事儿,就知道你媳妇儿就不是简单的人,人家还有一个当副厂长的亲爹。不给你打好预防针,以后让人收拾了,我这边儿在糖厂可真是狗屁关系都没有了!

    毕竟,一个副厂长对付一个小工人,太简单了啊!

    而且,范伟上次都能给红糖湿了,可见也不是什么机灵的。对付聪明人费劲,对付蠢人可不。

    许老三:“我这人,就是厚道。”

    范伟疯狂点头:“确实是,你就是人太好。”

    许老三:“……嘿嘿。”

    他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说:“行了,这些事儿你有数儿就行。咱们说点别的,范伟啊,你们这边儿,有黑市儿吗?”

    范伟吓的咳嗽起来,这可不是许老三那种,而是疯狂的咳嗽。

    他咳嗽了半天,低声:“老哥啊,你你你,你想干啥?”

    黑市儿!!!

    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吗?

    许老三低声:“我就是想去买点粮食。”

    他无辜:“我这回去不是也得坐两三天火车吗?我想买点白面儿,找个地方炒一炒,路上吃。火车上虽然不要票,但是东西少不够吃啊!”

    范伟舒了一口气,说:“你吓我一跳,我知道,不过,不安全啊。”

    许老三笑:“没事儿,我就买一点,不防事儿。”

    范伟还是挺迟疑的,他说:“要不,你在我家拿点粮食吧?现在管的挺严格的,我真的满不放心。”

    许老三眨眼,说:“那我伪装一下?”

    他认真:“你给我指点一下,我自己一个人,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范伟:“不行,你自己,我更不放心。”

    许老三:“人多目标大,我就是买点吃的就出来。”

    范伟犹犹豫豫,许老三:“你听我的没错的,我如果在你家拿粮食,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你家里人能愿意?我跟你讲,就算是关系好的朋友也是一样,没得互相占便宜的。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看看你们厂子有没有特价的红糖,给我来两包。我买点白面,自己做点甜口儿炒面儿带着。”

    范伟这下被说服了,他说:“行的,红糖是没问题的。你等我去给你好好问问有没有便宜的白糖,白糖可比红糖好吃。”

    许老三惊喜:“行啊。”

    白糖可比红糖价格高,如果有白糖,自然是更好的。

    范伟:“那行,我先领你去黑市儿的位置转一转,你稍后稍微伪装一下。我不跟着你,但是你得小心。我去厂子里帮你倒腾点红糖。”

    许老三:“好嘞。”

    两个人说好了,很快的转悠,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范伟领他过来,他都压根找不到。所以说外地人出门想干点啥事儿,要是没有个本地人带着,真是一点都不容易。

    范伟:“黑市儿是有人管着的,一般进去卖东西的都要交管理费的,不过你如果是买东西,就没人管你了。所以你也不用理会为啥有人要交钱。你看到这条路了吗?如果有人追你,你就往这条路上跑,这条路四通八达,不好追。而且,你如果翻墙过去,就是供销社的后街。不过最好不要翻墙,供销社一般都在这边卸货。如果你翻墙很容易被发现。但是,你看到这边儿了吗?虽然都是一堵墙,但是从这里翻墙,正好是一个拐弯,不仅不会被人发现,还能顺利的绕过马路跑到大路上,等上了大路,你再找别的地儿就容易了。”

    许老三感慨:“幸好有你这个本地人,不然我真是不行。”

    范伟笑:“这年头,谁家还不去黑市换点东西,咱们买那么点东西,没人会死追我们的。就算是遇到了红袖章,一般也是追货主。”

    许老三:“行,我知道了。”

    范伟又在周围给他指了几条路,说:“这几条路都好找的,你买完了东西,就来我们厂子门口等我。”

    许老三:“好。”

    就算是想要买点处理的红糖,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范伟这边也没耽误,立刻就往厂里走了,打算去找找人。而许老三找了一个地方,给自己抹的黑不溜秋,又翻过棉袄,把另一半儿露出来。

