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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绯到底还是息事宁人了,她明智的选择了和许游成为“朋友”。
表面上,贺绯对许游还不错,会送她礼物,会笑着和她聊天,会主动跟她打招呼,会关心许游的学习。
许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贺绯在演戏。
可许游从不拆穿,她知道这事拆穿没用,纪淳只会圆滑处理,左右安抚。
如果不拆穿,她就没必要表现的排斥贺绯,其实她和贺绯心里都明白,她们都是在演,只要面上过得去,看上去和乐融融也就是了。
许游私下里也设想过,要是她那天答应了方玄的要求,和他交往,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贺绯做朋友,让纪淳不用两头为难,那么结果会如何呢?
答案是,贺绯依然不会满足,她会继续疑神疑鬼,会认定她交往方玄,心里喜欢的还是纪淳。最终,也就是让贺绯做实了她就是个婊,更有说辞。
许游后来一想,方玄也实在是倒霉,认识贺绯这样的朋友,还被贺绯鼓吹的来追她。
但经此一事,许游心里也通透了些,她知道自己必须定下心神,只看着面前属于自己的轨道,不要去妄想闯入别人的世界。
贺绯也是一样,贺绯对她的心结,那是贺绯自己应该处理和消化的事,与旁人无关,管理不好自己的男朋友,不知如何处置情绪,那都是贺绯自己的问题。
而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要让贺绯这样的“陌生人”安心,而却勉强自己交往另一个“陌生人”。
她或许没有那样肆意的背景支撑她挥霍青春,却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
***
纪淳和贺绯除了学习成绩不相上下之外,感情上也是如胶似漆,他们的青春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看完书还有力气谈恋爱,还谈得十分投入。
许游和他们不是一个学校,游离在外,和这些人接触的机会也不频繁,令她有一些喘息的机会。
不过凡事有得有失,许游因为一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令她多了许多观察的机会,她把纪淳、贺绯和她自己的故事画在画里。
但她的画不是连续性的,所以不怕被人戳破事实,她往往只抓一个瞬间,抓住那些她感觉最深刻,过了许久都忘不掉的画面。
比如,纪淳跟着她坐公车回家,她像是哭了一样的笑。
比如,纪淳保护她,她却冷漠的看着跌倒在地的中年男人。
比如,父亲那疲倦的,快要压垮的背影。
***
高一和高二转瞬即逝。
许游一如既往的做个话不多的末位生,她的数学成绩追不上去,一直吊车尾,到了高三更加吃力,很多东西像是听天书一样。
其他科目因为纪淳的划重点和帮忙补习,进步不少,唯独数学,像是被诅咒一样。
许游甚至开始考虑要放弃这门科目,而艺考的事也要抓紧准备。
她知道自己很难凭着文化课成绩考上大学,艺考倒还有些可能,而且她得过不少区里的绘画奖,这些都会给她加分。
许游和父亲商量过,还是在本市找艺术院校,他们看了很多资料,都是从美术学院这一类的着手。
但是看的越多,越挑花眼,到最后看哪个都还可以,甚至觉得就算考广告媒体类的学科也不坏,毕竟广告专业也需要先考美术。
后来还是纪淳建议许游,可以找褚昭帮忙,让他给点意见。
褚昭么?
许游不知道褚昭能帮上什么忙,他大学不是摄影系的么?
***
褚昭比纪淳、许游他们都大两岁,已经上了大二,是他们学校摄影系的热门人物,还是学生就已经接了不少私活儿。
褚昭用家里的钱盘下的照相馆,专门给人做商拍,附近居民的生意也做,艺人富商的生意也做。
褚昭才二十岁,就收了两个徒弟,一男一女,这两人还都比他年纪大,平时负责看店,留在店里照顾生意。
褚昭一周最多到店里三天,就在棚里处理商拍。
许游还是听纪淳说的,基础的每张都上万,特别一点的好几万。
许游咋舌,她完全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照片会这么贵,真有人掏钱吗?
