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是个守信用的人,但是我想关于舞伴这件事,我着实没法儿相信他的话。
诚然,他在等待。但与其说他在等待我答应他的邀请,不如说他在等待圣诞节那天与我一起到舞会上去——就好像我会拒绝他天生便是个不存在的选项一样。
他拒绝了所有邀请他的姑娘。不论是那些雪花般的信件,包装精致的礼物,还是那些守在路上只为了见上他一面的姑娘——无一例外。
而被问起为什么的时候,这位德姆斯特朗的大男孩儿便会微笑起来,露出他洁白又整齐的牙齿。
“因为我已经邀请别人了,姑娘们。你们可爱又漂亮,但很可惜——时候不对。如若你们早一些,最好早到我认识她之前——或许我就会答应你啦。”
他就这么笑着,送给每一个姑娘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儿。
他从未说过自己的舞伴姓什么名什么,是哪个学院的哪一位姑娘。可是像是约定俗成的一般,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打着格兰芬多领带,成日抱着书不修边幅的黑发姑娘——我。
先是从他身边的人开始的。那是圣诞节前最后一个周四。我独自一人从变形课教室出来,路过走廊,迎面遇上克鲁姆与其他几个男孩儿。我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但总是在海因里希身边见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格外高大魁梧,海因里希与他们相比要更为纤瘦一些。
“喂,你,”克鲁姆身后几步的一个男孩儿高声叫嚷了一句。“对,就是你——海因里希的小情人。”
我瞥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起来。
“喂,克鲁姆,这可是怎么回事?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你挑了那个格兰杰也就算了,怎么连海因里希也跟着发疯呀?他居然放着那个叫莫妮卡的妞儿不要,跑过来找这个可怜兮兮的姑娘!”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两三圈,没来得及再说句什么,便被克鲁姆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他捂着后脑勺嚎叫了几声,大声咒骂起来。
“这很疼,克鲁姆!该死的,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就不可以轻一点儿。”
“当你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就要做好屁股被踢烂的准备,马蒂亚。”
脚步声,不知什么东西撕裂空气的声音——我还未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名叫马蒂亚的家伙已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双唇被黏在了一起。
他唔唔乱叫着,我却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有名字,马蒂亚。她叫弗洛伦斯,和你引以为傲的家乡佛罗伦萨一样漂亮——希望你记住这点。”
我偏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海因里希的低下头看我,冲我眨了眨眼。
——这足够让人误会。
海因里希出手将马蒂亚的嘴黏上的事情不知道被谁看了去。“海因里希为格兰芬多姑娘对同僚大打出手”的消息不胫而走。来到霍格沃兹五年来第一次,我体验到了当年哈利波特先生入学时候的待遇——只不过大多数的目光都不是来自仰慕者的羡慕喜爱与好奇,更像是来自那不能说出名字的人的,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目光。
“他们是嫉妒你。”阿曼达这样告诉我。“你大可不必去管——不过,你真不打算答应他吗?我可想不出乔治韦斯莱有哪里好,至少海因里希还与你说爱。”
“我不会答应海因里希,阿曼达。”我只能干巴巴地说。
“但你没法儿不答应他。”我的室友懒洋洋地回应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霍格沃兹传得沸沸扬扬——你真的打算拒绝他,转身跑向乔治的怀抱吗?这可是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要我说,看在和德姆斯特朗的友谊上别再做梦,弗洛伦斯。更何况乔治估计也相信了你答应成为他的舞伴了呢。”
我除了叫她别再说话之外什么也说不出口。
但我知道她说的话句句在理。这种微妙的气氛即使是在格兰芬多的长桌上也足以让人浑身不自在。在海因里希把马蒂亚的嘴黏上后的第二天,韦斯莱兄弟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我的身边。
与平常不同的是,我手中的南瓜汁稳稳当当地摆在我的面前,没被偷喝,没被抢走——甚至连被挪动也是不存在的。
我望着他们,他们望着我。