    所以,他媳妇儿把衣服做成双面的,关键时刻真是很方便了。

    他把头发抓乱了,抄着手默默的走进了范伟说的黑市儿,这边的黑市儿和他们县里的黑市儿其实差别不大。反正都是干偷偷摸摸的事儿,哪可能大张旗鼓呢。

    他一进去,立刻就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那视线明晃晃的,都不怕被发现的,许老三扫了一眼,看到大部分的摊位都是卖一些小东西。大概是因为他手里没有拿什么,所以倒是也没有人靠过来。

    许老三看到一个络腮胡子蹲在墙角儿,周遭几个人都是给他使眼色。他想了想,凑过去,用刚学了的本地话说:“大哥,一百四。”

    他伸出手,露出手表来。

    络腮胡子眼睛一亮,随即不动声色的看他,许老三补充:“要就立刻现钱成交,不成就走。”多余的话,他不说了,再说下去,口音该露馅儿了。

    “一百二。”

    他立刻还价。

    许老三果断摇头,转身就要走,眼看几个人就要围上来,许老三也不害怕,指指路口:“你抢我就喊。”

    络腮胡子:“你卖东西,总不能一锤子买卖,一百四太贵。我想,这地界儿你想立刻出手也不容易,卖大货,总是想早点出手的!我给你加五块。”

    许老三嘀咕:“新买没几天呢。”

    不过还是肉疼的点了点头,络腮胡子:“那你等我去拿钱。”

    许老三立刻抬头:“没有现钱就不卖。”

    他很快的就退后两步,十分警惕的看着络腮胡子。络腮胡子咂摸一下嘴,皮笑肉不笑:“我这真心要买,身上没带……”

    “那不卖了。”

    许老三又退后一步,盯住了周围几个人。

    其中一个小瘦子开口:“哥,我身上有点,凑一凑够了。”

    络腮胡子:“行。”

    他转过身,很快的,拿出一百二十五。

    许老三一手接过钱,一手递手表,双方一松手,他数都不数,一卷钱,撒腿就跑。

    络腮胡子和他的小弟还没反应过来,许老三都跑出去好几米了。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络腮胡子立刻喊:“没事儿!”

    他没有明目张胆的追,不过却给最外围的两个小弟使了眼色,两个人默默的退开。

    有些看明白了的认出了这两个小弟,心中暗寻以后不能来这边卖东西了。他们本来就是小打小闹,这组织的人还黑吃黑,就没法儿干了。虽然他们自以为隐藏的不好,但是总有精明的。

    当然,有精明的就有糊涂的,只当这小插曲无妨。

    因为他们不能大张旗鼓追人,络腮胡子的两个小弟跑出去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许老三的身影了,两人一左一右各自跑过去,都没看见人。

    而此时,许老三已经按照范伟提供的路线,窜到了供销社的后门拐角了,他趁着没人赶紧翻过衣服穿好,随即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的,没走太远,看到一家理发店,许老三灵机一动,走了进去。

    等再次出来,就是毛寸白面小生一个了。

    刚才那个黑不溜秋,头发毛躁的汉子?

    那谁知道是是谁呢。

    许老三洋洋自得,往糖厂走去。

    他虽然从来没在他们本地卖过东西,但是却是买过东西的。这么些年,多少也晓得一些黑市儿里的习惯。像是一般的黑市儿,都有个组织的人,摆摊子的往里面交管理费,倒不是说不能被抓。而是,这就多了几个放哨儿的。

    一般买东西的人还好,虽然也害怕红袖箍,但是可跟卖家不一样。买东西,总不至于买太多,一点点东西撒了就跑。或者狠狠心扔掉,那么就没事儿。

    但是那些卖东西的不成,他们可不是一星半点东西,但凡抓到都是大事儿,所以这个钱,就相当于买个平安。当然,他们想不买也不行。

    这都被胆大有背景的把持住了。

    可是吧,虽然管理费也是不少,但是能把控黑市儿总是要手里有人,这吃喝用度就不少。管理费有限,所以一般掌握黑市儿的也都自己做买卖。

    像是那些头目,基本身上都带大钱,这是为了一旦有好货,别人吃不下,他们能捡到这个便宜。就说今天的络腮胡子,许老三一看就晓得他就是这里的这个地头。所以他径自找这个人交易。

    毕竟一般人想要拿出一百多也不容易。像是上次的傻子,不容易遇见啊。

    只是他到底也防着这人是个黑吃黑的,毕竟,手表这种东西,还很新,让人一想就来路不正。事实上,这人不想直接给钱反而提出“回屋”拿钱,就说明这人不太厚道了。许老三大张旗鼓的跑,就是为了让他不能大张旗鼓的追。

    他如果大张旗鼓的追,把黑吃黑露在面儿上,以后他这黑市儿就做不下去了,谁敢信他?

