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姬慎景的面前。
今日无数权贵在场,甚至就连宋司年也在,她半点不能失了态。
与她并肩站着的,还有倪芊芊。
直觉告诉倪裳,这个倪芊芊不简单,最起码,她现在已经能够笃定,倪芊芊表面对她的善意全都是虚情假意。
至于,今日是不是倪芊芊暗中害她,她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感觉到无数双目光的注视,即便倪裳还处于震惊之中,半点不想靠近“欺负”过她的和尚,但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姬慎景跟前,离着他约莫一丈之远的地方站立。
这时,倪芊芊留意了一眼姬慎景,没有发现他格外留意倪裳。
难道是她想多了?
眼下,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尚未续缘?
所以,她或许还有从中作梗的机会。
“给都督殿下请安。”倪芊芊盈盈一福,她虽刚回府不久,但礼数倒是周全,不远处的侯夫人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倪裳却还处在震惊之中未能回过神。
她与倪芊芊并肩而战,都立在姬慎景面前。
她的无动于衷十分突兀,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倪裳是怎么回事?见了都督也不行礼!”
“都督殿下罕见的好容色,她不会是看呆了吧。”
“宋大公子也是出类拔萃的男子,倪裳也不至于……”
“……”
姬慎景看似漫不经心的抬眼,他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可这双本该风流无度的眼,配上他淡漠忧郁的神情,总给人不可触及的孤高感。
姬慎景的目光落在了倪裳脸上,只见少女半敛眸,曲长的睫毛像黑色蝶羽般轻颤,她好像游神在外,根本不知所有人都在对她议论纷纷。
其实,到了这一刻,姬慎景仍旧很好奇面前的女子。
此刻,他与她之间隔着不到一丈之远,他能感觉到体内蛊虫的躁动。
男人可能是想证明一件事,又可能仅仅是打算帮少女拉回神智,他突然伸出长臂,那只细长白皙的大掌,准确无误的拉住了倪裳的小手。
时下民风严谨,普通男女断然不会当众拉拉扯扯。
而姬慎景是圣僧,那么情况就不一样。
倪裳一惊,猛然间回过神来,她蓦的抬眼,对上了男人无波无痕的桃花眼。
手已落入他掌中,她无力挣脱,万般惶恐,也有羞愤。
他竟堂而皇之轻.薄于她了么?!
一旁的倪芊芊拧紧了手中锦帕,她才是侯府真千金,也是嫡长女,可姬慎景的注意力却都在倪裳身上,难道他二人已经提前勾搭上了?!
倪芊芊留了一个心眼,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而这厢,姬慎景脑中突然而至的清明,让他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这位姑娘能解他头疾。
究其缘由,姬慎景尚且不知。
二人对视之间,席上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红缨等人就站在姬慎景身后,虽然看不见自己主子的表情,但也毫无疑问的认为,主子这行径……太猖狂了!
这里好歹是侯府!人家姑娘好歹也是侯府姑娘!
就这样拉着人家小手真的好么?
想拉,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悄咪咪的拉不行么?!
小和尚忍不住低低提醒了一句,“师叔,这位姑娘手相如何?”
姬慎景一怔,眼中异色一闪而逝,立刻恢复常色,似乎方才的失态都是假的,他的确擅长卜筮相术,他看清了倪裳手中脉络,还是稍稍一惊。
以至于再一次抬眼看她。
却见少女已露出厌恶隐忍之色,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小手也溢出薄汗。
也是了。
自己三翻四次行径僭越,姑娘生气了也是应该的。
姬慎景如实道:“这位姑娘是福星高照,将来必定非富即贵,一生顺遂。”他漏说了一句:姻缘需得趁早。
按着手相,她来年就要出阁。
姬慎景浓郁的剑眉稍蹙,也不知在想什么。
倪裳一僵。
男人的声线极致磁性,撇开偏见不说,他的声音是自己听过最吸引人的。
这几日有关她是灾星的谣言已经传遍京城,可经姬慎景这么一说,谣言好像可以不攻自破了。
倪裳,“……”他是在帮自己?
倪芊芊这下淡定不了了。
她好不容易造谣了倪裳,而且结合侯夫人这些年的身子状况,倪裳是扫把星的传言基本可以坐实了。
宋家也绝对不会让一个灾星进门。
谁知,仅凭姬慎景方才一言,倪裳的所有危机都解除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主光环!
倪芊芊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招牌式乖巧无害识大体的笑容,“殿下,我妹妹当真这般好命?那真是太好了。”
倪裳,“……”
她怎的半点感觉不到倪芊芊是真心为她高兴?
不过,倪裳眼下没有精力应对突然多出来的姐姐,手相看完了,她要抽回自己的手。
姬慎景掌心滚烫,她每一个呼吸都是煎熬。
男人没再抓着她不放,方才他只是想验证一桩事。
倪裳福了福身,理智告诉她,姬慎景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多谢都督殿下。”
言罢,她转身离开,全程无视姬慎景,有种好不容易脱离虎口的放松。
姬慎景,“……”
这时,倪芊芊往一侧迈了迈,挡住了姬慎景的目光,主动将手伸了出去。
姬慎景只是淡淡一瞥,“姑娘还是少与人为恶的好。”
他嗓音不高,带着独特的磁性,并非所有人都能听见。
倪芊芊神色一僵,明知姬慎景说的不是好话,但今日在场诸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万不能叫旁人瞧出端倪。
当真是失策!