“伪君子邀请你了,弗洛伦斯?”弗雷德的声音从我的右侧传来,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带着尖锐的嘲讽意味。
“是的。”我回答道,指尖轻轻地在被子上摩擦着——他语气里莫名的尖锐让我不舒服起来。“难道我不能被人邀请吗,弗雷德?我想你也邀请了安吉丽娜不是吗?”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清楚地看见弗雷德与乔治脸上露出颇为惊愕的表情,而后他们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不见了——弗雷德再次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而乔治则皱起了眉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这样。上一次是在几个月前,海因里希和我去了黑湖的那个晚上。
“所以你答应了他?”乔治望着我,眉头紧皱。
他信了。我忽然这么想到。就像阿曼达说的那样。
“我……”
我的话没有说完便淹没在了奇怪的声响里面。无数像是纸张在风中颤抖的声响从我们头顶上方传来,沙沙的,从小到大,像是真的有无数纸张飞过一样。
我飞速地抬头瞥了一眼——确实如此。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无数的纸张布满,刷刷啦啦地往下散落——那些被精心折成信件模样的羊皮纸从天上纷纷扬扬的掉落下来,有几张掉在了我的头上。
乔治抬手接住了一张,那双焦糖色的眼睛追着上面的字而动。而后他的脸色忽然便黑了几度,像是被塞了满嘴的泥土味的怪味豆。
我慌乱地在头上抓下一张纸,纸上上花哨的花体字像是他的主人一般张扬至极——那上面前几行赫然写着:
“我的情人的眼睛绝不像太阳;
红珊瑚远远胜过她嘴唇的红色。
如果发是丝,铁丝就生在她头上;
如果雪是白,她胸膛就一味暗褐……”⒈
我的目光扫过剩余的诗歌,在那刺眼的“可是,天地为证,我认为我情人比那些被瞎比一通的美人儿更加超绝”之后是一串绝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名字。
海因里希.M.沃尔夫。
而后我手中的信便忽然着了火。在我松手之后它便熊熊燃烧着,消失在了我的面前。而连着那些灰烬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坐在我身侧的乔治.韦斯莱。
我回过头去。隔着整个礼堂骚乱的人群,我看见了海因里希。他站在斯莱特林的长桌边上,在无数掉落的纸张下面他安安静静地站着,仿佛四周的骚乱与他毫无关系。
然后他看见了我,冲我列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无处可退了。
——我该如何是好?这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想我大概应当该追出去,拉住他,告诉他我从未答应过海因里希要成为他的舞伴。
可那又如何?这丝毫不会改变些什么。如若他想要邀请我,或许他早已经有所行动了——也许他已经约到了别的姑娘呢?漂亮的,活泼的,能像他那样在魁地奇比赛上任意飞翔的?
或许他没有舞伴?但那着实不太可能。我见过他身边的姑娘,多得和海因里希不分上下。他和魁地奇队的姑娘们一起哈哈大笑,又能轻松地和那些调皮的女孩儿们谈笑,甚至像艾比盖尔那样的姑娘也能相谈盛欢。
阿曼达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他与弗雷德在魁地奇比赛上的惊人表现。我也曾亲眼看到过——他身上红色的衣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火红的头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然后他飞过我的上方,我仰起头去看的时候却只被太阳晃花了眼睛。
乔治.韦斯莱从来都是如此耀眼的存在,只是我刻意忽视,只是我从不愿意面对。
在那次大礼堂事件过后的不久,我便惊讶却又意料之中地意识到我与韦斯莱兄弟们再次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氛隔开来。每当我想要凑近或是与他们说话时总会被他们身边的人恰到好处地隔绝开来。即使是有那么几次我想要凑上前去,我也确确实实找到了这个机会——可弗雷德与乔治脸上礼貌又疏远的笑容始终让我没法儿说出任何一句话。
我便这样无数次地在人群里与乔治韦斯莱失之交臂。
我眼睁睁地望着时间飞速地流逝。弗雷德与乔治的影子似乎从来都没有走远。走廊上,庭院里,休息室的沙发上——可是我没法儿接近他们,更没有机会告诉他们我从未答应过海因里希。
直到几天后,乔治的身边多了个漂亮的金发姑娘。姑娘漂亮高挑,拉文克劳的领带在面前飘动着。每当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站在乔治身侧的那个姑娘便会朝我投来意义不明的一瞥,紧接着便又转向了乔治,嬉笑着拉着他走远。
于是在圣诞节前三天,我答应了海因里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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