    所以他只能默默的追,只要能耽搁争取时间,许老三就觉得自己逃跑的概率加大了。要不说早几年不太容易,他们家也不在黑市儿卖东西。宁愿拿到收购站。

    即便是钱少点,但是心里踏实啊。

    这富贵险中求,一点也不假的。

    他们买东西可以,但是卖东西?

    不!

    不可!

    这亏得是在外地,如果是在本地,他肯定是不敢的。

    许老三觉得,自己为了家里过好日子,真是操碎了心啊!这世上,怎么就有他这么好的男人,常喜真是上辈子修来的服气啊。许老三晃荡到糖厂门口,看到范伟在等他。

    许老三赶紧快走几步:“你这挺快的。”

    范伟惊讶的看着他的头,说:“你头发咋剪得这么短?多凉啊!”

    许老三:“不管剪啥发型都是一样的价钱,我当然得剪短一点,这样合适。再说天气热起来也快,短一点夏天凉快啊!你看我,精神不?”

    范伟:“精神。”

    他看向许老三,疑惑:“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

    许老三:“嗨,别提了。我一过去,还没进去呢。就看到里面闹起来了,谁知道是啥事儿啊!我这不就没敢进去吗!估摸你这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不就顺便去剪了个头。”

    范伟:“卧槽!”

    许老三:“真吓人,以后你去也小心点。”

    范伟使劲儿点头。

    他说:“对了,那这个……?”

    许老三:“这种好东西,回家泡水喝都是好的啊!真的特别感谢你。”

    范伟:“那算啥,干啥吃啥,我们这守着糖厂,还能没有糖吃?这还像话?你是都拿走,还是……”

    许老三:“行,我都要了!”

    他一眼扫过去,高兴:“这白糖看着真不错。”

    他家一般都买红糖,不太买白糖的。

    没办法,他儿子觉得红糖好吃,加上红糖比较便宜一些,所以常喜从不考虑白糖。

    许老三:“一共多少钱?”

    范伟:“这不是次品,不过我能拿到内部价钱,红糖是五毛,白糖是七毛,一样五袋儿,你都要?”

    许老三:“当然都要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老弟啊,你不知道我们吃点糖可不容易买。我要是有你这好事儿,可真是半夜做梦都要笑醒。我们那边的厂子是什么,造纸厂,不能吃不能喝的。至于合作社养虫子,没见过吃虫子的。”

    范伟:“你这话就不对了,虫子也是能吃的。”

    许老三微笑:“你吃个给我看看?”

    范伟笑了出来,说:“开玩笑。”

    他说:“这些你拿着,这能是我能拿到的最低价了。”

    他们厂子每个月都有一点点内部货,不过往常他这个级别是别想的,那是领导专享的。这次如果不是看他副厂长未来女婿的名头,他也别想能买到。

    不过好在,该给的面子,还是给了的。

    许老三二话不说,掏出钱交给范伟,范伟有点不好意思。倒是许老三热情的很:“能买到这么便宜的,真是太幸运了,这些能够我家吃很久。对了,这个不影响你吧?你下个月结婚,少不得要用糖。”

    范伟:“这个不耽误,我家也不太用这个糖。”

    他说:“对了,你上次不是想去废品收购站转转吗?走,我带你去。”

    许老三:“行啊!”

