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闻最后还是决定和朱菲见上一面,他不打算帮她家里还债,可只要一想到他要是再不见她,或许就再没机会,他也就动摇了。
宋子闻做事大多时候都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决定了以后,第二天就坐飞机到了江州这座位于西南部的大城市。
宋子闻下飞机后,便找到提前约好的车到了附近的酒店。他在酒店的餐厅吃了午餐,又回房间里枯坐了一阵,才找到了郭菌给他发的号码。太多年没见,他到了这时候竟还有些无措。
"喂。"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没听见人说话,又接着"喂"了几声,很快想到了什么,情绪猛然间变得激动起来,■你是不是闻闻?"
宋子闻沉声回道:"我是宋子闻。"多年没人这样叫过他,他竟有一瞬的恍惚,"菌菌和我说你想见我,我现在人在江州。"说完就给她报了他的酒店地址。
“闻闻,那你等等妈妈,我马上就过来。”朱菲话语间似乎已经带上了哭腔。
宋子闻感觉到她应该还有话想说,可他没什么兴趣,当即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宋子闻见到了朱菲。宋子闻幼时的记忆里朱菲是一个很时髦,喜欢打扮,长得也好看的人,不少人都说他长得像极了他的母亲。那时候她也很瘦,可不像眼前瘦得只剩皮包骨,人都像是风一吹就会被 吹倒一散。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过的,可眉眼中的疲态以及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能看出她过得并不好。
母子俩时隔多年的见面在酒店的咖啡厅,宋子闻还特地要了一个角落里的卡座,这里只要不是人故意经过,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宋子闻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给朱菲要了一杯温水。
朱菲坐在宋子闻对面,很久没说话,她端起杯子想喝口水缓解情绪,可端起杯子时手都在抖,于是她自己放弃了,把杯子又放回了桌上。
朱菲抬头看他,努力扯出一个笑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宋子闻摇头道:"这对你重要吗?”
朱菲吸了吸鼻子,似乎又快哭了 :"你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怨恨我?"
宋子闻再度摇头:"你和谢谦的事才闹出来的时候,我看爸被打击得一蹶不振,身边也有很多人对我们家里指指点点,那时候我恨你。可后来,我爸和苏阿姨结婚,苏阿姨不如你有文化,不如你漂亮,可她是真 心很崇拜爸爸,认为爸爸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我爸没什么大本事,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可他对家庭负责,这些年只要苏阿姨照顾好家里,没让她出去上过班。他们俩很合适,至少在你眼里一文不值的爸爸,在苏阿姨 眼里不是。”
朱菲面色越发苍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也想过,你和谢谦离开林州,来这边开了公司,公司的规模也不小,算是实现了你当初的理想。"宋子闻继续道,"你和爸爸都算找到了各自的幸福,我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朱菲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抖着唇道:"闻闻,妈妈对不起你。"
宋子闻好笑道:"也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认为你的爱情、你的事业都比我和爸爸重要而已,人总要做选择的,只是你选择了最大程度的利己而已。"
朱菲渐渐哽咽了起来,宋子闻坐了坐,还是给她递了纸巾。
朱菲擦掉眼泪,再次看向他说道:“我就快死了,我也不想治病了。我听说你在那边有了个弟弟,你和他很亲。我和你谢叔叔也有了个儿子,马上要念大二。我和他提起过你不少次,他一直很想见你。你心里肯定看不上我这么做,可我也没了办法,你弟弟大二马上就开学了,我不能让他学费都交不上。他还年轻,我不想他这么小这辈子就毁了。"
宋子闻嘲讽道:"那你当初一走了之的时候,有想过我可能那么小也被毁掉了吗?前些年你过得好的时候,恐怕还庆幸过当年和我爸坚决的离婚吧?你快二十年过得好的时候没有联系过我,现在突然来找我就是 伸手向我要钱,还让我要对这个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的所谓弟弟好,你可不可笑?”