纪淳说,褚昭现在风头很盛,不少大牌的广告和知名杂志都会找他,那价格就不止几万了,一套照片拍下来,基本都是六位数。
像是褚昭那两个小徒弟,私下玩点商拍,褚昭有一些他自己看不上的活儿,就拨给他们去练手,两个徒弟随便玩玩,一套写真拍下来也能赚个大几千,稳定发挥一周赚个一两万不成问题。
但这一行起步很难,尤其是前期营销,开价也不是随便就能开的,有的价格很低,但有价无市,这玩意儿不仅靠技巧,主要还得靠触觉和天分。
褚昭就是那种天分型选手,他也喜欢钻研,在这上面投入的精力多,花样多,敢于破格,家里有背景,人脉也广,加上有款有型的外貌,他本身就成了一件商品,吸引许多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就为了买他几个快门。
业内行规,人物比景色值钱,拍人尤其难,有很多客户都是冲着褚昭的名字去的,尤其是女人。
许游听的一愣一愣的,纪淳跟她讲述的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不敢想象的世界。
她父亲就是做摄影出身的,苦了大半辈子,小店面也一直盈利,却还是应了那句话——摄影穷三代。
可褚昭却玩出了花样,这样下去根本不是穷三代,是赚三代吧?
许游小小的十七岁的价值观被颠覆了。
她回想着过去这两年,他们几个朋友凑在一起,褚昭非常偶然才会来一次,他变得越来越忙,有时候露面还不到一小时,就接电话走了。
他的穿着也很随意,一成不变的深色,以黑色为主,也看不出哪里富贵,就只觉得他烟不离手,眼神深沉犀利,怎么看都不像是日进斗金的模样。
有两次,许游经过照相馆那条街,会看到路边停着好像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小跑车,就停在店门口。
褚昭和跑车的女主人一起走出来,他手里拿着烟,说话时勾着淡淡的笑。
女人妩媚的撩着头发,轻声细语。
褚昭看到站在路边的许游,只一眼,就滑开,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许游当时只觉得,他那一眼,像是在空中划下一道分界线,隔开两个世界。
路的那边是成人世界,路的这边是白痴世界。
她回到家里,就把当时的场景画了下来,褚昭和那个女人,两人站在店门前,柳树旁,肢体暧昧。
不久之后,一次聚会,褚昭出现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席间却忽然跟许游说了这样一句:“要是想摸照相机,就来店里看看,不用介意。”
许游诧异的看他,他又投来一眼,带着一点笑意,与那日非常不同。
许游后来并没有去,一直到上了高三,因为艺考的事听纪淳描述起褚昭的事,她忽然手指发痒,心里发慌,一下子变得不淡定了。
被压抑多年的贫穷感,令她透不过气,年龄越大,越深刻的体会到搞艺术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偏偏她就没有。
那天,许游彻夜难眠。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在街上看到的褚昭和那个女人,耳边徘徊着纪淳的那些话,她闭上眼也忘不掉这些。
她失眠了。
***
第二天是周末,许游第一次主动的,迫切的去找纪淳,问他:“纪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纪淳诧异极了,他第一次见许游这样反常,她似乎很紧张,很焦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极了,里面透着某种焦灼的意味。
纪淳问:“什么忙,你说。”
许游鼓起勇气,说:“带我去找褚昭,把我正式介绍给他,你们是朋友,你提出要求,他应该会答应吧?”
纪淳一怔:“你是说艺考的事?我和褚昭打过招呼了,你随时想去都可以去问他,他同意了。”
许游:“不,你带我去,再正式一点,如果你不在,我不敢……我和他不熟。”
其实许游心里清楚,她不是不敢,她只是担心,她希望能多加一道保险。
纪淳是打招呼了,可褚昭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只是不愿驳纪淳的面子呢,最好是当面下。
许游胡思乱想了很多,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一定要去找褚昭。
褚昭是玩摄影的,她是拿画笔的,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的。她艺考也是考绘画,褚昭能帮上什么忙呢?