    俩人倒是也不耽搁,很快的就奔着收购站去了。

    许老三:“我不奔着别的,就能有个瓶瓶罐罐是最好的。我家腌菜多。”

    范伟:“腌菜有啥好吃的啊,等赶明儿冬天我给你点豆芽,我媳妇儿会发豆芽,冬天里让你感受感受青菜的滋味儿。”

    许老三:“等你邮寄给我,黄花菜都凉了。你还真是别不信,我们家的咸菜,做的都比别人好。你等我回去给你快递点,让你感受一下。”

    范伟:“行。”

    虽然嘴上答应,心里倒是不以为然,他可不觉得,这腌咸菜能有啥好吃的。再好吃,还不是咸菜?

    这位大哥现在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个理论叫做:真香!

    许老三:“等你结婚,我估摸是来不成了,不过人不到,我礼物也是到的。只是到时候你别嫌弃我给你邮寄的是咸菜就成。我给你加个菜。”

    要是搁了以往,范伟肯定是嫌弃的。但是吧,东西要分是谁送的。如果是许老三,给他个牛粪蛋儿,他都觉得许老三太真心了。给他邮寄肥料。

    所以,好些事儿,还是看人。

    “行啊,哥们谢谢你了。”

    许老三笑:“到了吧?”

    他看向废品收购站,范伟:“到了,走,进去。”

    要不说,小县城啊,屁大点事儿,都能传的沸沸扬扬,像是范伟,他一进门人家竟然还就认出他来了,“你是糖厂的小范吧?”

    范伟:“哎对,大爷,我们想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大罐子,我兄弟想弄个罐子腌咸菜。”

    “成,你们进去吧。”虽然说话,但是盯着他的背影不放,仿佛他是什么珍稀动物一样。不过范伟倒是挺得意的,他挺起了胸,说:“走,咱们进去看看。”

    这里地方不算大,东西很凌乱的放的七七八八。

    不过不管那个收购站都是一样的,这种地方也没人会整理,许老三大大方方的跟着范伟转悠,也不贼眉鼠眼。经验告诉他,越是坦荡,别人反而越是不会盯着你。

    果然收购站的老头儿只扫了他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咦?这是啥啊?”

    范伟:“这是自行车的架子吧?”

    许老三回头叫:“大爷,这就一个架子吗?”

    大爷在废品收购站干的多了,自然也是懂的,他说:“对,就一个架子,人家压根就没卖整车,拆了卖的。”

    许老三有心拿下,但是又怕配不齐全砸在手里,毕竟,想要配齐其实很难很难的。他怏怏的说:“我还寻思如果是齐全的就弄回家修一修呢。现在瞅着,恐怕不行。”

    范伟跟着摇头:“你要买这个我可得拦着你,这东西上哪儿去配齐啊。你可别浪费钱。”

    许老三:“也是。”

    范伟:“再说,就算你能配齐全了,我都不让你买,这东西且难修呢。我媳妇儿他们家有辆旧车,就已经彻彻底底不能骑了。拿出去一问,修车直接都摆手。说三四十都不能修。可见这东西多需要技术含量。”

    许老三:“怎么地?你家有旧车?”

    范伟:“可不嘛,有的,我未来岳母早先就想卖到收购站了,又觉得收购站才给十七,太少了,心里不舍得。”

    许老三:“……”

    我真不是就想可着一只羊薅羊毛,但是你这只羊,总是在我面前炫耀,说你身上毛太多,没有用,想找人剪。

    你这样,我就很难了。

    许老三沉吟一下,说:“那你未来岳母到底卖不卖?能让我看看吗?”

    范伟:“哎?”

    许老三:“正好我家有人会修车,如果可以,我就收了。收购站给你十七。我多给你一点,你在你未来岳母面前,是不是也比较有面子?”

    范伟感动的眼红:“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你说我何德何能,遇到了你!我现在就想,当初窗户没关好红糖进水,是不是都是天意。天意让我们能够在省城相遇。”

    许老三:“那可不是吗?我们两个地方相隔这么远都能有机会遇见,可见还是有缘分,人和人之间啊,就讲究一个缘分,这话真是第一点也不假的。”

    他说:“走,你领我过去。”

    范伟:“不不不,我不能占你便宜。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坚决不能占你便宜。”

    许老三:“你也不是占我便宜,你看,我家有人会修车的。再说,就算不能修,我也可以送到收购站啊!我认识我那边的收购站,他不至于让我亏本。”

    这么一说,范伟就迟疑了:“真的不能亏?”

