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明治时代, 这里就算是东京最繁华的街道了, ”查理脚步轻快的带着她走在浅草的街道上, “前面好像有人气相声表演，排队的人还挺多的，我们也去看看吧？”

    绫月芽衣摇了摇头。

    “咦, 不感兴趣吗？”

    “相声啦，曲艺啦，在现代都可以从电视上看到，”绫月芽衣拉平嘴角, “要看魔术的话，也是查理先生表演的比较好看，就不能去看看只有这个时代才能见到的东西吗？”

    “能被你这么表扬，我是很开心……”查理陷入了思考, “但虽说是明治时代, 其实也就是近现代，跟现代差别大的东西并不多，这个时代独有的东西的话……啊，有了, ”他思忖了几秒, 一拍手掌叫道：“那就带你去看看那个吧, 也是我最喜欢的场所。”

    带着产生了好奇的绫月芽衣，查理在一栋由红砖砌成的多边形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凌云阁，”不等她开口问，查理就自动担当了解说, “这是这个时代最高的建筑物，有12层那么高，最顶上是展望台，难得来一次，要上去看看吗，小姐？”

    凌云阁没有电梯，只有在门口的时候，一左一右立着两根煤气灯照明。绫月芽衣拉着查理的燕尾服下摆，跟着他在黑漆漆的阁楼里爬了12层楼，中途她一度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上来，是突然失了智吗，12层楼呐，她在现代也没一口气爬过这么多层。

    “到了！”

    一到了顶端，魔术师就跟第一次爬到楼顶的小孩子一样，声音欢快的直奔向了栅栏。

    “哇，果然特意爬12层楼上来是值得的，”查理握住栏杆，兴冲冲的回头招呼绫月芽衣也来这里，“小姐，快过来，这里的景色可了不起了。”

    说实话，这个露天展台此刻能感受到的只有吹过的寒风和昏暗的夜色，绫月芽衣一步一步蹭到展台边缘，学着查理也把手放在围栏上。

    “真的，”她的声音轻轻响起，眼睛望着远处，“这里真的很了不起。”

    “虽然这种景色根本比不上现代花100万美元建造的天空树和东京塔，”查理撑着栏杆，俯下了点身子，声音柔和，这样说话，就仿佛他在绫月芽衣耳边絮絮低语般：“但我还是更喜欢这边，周围没有障碍物，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这样的暗夜里，只能看清远处一点点若隐若现的灯火，这是我最喜欢的风景。”

    如果在这种时候回答说我也喜欢，总感觉气氛就要拐到了不得的方向去了。绫月芽衣撩了一把耳边落下来的碎发，无声的笑了笑。

    “小姐，”查理的声音还在持续响起，“这座凌云阁，在进入大正时代后就毁坏了，所以没能保留到现代，是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触碰到的事物……”

    这时，突然刮起一场大风，绫月芽衣感觉整座塔都摇晃了一下。

    “既然在大正之前都好好的存在着，”她战战兢兢的握紧了围栏，小心的求证，“那么它应该不会在今晚突然倒塌吧？”

    “不会坏的，安心吧，”查理笑了一下，松开握住围栏的手，“如果还是不能放心的话，我会把手臂借给你的，”魔术师摊开手掌。

    “不过也是时候送你回去了，明天不是还要参加选美大赛吗？”

    “说的也是，”绫月芽衣轻轻的叹了口气。

    短暂的浅草观光到此结束了。

    这一夜，绫月芽衣睡得很沉，还做了梦，但等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忘却了梦中的内容。

    “早上好，欧外先生，春草先生。”

    两人站在日光室里，目测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早上好，芽衣，”森鸥外的眼光瞟到绫月芽衣身上的礼服，“果不出如我所料，你的身材非常适合西式礼服。”

    “这样正经夸我……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等下我们坐马车去吗？”

    “当然，这边请，”森鸥外绅士的牵起她的手，“今天，我跟春草都只会是你的陪衬，芽衣只要跟往常一样就好。”

    “我尽力，”绫月芽衣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的手上了马车，菱田春草跟在他们后面上来。

