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所以...你是为了两个幼儿园小孩的...”

    戚眉的眉头紧蹙,看上去有些惊讶,又拼命压抑着嘴角的笑意,扶着额头,无奈道:“我的好儿子竟然还有女儿奴的基因?!”

    路铭承认可能和一天的紧张忙碌有关,头一遭听说有男孩喜欢自己女儿,路铭下意识忽略了这个无害的年纪,感觉全身的毛都要炸开了,听到戚眉的话,却生出了难言的怒气,“可能是基因突变吧,毕竟我的父亲并没有教我怎么给别人当父亲。”

    “你在怨我?”

    女人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路铭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刺着,传来钝钝的疼,理智告诉他现在挂掉电话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还是继续道:“怎么会,即便我只是一段开放式关系的产物,比起很多人来说,起码还有优渥的物质生活。”

    “或许是真的基因突变吧...”戚眉的声音飘忽起来,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应路铭,“没想到我生了一个有感情洁癖的孩子。”

    “...”

    良久的沉默之后,母子俩依旧没有忘记礼貌的告别,等对面结束了通话,路铭才放下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明明已经二十五岁了,看上去还是没什么长进,路铭想起了十三岁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戚眉爆发的激烈冲突,唔,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自己单方面的泄愤。

    十三岁,终于发现自己活在狗血的豪门剧本中,中年丧妻的总裁没有了束缚,滥情慷慨,却对待感情异常吝啬,只接受开放式的关系,而自家母亲只是是七段开放式的情侣关系之一。

    中间涉及到的并不只是金钱,大都数人已经有体面的出生和家庭,比如戚眉,这让青春期的路铭一度陷入迷茫和否定中,只要听到自己和路老头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就难以抑制住去卫生间呕吐的冲动。

    可能是感情洁癖吧,其实大可不必,路铮也早就无所谓了,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遇到了也能打个招呼,大家不至于望而生厌。

    但路铭还是难以抑制从心头升起的羞耻感,完全多余的羞耻感,看到路铮会没来由的心虚,介意自己和路老头相像的地方,不想去读,那些和金钱交易有关的专业,下意识逃避自己真正的喜好...

    “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开一家投资公司?”

    这个问题,戚眉问过自己,他自己也问过自己,就好像回到还很小很小,每天在厨房里缠着戚女士吃的小肚子撑起,然后陪着她坐在桌前去等那个偶尔才会过来享用美食的父亲。

    “我以后要赚大钱,当比爸爸还大的老板,然后把他炒掉,让他在家陪你。”

    他信誓旦旦地拍着小胸脯,全然没意识到这种家庭模式不寻常。

    又好像回到那个歇斯底里的午后,明明知道不是因为那些钞票,还是作为既得利益者尖利地去嘲讽那个依旧优雅坐着的女人。

    “为什么不去找一个真正尊重你爱你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生下我?!”

    “路先生很尊重我...还有,我选择生下你,是因为我能照顾好你。”

    确实,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他是在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的养育下,好好成长着。

    如果,没有之后的感情洁癖,那些不可言说的自卑和羞耻感,和自己较劲,较劲到现在,肩上突然多了一个小天使。

    路铭想到了床上还有一只打着小呼噜的天使等着自己,从回忆挣脱出来,准备洗漱,洗漱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路铭...”

    路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声音有些慌张。

    “怎么了?私房钱被发现了?”路铭调侃道。

    “不是...嗝...”

    “...你不是哭了吧?”路铭揉揉眉心,直觉这个晚上好像要不太好过,就听到路泽开始哽咽,好像又是再卫生间里,还有回音,大晚上,听得路铭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别墅里住进了两位客人,安顿好身心疲惫的孕妇,两个大男人坐在阳台上,开始吞云吐雾。

    “你妈那里确定没问题?”路铭吐了口烟圈,感受着久违的尼古丁,因为路苗苗的存在,本来烟瘾不重的他几乎想不起来抽烟。

    “她现在心里只有路老头,就像中邪了一样,儿子吸引不了男人来,就指望着孙子帮他争宠...”说着,路泽的脸淹没在云雾里,让人看不清表情,“我知道我妈这两年精神状态不好,都要魔怔了,但是我还是没拒绝和张蕾结婚...”

