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59

    在卡萨南街223号醒过来的第二天我没有得到父亲的回复,接下来的每一天亦都是如此。

    我逐渐意识到了一点——我的母亲总是会在后半夜回到家里,一直睡到下午才会爬起来去接替我父亲的班。以至于我没法儿与她说上话,更不知道她对于我的那番“奇思妙想”有什么看法。

    我早就习惯在早上醒来并溜下楼的时候看到夜晚凌乱的茶几被收拾妥当,任何与魔法部相关的档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景象。而我的父亲亦不会在场,只有一壶煮好了的咖啡和一份《预言家日报》摆在餐桌的正中央。

    而一如既往的,那上面什么也不会有。

    没有塞德里克的死讯,没有黑魔王归来的消息。这份报纸平淡得像是任何麻瓜的八卦杂志,没有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我毫不怀疑我的owls成绩单都会比它精彩。

    我曾经试着给乔治写信,但一无所获。给弗雷德写也是同样的结局。他们就像是彻底失联一般,一点儿消息也得不到。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塞德里克的死亡与伏地魔的归来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亦或是我自己一人想出来的故事。或许我现在正在疯人院里,满嘴胡话,期待着能有人给我寄来一封信或是纸条告诉我一切安好。

    但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复一日的枯燥循环。早晨的黑咖啡与冰冷的吐司,中午的罐头,晚上永远与烧焦一步之遥的晚餐和来去匆匆带着黑眼圈的父母——还有那毫无用处的《预言家日报》。

    当我以为暑假就会这么过去,一切都只会如此平淡无味的时候发生了转机。

    那是一个周日,我记得很清楚。我的母亲前脚离开223号,后脚我的父亲便催促我上楼更衣。

    “换衣服做什么?”我在楼梯上回过头看他。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顺便收拾好你的行李,弗洛,这个暑假你不必回来。”

    他突兀的话语让我站在楼梯的声控灯下愣了半天,直到它熄灭才又回过神来。

    “这就是你考虑过后的答案吗,”我说。“把我扫地出门?”

    他拍了拍手,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我看见我父亲表情古怪的脸。

    “奇思妙想,弗洛伦斯,你遗传了你妈妈。”他一边说着一边踩上楼梯,轻轻推攘着我催促我上楼。“恰恰相反,你将得到你所期望的。”

    我所期望的?

    我还是望着他,不明所以。但他明显不再想再和我在此时此刻多费口舌,于是我便也不再询问,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好了返回霍格沃兹的行李。

    当我带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时我的父亲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带着我将行李塞上了母亲的皮卡并示意我上车。

    于是车再次发动了,驶离了卡萨南街。鬼使神差地我回过头去,却只来得及看见那飞速倒退,直至消失在我视线里的小房子。

    我们飞驰过伦敦的街头,无数车流从我们身侧路过。周围的灯火明亮,像是流光一样向后倒去。

    车里放着大声的音乐,悦耳的女声高声歌唱着,却远不如母亲所热爱的摇滚乐喧闹。这也使得我父亲的话能够清楚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读一下这个,弗洛。”他说,与此同时我感到他冲我伸出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里。

    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毫无看我的意思,而是愉快地跟着那个女声一起哼唱起了电台里播放的歌谣。

    ——自然没有在调上。

    我好奇我的父亲与分院帽的二重唱会是如何令人难忘的体验。我这么想着,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在窗外飞速划过的灯光之下,我意识到那是一张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纸条,上面瘦削尖锐的黑色字体拼凑出一句简短的话。

    “凤凰社指挥部位于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

    凤凰社?格里莫广场12号?

    “看清楚了吗?”我听见我父亲的声音响起来。“记清楚了,弗洛,一定要将它牢牢记住。”

    “我记住了,”我说。“但是凤凰社?那是什么,爸爸?”

    我的父亲终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在飞速掠过的阴影与灯光之下他的脸显得模糊不清。但我知道他大概是笑了,只有他微笑的时候声音才会充满愉悦。

    “邓布利多组建的秘密社团,当神秘人第一次掌权的时候被组织起来,他倒台时又解散了。但是当下的情况来看邓布利多认为我们该重新凑在一起。”我听见我父亲这么说着,停顿了一下。“邓布利多是保密人。任何想要到这儿来的人都得由他亲自告诉——或是亲笔写下来托人转告。”

    我忽然对这句话感到震惊起来。

    “邓布利多!”我叫道。“爸爸,你难道——你没有——”

    “是的。与其与你的母亲争吵,我去找邓布利多了。”他笑起来。“只是别与你的母亲提起这件事儿来,她大概这辈子也不想见到你加入到对抗食死徒的行列来——所以我只是骗她把你送过来只是为了保护好你。要知道没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我感到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也没法儿理顺。皮卡顺着街道拐了个弯,紧接着便缓慢下来——然后父亲将车靠边停下,熄了火。