    许老三:“真的,走吧。”

    他是傍晚的火车,现在可真是耽误不得。

    范伟:“行。”

    虽然他们在收购站没有什么收获,但是许老三也不气馁,好东西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找到,那就不是好东西了,也真是没到烂大街的地步。

    许老三一早起来,这跟着范伟就一趟趟的,现在其实已经是中午了。不过按照范伟的说法,中午更好,要不然,那边家里还没人呢。他们都住在糖厂大院儿。

    只不过范伟家和这位副厂长家隔了两个楼,许老三:“我就不跟你上去了,我在楼下等你。如果你家觉得合适就把车推下来。如果不合适也就算了。见了面,恐怕还有些为难。”

    这么一说,范伟十分的赞同。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下来了,同时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大脸盘子四方脸,梳着两条大辫子。不咋好看,但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飒爽人。

    范伟扭扭捏捏的跟在她身后,介绍:“哥,这是我对象英子,英子,这是我的朋友许建云同志。”

    英子上下打量许建云一眼,见他一副小白脸儿样,皱了皱眉,她说:“同志你好,我听范伟说,你这次过来是出差?”

    她没提自行车,倒是先问了起来。

    许老三笑:“对,我是来省城收购站送货的,这不,顺便来看看大兄弟。”

    许老三这个人,别看脸皮厚,看似与谁都好。但是这种性格吧,又十分浮于表面,真说交心,他就很防备人了。毕竟,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人。

    英子其实听范伟提过这个朋友的,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朋友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个性,但是现在看,好像也不是这样。虽然外表很能唬人,但是不算是个多话的人。

    她抿抿嘴,说:“对了,我把我家自行车推下来了,这个我们县里的修理铺已经看过了,确定不能修。你这边确实可以……?”

    她的未尽之言,许老三听出来了,他爽快:“我家有高手,说不定能修好,如果修不好,我原价倒腾给我们收购站也不费劲儿。”

    他其实不太会看,但是他听雪林说过,只要不缺大零件,那么收了就不会亏。很多自行车,其实不是修不好,而是修理铺不愿意修。当然,也有是确实技术不太好,就凑合混个工人职位的,小毛病可以大毛病不行,这种确实是不会修;但是也有一部分大工,他们不是不会修,而是不乐意修。如果毛病特别大,需要的时间就很多很多,耽误四五天,费用也高很多,十几二十都是要得。而且,如果修完了出现反复的问题,也很容易被人找上门。他们都是挣个固定工资,可比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有时候啊,这个时代的人看着特别的淳朴,但是有时候,有各自有自己的明哲保身。

    毕竟,现在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顺顺利利。

    所以特别大的问题,一般修理铺都不给修的。

    “那你看看,这车你能给多少钱?”

    许老三:“二十五。”

    他认真:“你们看行吗?”

    英子诧异的看向了许老三,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给这个价钱,这价钱一下子就多了八块,可真是不老少了。她以为,多个三块。二十就不错了。

    “这么多?你不会亏吗?”

    说完之后,她自己又有点懊恼了。

    许老三微笑:“应该不至于吧,我跟范伟关系不错的,反正我可着自己最大的能力来。”

    这么一说,英子也笑了,说:“那也不能让你吃亏。”

    许老三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糖,说:“那咋是吃亏了?我还托范伟帮我买到糖了呢。我们那边特价可买不到这样的好糖。就算是亏一点,我都觉得是自己占便宜了。”

    英子瞅了一眼,笑着说:“那行,我们也占你这个便宜。”

    到底是男女有别,英子拿了钱,没和许老三说更多。实在不方便的,她交代范伟:“都晌午了,你领着许兄弟去国营饭店吃点饭。”

    她掏出两张粮票,塞在了范伟的手里:“你去。”

    范伟:“哎,这不能要。”

    英子:“别跟我撕把,去吧。”

    范伟挠头:“好。”

    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英子站在原地,眼看着范伟领人离开,从中掏出五块,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随即捏着钱上楼。

    这厢,范伟领着许老三来到国营饭店,两人吃了饭,范伟拍头:“你看我这记性,你没买到面粉做炒面,我们可以直接买几个馒头给你带着啊!”