    说着,路泽情绪激动了起来,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张蕾她...产后抑郁一直没好,情绪一直不稳定,老担心我外遇,身上一分钱都不留,我心甘情愿,但是我妈,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我妈一天催呀催,糊里糊涂又怀上了,今天要不是我回家早,明天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你说的对,我就不应该结婚,祸害一个好姑娘,陪我在这没有尊严地当生育机器。”

    路铭想说声该,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只能长叹一口气,“你也不要这么说,结婚嫁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强买强卖,张蕾难道不知道你妈是什么人?”

    话是这么说,你侬我侬的时候,对未来面对的家长里短,只会做最乐观的想象,短短一年,婚礼上美丽开朗的新娘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命的活力。

    “行了,三胞胎放你妈那里没问题吧?”

    “没...”路泽蠕动了一下,“张蕾她喜欢不起来小孩,一直都是我和我妈照顾。”

    真是作孽...路泽扶了扶额头。

    感情投资大概是世界上风险最大的投资,这也是路铭无法理解开放式关系的原因,看上去大家都没有束缚,但人又不是机器,付出去的感情就像泼出去的水,潇洒抽身的毕竟是少数,不乏怀抱各种幻想飞蛾扑火的人,就像路泽的妈妈。

    路铭还是挺庆幸的,庆幸戚眉要强的自尊心,不至于让她迷失进去,像路泽妈妈一样逼迫自己的孩子去换取一点眼神和关注。

    不过她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抽完一根路泽就没再碰香烟了,拍了拍路铭的肩膀,没有说多余感谢的话,长舒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有房租给你啊~”

    “没钱就卖身吧。”路铭看着路泽瞬间僵硬的脸,瞬间感觉心里舒服了,“洗衣、拖地、买菜、洗盘子...”

    路泽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慢慢掰着,看着路泽的脸一寸一寸黑了下来,全然不见方才的脆弱迷茫,才勾起眉毛得意地扬起嘴角,“小白菜你听到没?”

    路.小白菜.泽冲眼前的黄世仁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没让我做饭呢?”

    “你会做吗?”路铭反问。

    除了做饭十项全能的路泽同学沉默了,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自家老婆的召唤声,浑身一激灵,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手忙脚乱地倒出来两粒塞进嘴里,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就往客房里跑。

    如果没有路泽妈妈,小两口现在大概会过得很幸福吧,路铭这样想着,自嘲地笑了笑,把手里的香烟塞进易拉罐里。

    家人就是家人,是没办法选择的羁绊,所以才会有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只能硬着头皮过下去。

    路铭一个人在阳台上待了多久,直到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下意识地踢开脚边的易拉罐。

    “爸爸,你怎么不睡觉,在外面乱跑,不乖哦~”

    路苗苗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光着小脚丫才没有声音吧,身体重心都靠着路铭,轻声嘟囔着;要不是深夜,太过安静,路铭可能还得蹲下来细细听小朋友在说什么。

    “睡,马上就睡...”

    如梦初醒般,路铭弯腰把小家伙捞在怀里,感受着臂弯里沉甸甸的存在,空荡荡的心瞬间被填的满满当当的。

    “唔...”小家伙在怀里动了动,好像闻到了香烟的味道,不舒服地皱起小鼻子,嘟囔了几个不成字的音节。

    找到了想找的人,路苗苗也不再抵抗滚滚袭来的困意,慢慢松开抓着路铭袖子的小手,垂下了脑袋。

    路铭看着怀里的女孩,怔了怔,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感谢老天爷送给自己一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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