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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游知道,这就是褚昭要介绍的老师,她很快松开了纪淳的手,上前说:“是的,我是许游。老师您好。”
这一声“老师”,却叫的女生轻声笑了,就连褚昭也扬眉看了她一眼。
女生走过来,对许游说:“长得倒是很漂亮,画带来了吗,给我看看。”
许游一顿,快速说了一声“您稍等”,随即就要往外跑。
但纪淳却快她一步,已经从外面的休息区把画板拿了进来。
女生多看了纪淳一眼,上下打量,带着一点欣赏,一点揶揄:“这小帅哥是谁啊,你男朋友?”
许游忙说:“不是,是朋友。”
纪淳扫了她一眼,没吭声,脸色有些紧绷,一直盯着被女生打开的画板,见她一张张随意翻看着,下意识将双手插进裤袋。
许游也是紧张的,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见女生开始还面带微笑,随即笑容也消失了,看得越来越认真仔细,许游心里忐忑,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四周极安静,那吞咽声就显得极大,除了褚昭,他们三人都听到了。
女生没什么表情,纪淳只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肘。
许游垂下眼,默默吸了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半晌,女主合上画板,抵还给许游,再看向许游时,眼神与方才十分不同:“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许游抱着画板一动都不敢动,只抬起眼盯住女生,手脚开始发凉。
她一时不懂女生的意思——是太差了吗?
直到褚昭走过来,一手随意搂着女生的腰,说:“介绍的没错吧。”
女生又多看了许游一眼,这才笑道:“许游,你挺有才华的,也有想法,现在你还是朴实创作,没有经过正轨严格的科班训练,作品都是原汁原味的,有野性,这份灵气你可别丢了啊。”
许游快速眨了两下眼,这才听懂,她是被认可了。
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淳这时问:“那老师你看,能帮她补补课么,就是为了艺考。”
女生笑了:“我当然愿意了,要是许游成了我学妹,我还高兴呢!”
这一下,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了,褚昭给两人找了间屋子,就是他之前提到的休息室,让她们就在里面先补习一节课,互相了解一下,摸摸底。
褚昭手头还有事,要修片。
补课期间,纪淳也不好在旁边听着,便和许游约了两个小时后,他再过来接她。
其实许游想告诉纪淳不用的,这里距离她家很近,补课完了她就回家了,可纪淳却很坚持,许游也没多言。
***
等纪淳从休息室里出来,经过外面棚子,褚昭已经在桌前坐下,将刚才拍的艺术照导入电脑里,正在调光。
纪淳经过时,和褚昭打了个招呼,脚下刚要往门口迈,褚昭便甩来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你这玩的是养成游戏?”
纪淳脚下一顿,起先没反应过来,转身时才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纪淳拧了拧眉,就站在那儿,回了一句:“你以为都像你?”
褚昭笑着在椅子上转身:“我说的不对?贺绯看的你这么紧,你还有时间照顾另一个,手把手的教,不是养成是什么?”
纪淳冷着脸,那张脸已不似平日的阳光,忽而扯了下唇角说:“那是因为这个补课地点有问题,我不看着点,能行么。”
褚昭一顿:“合着是在防着我?我对未成年的小女生没兴趣。”
纪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转身走了。
***
休息室里,许游正襟危坐,正在和褚昭介绍的老师沟通。
这个女生名叫齐羽臻,是褚昭的大学同学,美术系,在校外颇有点小名气,手里有几个活,赚的虽然不如褚昭多,班里理的同学比也算炙手可热的。
齐羽臻原本没打算收小徒弟,要不是手上的活做不完,一个接一个画的手软,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其实学校里的老师也都是如此,交出来的学生里总能挑出那么几个有功底,有能力,又听话的,就是给老师当枪手也不会有怨言。
可齐羽臻自己还是学生,给老师当了一段时间抢手,后来声名在外,自己也开始接私活。
她算是路子野的,脑子活的,性格也不安分,老师也看得出来她非池中物,不可能长期放在身边使唤,也没多说什么,还顺手给她介绍了点资源。
齐羽臻会来事,机会到她手里都能被抓牢,直到前阵子开始觉得紧张了,又听褚昭提起这么一个话茬儿,心思一动,就答应过来先看看人,如果是个好苗子,自然好,如果不是,也不算白来一趟。
齐羽臻本身也没报希望,她知道好苗子都不安分,和她一样,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要是这个苗子不够好,又要累死师傅。
谁知过来一看,许游的水平已经超出了她的语气,性格看着也乖巧,倒是意外的惊喜。
给许游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前半场基本在了解情况,现在多花点时间聊的透彻一些,以后反而省事,到了后半场齐羽臻才上干货,首先纠正了几个许游在绘画上的小毛病,都是她过去没有合格专精的老师教导,或者是那些老师没有及时纠正她,她自己胡乱养成的。
这些小毛病落在画里,行外人看不出门道,行内人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个没好好学过的,但好在许游天分和才华都够,灵气也逼人,虽然有一些小瑕疵在,却瑕不掩瑜,让人无法忽视她的优点。
齐羽臻纠正过后就让许游上手,许游起初不习惯,有些生涩,齐羽臻虽然语气柔和,却也严格,该说的时候绝不留情。
许游心里提起十二分精神,又试了几次,这才勉强上手。
齐羽臻神色也缓和了,说:“反应还不算太慢,你回去就按照这个来练习,以后再画,不管是什么,手法一定要养好,把坏习惯改过来。”
许游已经出汗了,这休息室有些闷热,她大气都不敢喘,齐羽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接连点头,如获至宝。
齐羽臻瞅着她忽然笑道:“其实你比表面上看着有锐气,也用心,我刚才见你还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不得骂不得。”
许游因为过分专注,脸上有点微微泛红,手脚也不再冰冷,血液在皮肤下翻腾着,令她十分兴奋。
她看向齐羽臻时,眼神晶亮,说话时难掩激荡的情绪:“老师说什么都行,我挺抗造的。”
齐羽臻一听,笑出声:“好,有韧劲儿,我喜欢!”