朱菲不停地摇头,“不是的,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过来见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宋子闻道:“菌菌做出的决定也是我的想法,要是你还想治病,钱我出,但你还想要更多,让我去管谢谦管你家儿子,那不可能。"他说完起身就想走,面前的咖啡是一口未喝。
朱菲一见就急了,慌忙地拉住了他,有些瘴症地说:“闻闻,你不能不管妈妈,是我生了你,没我哪有你现在,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宋子闻气笑了 :"这么多年,有很多人帮过我,他们都有资格说没他们就没我宋子闻的今天,可你没有。"说完拉开她手就要走。
朱菲脸色更加苍白,没再追他,一只手扶住了桌子,突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宋子闻面色大变,一把抱住了她。
朱菲再次醒来时,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在输液,身边还有仪器滴滴不停的声音。她脑子很昏,想了许久似乎也没弄明白她人怎么在这儿,她很快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一个护士没有其他人。
朱菲和宋子闻的事情在微博上闹得很大,护士也是个年轻姑娘,刚好看过,自然也认识宋子闻,看她醒来便道:"你儿子给你垫付了医药费,也给我们留了联系方式,只要你愿意治疗,钱全部都他那边出。"
她原本想尽可能的专业,不带任何主观情绪,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宋子闻对你已经够意思了,就这间病房一天住着都要花不少钱。"
朱菲没说话,很久以后才又开了口 :"他人呢?"见护士茫然,她忙又道:"我说宋子闻人呢?”
护士回道:“早就走了。"
朱菲醒来后在医院躺了半天,谢谦来了。
谢谦见到她就问道:“要到钱了是吧?"
朱菲看他的目光很呆滞,回道:"没有。"
谢谦怒道:"没要到钱你怎么在这里住下了? ”他刚才可是问过这间独立的病房住一天要多少钱,还不说她现在用的药都是最好的。
朱菲好笑道:“谢谦,我的命在你眼里是不是连那点钱都比不上?"
谢谦坐到了她的病床边上,闻言似乎还有点奇怪:"我已经陪你看过医生了,医生说过你这病治不了,也就是再活三个月或者半年的区别,还有什么必要折腾啊?宋子闻也是,有他这么当儿子的吗?"
朱菲笑出声来:"自从我得病以后,背地里忍不住哭过很多次,你也撞见过不少次,可你每次都当没看见。你是觉得我快死了,唯一的价值也就是找闻闻要点钱回来,就一定要让我找他要到钱。我当年真是瞎了 眼了,我怎么就会那么坚决地和你走了?"
谢谦也完全没了耐性:"朱菲,你差不多就够了,当你背名牌包、住大房子、开豪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落难了,你倒是开始嫌奔我了。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这样,回去找宋子闻他爸别人会不会理你。”
“那你呢? ”朱菲盯着他问,"你找秋兰了吗?她理你吗? ”
谢谦勃然大怒,站起身指着她骂道:“你别和我扯其他人,你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你不为我想,也为元元想想。催债的昨天又来了家里,还好元元不在。你也说你就那点价值,那就赶快找宋子闻要点钱。"
朱菲眼神空洞地盯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谢谦冷嗤道:"当然还是得活着,死了怎么找宋子闻要钱啊?”
病房的茶几上放着一袋水果,是宋子闻离开医院前买的,谢谦说完就要走,还不忘拿上水果。
朱菲一直看着他离开病房,感觉自己浑身越来越冷。她似乎在回顾自己这一生,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得病以后,虽然知道自己会死,可她还是想活。可就这么短短时间,她突然就不想活了。
私立医院到了后半夜静得可怕,也就能听到病房里仪器工作的声音,以及夏夜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朱菲睁开眼,平躺在床上看着洁白如纸的天花板。隔了一会儿,她扶着床边坐了起来,扯掉了手上的针头和身上的各种管子,然后起身往外走。
朱菲上了电梯,直达了顶层,又从安全通道上了天台。
夏日炎热,可到了夜晚站在高处还是凉风阵阵。
朱菲走到了天台边缘,手上还拿着手机。她点开了手机相册,里面最多的是谢元的照片,她有过瞬间的迟疑。她又把相册往后翻,很快找到了她保存下来的宋子闻的一张电影海报。她一边笑着,一边又掉下了眼 泪来。
脑中突然又闪现出谢谦对她说的那些话,如果她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找大儿子要钱,那她真的宁愿别活了。
私立医院的病人并不多,后半夜就更看不见人了。朱菲站在二十多层,往下一看竟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她从来没想过,突然有一天死亡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解脱。
没过多久,这家私立医院住院部背后的小花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紧跟着便有很多入围了过来。
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事,也许某些时会觉得眼前过不去了,可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又都是小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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