    “下车吧。”他说着从我的手中拿回纸条,用打火机把它烧成了灰烬。“一定要回想你记住的东西。”

    几分钟之后,我拎着我的箱子与父亲一起站在了长着乱蓬蓬的杂草的广场上。在我们正对面是连排的屋子,外墙肮脏,像是经过几个世纪的洗礼那般破败。有些窗户是支离破碎的,透出昏黄的光,有着门牌的木门斑斑驳驳,像是原先的色彩脱落了一般。

    我跟着父亲走向那排建筑,地上堆着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的垃圾,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我们顺着街道往下,无数金属的门牌反射着夜里冰凉的光,上面的数字从“11”跳去了“13”。

    “回想你所读过的句子。”我父亲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回想。”

    “凤凰社指挥部位于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我闭上眼睛这么重复着。再次睁开时,我看见一扇破旧的大门赫然出现在了11与13之间——它黑色的外衣老旧而破碎,满是刮痕。那上面并没有钥匙孔或是信箱,甚至连“12”的编号也无处可寻,只有一条蛇模样的银色的把手静默地守护着折扇老旧不堪的门。

    我的父亲从衣兜里取出了魔杖,在门上敲了敲。

    紧接着我听见了响亮的金属声,像是金属锁链开始随着他的动作运转滑动,又像是有人轻轻地从里面取下了这扇门后的锁链。但不论如何,这扇门“咔哒”地响了一下,开了一条小缝。

    进门之前,我的父亲看了我一眼。那双与我相似的双眼之中我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别碰任何东西。”他说着,推开了那扇大门。

    我闻到了腐烂而潮湿的气味,灰尘在我踏入这间屋子的那一瞬间便飞扬起来。阴暗的门厅之中只有一处光亮,在纷飞的灰尘之中我看见斑驳的墙纸,破旧的地毯与一直延伸到不知何处的走廊。

    一种奇异的感觉袭击了我,我没有试着走动,而是望向前方的走廊——那布满蜘蛛网的树形装饰灯,距离我几步远的烛台,亦或是先前扭曲的门把手都像极了匍匐在地的毒蛇。

    这里像是食死徒的地方。我这么想着,忍不住地呼吸起来,一股与四周格格不入的甜味夹杂着潮湿冰冷的空气一起灌入了我的肺里。

    我听见身后的门被我的父亲关上了。

    “欢迎来到凤凰社的总部,弗洛。”他轻声这么说。“我希望你还算喜欢这儿——毕竟你也没法儿回头。”

    他说完后便轻声笑起来,像是对自己的玩笑非常满意。而后他便往前走去,熟门熟路得像是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我跟着他走过昏暗的长廊,直到来到一扇敞开的门边上。他似乎对此相当熟悉,只是轻轻地在敞开的木门上敲了敲,小声地念出了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

    “西里斯?”

    我猛的将目光转向那扇门内,那间房间与别处没有什么区别,黑暗至极。只有一小盏老式煤油灯断断续续地亮着,勉强照出一个黑色的轮廓。

    那个身影明显也意识到了我父亲的存在——他站起了身。一阵脚步声过后,一个清瘦而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我看着那一张暴露在走廊灯光下的面孔——即使充满疲惫与憔悴,但那无疑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三十多岁光景的模样。一头黑而卷的头发散落下来,有几缕遮住了他深灰色的眼睛。

    “呀,安德鲁。”那张英俊的脸笑了起来,同时轻轻甩了甩头,好让那几缕难缠的头发从眼睛上离开。“我没想到会是你。”

    西里斯.布莱克,我在心里重复了这么一遍,几乎不能够呼吸——那可是西里斯.布莱克,那个通缉令曾经,现在也是贴满世界的西里斯.布莱克!那个从阿兹卡班越狱的囚犯,那个导致我们在摄魂怪横行的霍格沃兹整整一年的布莱克!

    而他就这么站在这里,笑着与我那身为傲罗的父亲双手相握,老朋友一般来了个简短的拥抱。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那坨在我脑子里粘稠的浆糊变得更加浓郁,几乎要变成黏黏糊糊的沼泽。

    “世事无常,西里斯,把这当成今日的惊喜。”我听见父亲这么说着,语气愉快地上扬着。“索菲亚向你问好,你知道最近的情况,她没法儿过来。”

    “我很荣幸她终于放弃把我送回阿兹卡班的念头了。“我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持续在房子里响起来——他似乎往里挪动了一些,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

    “她总是有些刻板,但她相信邓布利多与我——而我相信你,西里斯,当然还有邓布利多。”我的父亲并没有进去,而是一只手伸到背后,握住了我的手。“我很乐意再与你叙叙旧,西里斯,但今天不行。我得在索菲亚之前回到家里去,免得她误会我又到处鬼混。”

    有那么一瞬间,我敢发誓我听见西里斯低声笑了,并低声嘀咕了句“真可怜”