可冥冥之中,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敲打她说,那个世界很迷人,那个世界会解决你所有困难,你迈过去吧,迈过去吧,那里精彩极了!
许游十七岁的脑袋瓜子,又单纯,又闭塞,因为交友圈狭窄,因为家境平庸,因为性格内向,因为社交圈不够开阔,也没有大把的时间上网,只专注在画纸上,这些东西都令她“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她亲眼见过的成人世界,最恶心也不过就是那个中年男人,那时候的她又哪里会想到,那个世界是如何深邃呢?
可她迫切急了,害怕极了,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想不顾一切的闯进去看看,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换那里的精彩。
这大约是许游这十七个年头,做过的最叛逆的,最出格的决定。
她担忧,却也兴奋,紧张,却也期待。
她跟着纪淳来到照相馆门前,临近门时,她下意识去抓纪淳的胳膊。
纪淳吓了一跳,许游的掌心又凉又湿。
“许游,你没事吧?”纪淳去摸她的额头。
许游原本还在紧张,被那只大手覆盖住时,吓了一跳,他的掌心很热,她转瞬踏实不少。
许游问:“待会儿见了褚昭,我该说些什么?”
纪淳笑着拉住她的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和他都说好了,跟我来吧。”
***
许游不知道纪淳是怎么和褚昭说好的,她大约只知道,褚昭家很有钱,否则也不会和贺绯混一个圈子。
褚昭的父亲和贺绯的父亲是世交,后来又和纪淳的父亲在生意上有来往,这几家的孩子就顺理成章的玩到了一起。
褚昭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或者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被生意套牢,他更喜欢摄影,玩的动静也不小,家里看他名气涨得快,年纪又轻,他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管家里的事,也就放任他去了。
因为家境,因为天赋,褚昭肆意绽放着天性,无拘无束,没有压力也令他很快大放异彩,很多玩商拍的摄影师都没有他放得开。
褚昭起步早,这个年纪拼的是灵气、才华、精力、活力,等到年纪大些就是拼经验、资历、火候、更浓郁深沉的技巧。
但无论如何,有钱有背景有人脉,还不用担着家里生意的责任,放肆人生,这令许游羡慕极了,这简直就是她的反面。
纪淳和许游来到照相馆内,褚昭的两个徒弟在外面,一个正在电脑前修片,一个在整理照片。
见到纪淳,女徒弟笑着打了招呼,说褚昭在棚里拍照,应该还要一会儿,让他们先等等。
纪淳拉着许游走到里面的会客室,这间屋子紧连着摄影棚。
许游有些坐立不安。
纪淳安慰她说:“别怕,你肯定能考上好学校,将来一定能画出来。”
许游看着他,轻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我最好的结果,会是一名美术老师,就像教我画画的那些老师一样,他们年轻时候都很有才华,但没有出头的机会。我并不比他们强。”
纪淳抓着许游的手,说:“谁说你没机会,我以后考工商管理专业,出来做金融,给我爸管理生意。你记住,我就是你的机会,你的人脉、背景。我捧你。”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许游都很高兴。
“谢谢你,纪淳。”
***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仍是不见褚昭出来。
纪淳犯着嘀咕,忽然起身走到摄影棚的门前,想要推门。
许游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还是别打搅他了,咱们再等等吧。”
纪淳皱了皱眉,说:“那我看一眼总可以吧?”
棚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纪淳拉着许游站到门缝前,把缝隙又推开一点,许游站在前面,纪淳站在她后面,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这样站着两人都能看清。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没有拍照,没有按快门,没有人摆pose,灯光洒下,温度很高,很明亮,衬着四周都是昏暗的。
那个找褚昭拍照的女人就坐在幕布上,身上的衬衫被拉掉一半,露出光洁的肩膀,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抬起,勾着那个正在亲吻她的男人的脖颈。
那男人就是褚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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