    再一次跟着他们三人坐进这个车厢，绫月芽衣心里不由产生了感慨——刚穿越到这里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被这辆马车拉到了森鸥外的宅邸，那个夜晚太过混乱，她竟然到现在才发觉，森鸥外的宅邸跟鹿鸣馆之间的距离，坐车只需要花费十来分钟，相当近便。

    所以下车的时候，发现他们是全场来的最晚的人，绫月芽衣有多么惊吓这一点也不用多做详叙了。

    身为主办人员的新闻社社长正在台上致辞，等他发言完毕，选美大会也就正式的拉开了序幕。绫月芽衣从人群中找到了正被一堆人包围着打招呼的森鸥外，按理说他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刻马虎到忘了出门时间，那就是顾忌到她的心情，怕来得太早反而会对她产生不必要的压力。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她小声默念着。身处这种坏境，除了进餐时间以外都让人不得不紧张。

    绫月芽衣装样子的拿起了一杯香槟举着，开始观察起了场内被视作她的竞争对手的大小姐们。会场上人很多，但只要看年轻的，身边还有年长女性跟着的女性就可以。

    “……原来如此，也不是没有胜算，”绫月芽衣咬着高酒杯杯沿轻轻说道。她之前的想法没有错，在川上音二郎那里恶补了一星期的礼仪可是说是正确的决定。诚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外出留学过，就算待在这间高级会场里的人，对西方的决定性印象也有大部分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因此，要说他们下意识没有带入自家传统女性形象的心理是不可能的。

    这场上跟绫月芽衣一样穿着西式礼服的大小姐也大有人在，但无一不是一副娴静淑德的站态，这地方的西式礼仪，只是把大和抚子的和服扒下来，硬套上了外国的服装。

    在选美大赛台上第一个表演才艺的是某个市长家的千金，她是大和抚子派的美人，声音也温柔，在台上表演了舞蹈；接下来，第二个上场的是某个小地方官员的女儿，她也穿着和服，上来表演了三味线……陆陆续续，即茶道表演、书画展示、三味线之后，终于轮到了绫月芽衣。

    “加油，芽衣，”森鸥外从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小声的喊道。

    “我会加油的，”嘴唇纹丝不动的自我暗示后，她就踩着被裙摆遮住的高跟鞋，目视前方，带着挺拔的身姿站到了舞台中央。

    首先是用英语自我介绍和问好，很好，最简单的一步没出问题，对西方具有好印象的人都看过来了。现在才是正题：

    绫月芽衣对准话筒，嘴唇轻张：“……”流利的英语从她双唇间如水银般倾泻而出。

    在川上音二郎那里练习的稳定发声的技巧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这本来是唱歌才需要去学的东西，但是放在朗读上也没什么错，因为两者都需要发出声音。

    绫月芽衣在现场朗诵的是十六世纪的作品《罗密欧与朱丽叶》，在这里时代会外语的人还不算多，光是跟外国人用英语对话就是很了不起的行为了，而且多亏了她在现代接受过的素质英语教育，虽然在现代这玩意基本没什么用，但是有了这个底子，再由森鸥外一对一的教导她混杂了古英语跟现代英语的戏剧，手把手的纠正她的发音，学起来就容易多了。

    “我的表演结束了。”她演绎的是两个家族彼此对立的年轻人勇敢追求爱情，最后跟情人殉情的故事。

    台下响起剧烈的掌声。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封闭礼教环境里的千金为爱反抗家族，跟情人殉情的故事总能得到赞赏。

    “芽衣，你表现的棒极了，”绫月芽衣一下台就被森鸥外抓到，“但是，你好像私自修改了朱丽叶的人设对吧？”

    “果然瞒不过你，”表演结束，绫月芽衣摘下徒有好看、却很闷热的长手套，给自己拿了杯香槟，“但发现这一点的只有欧外先生，”她用杯沿指了指评委的方向，“那边不是看的很开心吗，我是看到评委都是男人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她露出微笑，“比起看为了爱情燃起勇气对抗一切的外国少女，还是大和抚子贞烈的为爱人奉献一切的拒绝更能让这个国家的男人开心，评委不就会依据心中的喜好来点评事物的人吗？”