    许老三:“这不必。”

    范伟按住他:“怎么不必?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让我在英子面前有了面子。我买几个馒头算啥?还有几个馒头?”

    服务员:“就剩五个了。”

    范伟:“都给我们了。”

    他把粮票递过去,又递过去一块五。

    许老三与他争了一下付钱,但是“没”争过范伟。

    范伟很真诚:“哥,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的旺我!”

    许老三:“……好巧,我觉得你也特别旺我。”

    因为许老三是傍晚的火车,所以也不能久留,一过午饭,范伟就把他送上了去城里的小汽车。

    许老三看着对他疯狂挥手告别的范伟,觉得这朋友真是交的好,相当不错。

    好像,他每次来,都能满载而归。

    这概率高的,他自己都要怀疑人生了。

    果然,旺他啊。

    超便宜的红糖白糖,√。

    老破旧自行车,√。

    白面馒头,√。

    虽然他也有付出,但是相比于他的收获,付出就相当合适了。

    再怎么的,这个自行车还不赚个八十吗?

    他这次出门,那是相当合适的,两块手表一辆自行车就卖了三百五十五。他实实在在的花费,也就是二十五的自行车钱。他手里,正经还剩三百三。

    许老三坐在车上,默默的给自己算了账。

    他出门的时候在大队预支的钱,还有自己省下来的钱,更甚至包括鸡蛋的钱,算来算去,许老三算着剩下的钱,微微一笑,深感欣慰。

    如果没有赚头,谁要出门啊。

    还别说,许老三这一趟,时间还挺紧迫,他不敢耽误,赶紧去了距离车站最近供销社,出门一趟,不带礼物会叫还叫当爹的吗?虽然没有粮票,但是许老三还是有不少选择的。

    不知道为什么,出门的时候,感觉一路长的不行,好像没有尽头,遥遥无期。而回来,那就截然不同了,这一路上,许老三觉得时间倒是过的挺快,等到了县里,虽然已经是半下午了。许老三也是一点疲惫也没有。只有即将到家的亢奋。

    远远的,他就看看到许五伯了,他是专程来车站等他的。

    许老三:“五伯。”

    扛着自行车,飞快的就过去:“你是来接我的?”

    许五伯:“大队长说你是今天回来,我中午就到了,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来县里真是少之又少,在这里等人,紧张极了。就感觉所有人都看他,好在,终于把人接到了。

    他看向了这个自行车:“哎?”

    咋记得不是这样的?

    “你这车?”

    他记得,挺新的啊,这么旧的吗?

    许老三:“别提了,我这不是给人送车吗?结果谁知道人不在,我火车又不能等,这不是只好带去省城了吗?”

    许五伯:“!!!”

    许老三:“亏得我有车,我好几个大袋子,拿都没法儿拿,也没个帮手。好在可以骑车,只不过,我不是住店吗?这好车就让人给盯上了。生生把我好好的车给换成了破车。”

    许五伯急了:“我的天,这得找啊。”

    许老三:“找啥啊!咱们在那边人生地不太熟的,人家就看你是外地人才坑你呢。他们方言和咱们有点不一样,我估摸着自己是被盯上了。”

    许五伯:“这可怎么办。”

    许老三:“虽然吃了亏,但是也不算不能挽救,我儿子不是会修车吗?我寻思回家让他收拾一下,自己稍微贴一点,都是不至于亏太多。”

    一老一少,两个人赶着驴车往回走。

    许五伯很为许老三担心,许老三:“你知道的,我家雪林厉害,这事儿真的不妨事儿,就是说出来不好听。让人坑了。”

    许五伯一想也是,建义家还有大队长的自行车,都是雪林鼓捣出来的。可见他是有水平的。可虽然不亏,这事儿也气人啊。他说:“这外面的人太坏了。”

    许老三点头,十分心有戚戚焉:“他们确实不是啥好人。”

    都能黑吃黑,哪里会是什么好人?