    “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他问。“你跑到这儿来总不是为了见见我,或者是参观一下这个老宅子?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来错地方了,这儿比阿兹卡班好上一点,仅此而已。”

    我感觉到父亲的手微微用力,将我拉扯着到了门边。我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在邓布利多允许下我带来了我的女儿。”我听见我的父亲这么说道。“我想把她留在这儿一个暑假,西里斯——这样我与索菲亚将不用担心谁留在家里照看她。我听说韦斯莱一家也在这儿,是吗?”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最终与我四目相对。我下意识地鞠了个躬,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我是弗洛伦斯.西尔维娅.西德利亚,布莱克先生。”我说着,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梅林啊,我可从没想过在通缉令之外与他对视。“是个格兰芬多。”

    “西里斯就行,小小姐。”他冲我礼貌地微笑起来。“韦斯莱一家昨天已经到了,在楼上——我不确定有没有空余的干净房间,不过能去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可能就要将就一晚上,要知道这鬼地方全是狐媚子和博格特。”

    我的父亲将行李箱递给我,示意我顺着走廊继续下去,找到向上的楼梯。他望着我笑了笑,做了个“去吧”的口型,身子却没有动。

    忽然一切便像是旧日重来——我像是回到多年前的霍格沃兹特快的入口上回头望着他的女孩儿身上,胆怯,不安而敏感,慌乱地叫他别走,告诉他“我很害怕。”

    我依旧害怕。害怕前路黯淡无光,迷雾蔓延——更怕当我回头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他与我的母亲,也再找不回他们。

    但我只是深呼吸,转身拎着箱子走向黑暗的走廊尽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我在尽头找到了向上的楼梯,同样也找到了一排皱巴巴的小精灵脑袋。它们作为装饰物一般一行排开,跟着我顺着楼梯向上蔓延。

    二楼的房间之中还有光亮,像是还有人没有入眠——我朝那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试图不惊动任何东西。毕竟实话实说,在布满家养小精灵头颅的房子里,有些什么其他东西想必也不奇怪。

    我脚下的地板轻声抗议着,却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响动。就这般我顺着光亮缓慢地挪动过去,直到我走近了那扇门。

    当我伸出的手即将碰到那蛇形把手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一声巨响——说成巨响并不确切,那只是“嗖”的一声响动。但在深夜,安静而诡异的老宅里,任何响动都能被称之为巨大。

    我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箱子猛然脱手。在它砸向地板并发出第二次响动之前,一只手抓住了往下坠落的箱子,同时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

    “抓住了!”那个声音愉快地在我身后响起来,像是唱歌般欢快。“一只不请自来的小黑猫——没想到在这儿会见到你。”

    “这次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吗?”另一个相似的声线响起来。“明天你会不会收到你妈妈的吼叫信,弗洛伦斯?”

    “放开我,乔治,还有我的行李箱,弗雷德!你们差点儿把我吓死!”我回头瞪了乔治一眼,伸手想从弗雷德手上把行李箱拿回来——但在我动之前,他们双双掏出魔杖,对着我的行李箱施了个漂浮咒。

    “怎么样,弗洛?”我听见乔治的声音响起来。“幻影移形,酷吗——我们刚考完资格证不久。”

    我这才意识到这对兄弟已然成年,能够在校外施展魔法了。

    “酷毙了,乔治,”于是我这么说道。“如果等会儿我的房间里有狐媚子或是博格特,我会第一时间哭着求你们帮我赶跑它们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戏谑,但失败了。我不认为他们任何一个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实际上,弗洛伦斯,你说巧不巧?”弗雷德凑上前来,神秘兮兮地抓住我另一只胳膊。“当我们来到这儿的第一天——也就是昨天——乔治执意要收拾多一间房间出来。所以你不必与狐媚子和博格特过夜了。”

    “喂,那是妈妈的主意!”乔治在我们身后抗议起来,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她告诉我们会有其他人来。”

    弗雷德没有再接话,而是打开了另一扇房门——那里边儿放着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只清理出一半的空间,仍有大量堆积成山的杂物。但灰尘与腐烂的气味在这儿却已经无处可寻。

    “我们没来得及把东西清走。”乔治这么解释着,将我的行李放在了我靠床的地上。“明天我们仍要继续清理这间屋子——你在这儿呆多久,弗洛伦斯?”

    “一个暑假。”我说。“不必再担忧这间屋子——我会帮忙清理的,先生们。”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我看见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弗雷德再次开口之前,我听见乔治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响起来。

    “这是个不能再好的消息——我们明天再说,弗洛,晚安。”

    一反往常,他说完这句话便急匆匆地转身,从我的房间里“嗖”地幻影移形走了,只留下弗雷德在原地抱着双臂格格地笑。

    “是啊,是啊,多好的消息。”他说着,颇为意味深长地对我眨了眨眼睛。“晚安,弗洛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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