    “哈哈，这么说来倒也没错，”森鸥外看着下一个登台的少女说：“不过，光看表演的话，我也觉得你今天的表演是最棒的，拿不到冠军是不可能的。”他手中的玻璃杯被用力的捏出现裂纹，森鸥外像是没发觉这一点的继续微笑着：“如果拿不到的话，我就要跟他们好好谈谈了。”

    “……”绫月芽衣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目光歪向一边，为了取胜所能做的一切，她都去做了，现在就该是她退场的时候了。

    “等一下，至少等到结果发表，”森鸥外制止了她想要溜走的动作。

    下场的人们捱过一段时间的等候过去。

    “那么，接下来发表结果，”拿着像是什么表决书一样登上台的男人还是新闻社的社长，他笑容可掬的凑近了话筒，念出这次选美大赛的冠军名字：“恭喜市长家的千金…接下来是书记……”

    他后面说什么都没人听了，因为森鸥外抛弃了过往的绅士气场，挺身而出冲着台上大叫：“我不同意！”

    “评委有问题，”森鸥外强烈的抨击着在场的评委人士，“那张名单根本就是照着家世排下来的，其真实度并不可信！”

    “那么，欧外先生，你觉得在场的女士中，哪位配得上选美大赛的冠名之名呢？”菱田春草面无表情的棒读着。

    “那当然是我的挚爱，芽衣小姐，除了她之外，我一概不会承认别的人！”

    被森鸥外的手势引导，鹿鸣馆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绫月芽衣身上。

    “那位是……”

    “没见过，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那就是森一等的……”

    听着众人自以为的窃窃私语，绫月芽衣感觉尴尬到爆了，她瞪着脸上露出满意笑容的森鸥外——‘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在这里闹事吧’——森鸥外冲着她抛了个wink——‘那当然是在芽衣你没能拿到冠军的情况下’。

    “真是……丢脸死了，”绫月芽衣抓着裙角，她垂下眼睛，“早知道就不这么努力了。”

    “别这么说，欧外先生说你今天的表演很棒，也多亏了这个，现在场上的客人不都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态度来吗，”菱田春草推开她身后的门，“我们可以离场了，剩下的就交给欧外先生自己应付吧，本来也是他搞出来的。”

    绫月芽衣被他推搡着往前走。

    “你们要是一开始就打算在选美大赛上这么做的话，至少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我也是在刚到这里的时候，被他抓着耳朵告知的，”菱田春草露出不忍回忆的表情，“那个人说要是我在这里不配合的话，下次就要我穿女装假扮他未婚妻……啊，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恶寒。”

    “春草先生跟欧外先生感情真好呢，是亲戚之类的关系吗？”绫月芽衣自然的问道。

    “哈？”闻言菱田春草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别说那种可怕的话，我跟你一样，都是寄宿在他家里的人……我想想，那是多久前，我在外面写生的时候……”

    在菱田春草的主管述说中，他被一只野生的白猫引诱着在森鸥外那个宽阔到不行的庭院停下脚步，试图用鱼干引诱对方跟自己回去时，旁边的门就刷拉一下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裸|体的男人。然后男人保持着那个状态，表情自然的跟他聊了一会，觉得他是个有趣的艺术家；即这次相遇后，他们后来又在外面穿戴整齐的遇见了一次，发现双方彼此还算谈得来，于是就邀请菱田春草在自己家里住下了。

    “欧外先生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就会带回家里，把人捡到家里的行为就像捡猫一样自然，”菱田春草脸上浮现拿他没辙的神情，“第二次见面我才知道，他那时正好是被我们学校邀请作为临时讲师，来教我们解剖美术学的……对了，马车欧外先生等会还要用，但是我们已经不需要留在这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辆人力车来……”

    “不用，我们走回去就行，”绫月芽衣劝阻的话还没说完，菱田春草就跑远了。

    但很快，他带着人力车的身影回到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