    “你这么精的人出门都能着了道儿,咱们乡下人就得老老实实在老家待着啊。”

    许老三:“也不是这么说,虽然外面坏人多,但是好人也多。就像是我接触的这个收购站的副主任,就是个大大的好人。我还给咱们造纸厂拦了一批小活儿。”

    “什么!”

    许老三笑了:“到时候少不得还要用您帮忙拉货。”

    许五伯晓得许老三的意思,他低声:“你真的能把我弄到糖厂拉货?”

    这是他们当初让位置讲好的条件,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打准儿啊。

    许老三:“五伯,您说什么呢?咱们可不是去糖厂,您不是给大队部干活儿吗?糖厂,那您是义务劳动啊。”

    许五伯到底这把年纪,可不傻,立刻笑了:“对对对。”

    “凡事儿有个循序渐进,您在稍等一下。”

    许五伯:“我信你小子。”

    许老三出门不过六七天,但是一回到村子,就觉得好像很久都没回来了,真是归心似箭。此时已经天黑,他也不与许五伯寒暄更多,扛着自行车小跑儿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炊烟袅袅。

    “爸!爸爸!”清脆的小女娃叫声响起,许老三定睛一看,蹲在篱笆院儿门口的小丫头不是旁人,真是他家崽。

    许桃桃嗷嗷的就跑,像是小火车头一样,一下子扑到了许老三的身上,她抱住爸爸的腿,叫:“爸爸,我等你好久啦!”

    许老三赶紧扔掉车子抱起闺女:“哎呦我的桃子,你咋轻了呢?”

    许桃桃:“我想爸爸了,茶饭不思呀。”

    许老三感动的泪眼汪汪,没办法,别看出门他是硬汉!

    但在家的时候,他是个很容易感动的爱哭包啊!

    他家,他是爱哭第一名。

    许老三:“我桃子真是太好了!爸也想你,爸在外面,就想着回来给我们桃子带什么好东西,桃子稀不稀罕呢。”

    许桃桃翘着小嘴儿笑眯眯:“爸爸不用给我带礼物,爸爸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许老三:“呜呜呜,爸爸真是没白疼你。”

    这父女俩的一处处儿的,倒是把许柔柔引了出来,许老三:“柔啊,你想爸了吗?”

    许柔柔默默看了许老三一样,看着自行车,拎着许老三的包,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许桃桃大声告密:“爸爸,姐姐也想你了,但是姐姐是个锯葫芦嘴,她死鸭子嘴硬不说!大人和大孩子都一样,十分的别扭。”

    许柔柔很不自在的走快了一点。

    许桃桃继续大声:“我姐姐做梦还叫你了,我都有听见。”

    许柔柔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她回头,怒道:“你别胡说!”

    许桃桃反驳:“我才没有胡说,我不是一个撒谎的坏孩子!姐姐不能冤枉我。我半夜起床上厕所,听得真真儿的!你叫爸爸爸爸,叫的可大声了。妈妈都有听见的。”

    许柔柔:“我是做梦吃东西吧嗒嘴,叭叭叭,不是爸爸爸!”

    许桃桃高声:“你骗人!”

    许柔柔:“才没有。”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跟一个小豆丁在大街上叫嚣什么啊!

    许柔柔挠挠头,说:“我不跟你说!”

    随即快步进门。

    许桃桃仿佛自己看懂了,说:“爸爸你看,姐姐是不是害羞了?我就是拆穿她了。”

    许老三:“呜呜呜呜,我真是个人喜儿啊!”

    许柔柔:“……”

    许桃桃搂着爸爸的脖子,说:“爸爸,我们都知道你今晚要回来,所以我下午就坐在门口等你啦!”

    许老三:“你真乖。”

    许桃桃:“开始的时候,所有小伙伴跟我一起等,后来,海风海浪回家吃饭了;再后来,表哥回家吃饭了;再再后来,朗哥哥也回家了。后来嘉嘉也走了。就我自己,但是,我等到爸爸啦!”

    许老三感动的掉眼泪:“我闺女,是天下间最好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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