她自己本就是炮灰女配的身份,为何想不开,让姬慎景给她看手相?!
倪芊芊保持着端庄,盈盈一福,“多谢督主殿下。”
她回到席位上时,一直笑的得体舒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姬慎景说她命数极好。
一场闹剧结束的很快,在场的太子、二皇子等人都察觉到了姬慎景对倪裳的态度有些令人意味深长。
作为倪裳的未婚夫---宋司年当然也留意到了。
宋司年一直留意着倪裳,发现倪裳离开,他也悄然离席。
小和尚就坐在姬慎景身侧,捧着一盘花生米吃了差不多了,就凑到姬慎景身侧滔滔不绝。
“师叔,我怎的瞧着长信侯府的另一位千金不是简单人物。”
姬慎景未答话,半垂眸品茗,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乎。
小和尚撇撇嘴,又说,“师叔,我方才瞧见那位倪姑娘离席了,宋大公子一直盯着她看,这不……也离席了呢。”
姬慎景终于有所动容,斜睨了小和尚一眼,默了默,将自己跟前的吃食推给了他,“吃吧。”
小和尚感觉很受伤,他是那种只顾着吃,而不顾全大局的人么?
师叔多年老铁树开了花,他中意的姑娘被别的男子盯上了,自己当然要想法子制止!
小和尚端起碟子,将零嘴尽数倒入兜里,一颗也没留给姬慎景,道:“师叔,我离开一会,若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言罢,他又添了一句,“我正长身子,饿不得。”
**
倪裳离开筵席处,在后院荷花塘边透了透气。
姬慎景此人,她早有耳闻。
他是皇长子,母亲是异族公主,又是掌兵马大权的都督大人,不过更让人探讨的,是他的圣僧身份。
传言姬慎景禁.欲薄情,为人冷漠寡淡,却又心系天下苍生,是个极其神秘的人……
可在倪裳看来,传言真是太有误了!
他方才还拉了她的手!
看相而已,何故拉手?!
迎面的湖风吹来,倪裳脸上染起一层淡淡的嫣红,从宋司年的角度去看,美人如秋水芙蓉,娇妍清媚,超凡脱俗,安静的像朵盛夏刚刚绽放的粉荷。
“裳儿。”
宋司年唤了一声。
他大步走来,在离着倪裳两步远的地方站立,从小到大,他始终这般谦逊有礼、温润如玉。
倪裳转过身,看着宋司年靠近,不由得鼻头一酸。
如今侯府真千金回来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嫡女还能配得上他么?
倪裳面上含笑,“你怎么来了?”
被姬慎景“轻.薄”过的事,以及有关她的那些谣言,还有今日破损的衣裳,她都无人能倾诉,即便眼前这人是她的未婚夫,她也无从开口。
宋司年一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他也知道倪裳近日的事,只不过碍于尚未成婚,他不便直接插手,“你莫要多想,如今你还是侯府嫡女,那些谣言也不可信。”
倪裳点头。
其实,侯府的态度,以及外面的传言,她都不甚在意。
她真正放在心上的是宋司年的态度。
若是这桩婚事最终不能成,她就真的一无所有。
宋司年仿佛明白她的焦虑,见眼下无人,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倪裳莹白无暇的脸,他罕见的说了句情话,“裳儿,你别怕,一切有我,我已在说服家中尽快操办婚事,无论侯府发生什么,我都会如约娶你。”
倪裳呼吸一滞。
说来也怪,她自幼就知道自己会嫁给宋司年,又因宋司年卓尔不群,是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加之品貌不凡,身份尊贵,久而久之,她在潜意识就觉得,能够嫁给宋司年,是她的福气。
但,这一刻,亲耳听见宋司年说要娶她,她竟然没有多么欢喜。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砸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宋司年的额头。
他是文曲星降世,身子骨却是极好的,不输给习武之人,但还是吃痛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倪裳大惊,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宋司年摇头,在自己心悦的姑娘面前,他不想狼狈,“我无事。”
这里是侯府后园,宋司年不便久留,更是不想给倪裳的清誉带来任何影响,道:“裳儿,咱们回席上吧,今日大殿下给你看了手相,倒是破了外面那些传言,大殿下这个人情,我改日寻了机会亲自去还。”
倪裳,“……”
她怎么总觉得姬慎景方才又是故意……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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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折返席位时,兜里的零嘴儿已经空了。
他神情不太愉悦,凑到姬慎景身侧,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师叔,我打听了一圈,知道了不得了的情报! 原来那位倪姑娘并非是长信侯府的真正嫡小姐,另外一位才是真千金,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
见姬慎景毫不动容,小和尚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对了师叔,您的那位倪姑娘方才去见了她未婚夫,便是宋家长公子,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我还瞧见宋大公子赠了倪姑娘一把团扇,这是不是私相授受?”
姬慎景手中瓷盏一滞,虽然神情有了变化,但仍旧不明显。
小和尚以为他在沉思,考虑到自己的话估计会伤了情窦初开的老师叔,他道:“不过,师叔,据我所知,宋大公子身段不如您,想必男儿本色也不及您,您的倪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该选谁。”
红缨,“……”主子的倪姑娘?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男儿本色又是甚么意思?
左龙、右虎,“……”
主子身段挺拔高大,所以男儿本色更盛?
这是什么“污”贼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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