许游也笑了。
时间匆匆即过,很快就要到和纪淳约好的时间了。
许游收拾东西的时候,齐羽臻就坐在那儿休息,一边看她一边敲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许游认真的记在手机上,拿起画板,朝着齐羽臻鞠了下躬,说:“那齐老师,我先回去了。”
齐羽臻说:“别叫老师了,叫姐吧,我也就大你两、三岁。”
许游又改口:“好,羽臻姐,那我就先走了。”
齐羽臻:“嗯。”
***
许游抱着画板,心情雀跃的走出休息室,可脚下刚一触碰到摄影棚的地板,那股劲儿又被提溜了上来,一路到了嗓子眼。
棚内飘荡着淡淡的烟草味儿,角落里电脑桌前坐着一人,电脑亮着,光打在那人脸上、身上,映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许游脚下迟疑,越走越慢,脚尖是朝着大门的方向的,走到一半时又停下来,经过了几秒钟的纠结,还是屏住呼吸朝电脑桌走过去。
她的动作虽然轻,可是这么大一个人走过来,褚昭就算再瞎也能瞧见。
可他只是睐了许游一眼,便又看向屏幕。
许游已经站在桌前两步,清了下嗓子,小声说:“谢谢你,帮我介绍老师。羽臻姐,她挺好的。”
安静了两秒,褚昭看过来,眼神透着好笑:“你叫她羽臻姐?”
许游和他匆匆对上一眼,又赶紧滑开:“羽臻姐不让我叫老师。”
褚昭“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叫我什么?”
许游一顿,诧异的看过来一眼,反问:“你不是叫褚昭吗?”
褚昭倏地笑了:“我还以为你怕我,原来还敢叫我名字。”
许游没接话,倒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不敢的。
褚昭逗她:“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受得起。”
许游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脸上阵阵发热:“那我还是叫你褚昭吧。”
她是单纯,可她不傻,她也听同学说过类似的事,知道在社会上不能随便叫人“哥哥”,更知道褚昭是故意的。
褚昭也没坚持,笑着把手上的烟按掉,问:“你羽臻姐还在里面呢?”
许游:“嗯,她说累了,想休息会儿。”
褚昭努努嘴,从桌后起身,说:“我听纪淳说你有点摄影功底,我上次看你画画,觉得你构图不错,触觉很敏锐,本来想教教你怎么修片的。还是改天吧。”
许游听了有些惊讶,还有些期待:“教我?”
褚昭指了下放在桌上的一个单反,说:“你自己会调光圈吧?你自己先玩一会儿,找找手感,不会的以后攒一块儿再问我。”
许游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她盯着桌上的单反,不仅抱着画板的手紧了,就连露出凉鞋的脚趾也下意识蜷缩起来。
桌上这个单反她心里有点数,并不是很贵的款式,不到一万块钱,或许在褚昭眼里就是拍几张片的事,可在她看来却已是至宝。
褚昭见她在原地发呆,也没给她做思想工作,就把东西放下,关上显示器的屏幕,拿着烟和火机抬脚便走。
等褚昭离开许久,许游仍在原地发呆。
等她反应过来时,画板已经被她放在一旁,双手将那个单反捧了起来。
熟悉而又陌生的手感,做梦都想再触摸到的质地,镜头里映出来的另一个世界,每一下快门,都在勾引着她,蛊惑着她。
许游熟悉了十分钟,渐渐也想起一些技巧,有的确实忘记了,她便走到电脑前,见它还开着,就想上网查一下。
按开显示器的开关,却是一愣。
修片的软件还开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先前那个妩媚多姿的女人,刚刚修好的一张。
许游一下子就看了进去,简直着迷。
那个女人的模样和气质她是记得的,画者的记忆力都不会太差,而且擅长在短时间内捕捉人物的特点。
但这张照片里的女人,却和她捕捉到的那些不太一样,这是千分之一个瞬间当中,肉眼根本无法抓到的神态,唯有快门搭配专业手速才能抓到。
这是那个女人,却又好像更耐人寻味,五官没有变,整个人的神秘感却整体提升。
都说画家和摄影师是两种神奇的人类。
前者眼中看到的世界,可以是梵高,也可以是毕加索,可以印象派,也可以抽象派,可以美好梦幻却也可以现实残忍,那是造梦者的世界。
而摄影师呢,他们是这个世界的记录者,每一张照片都是对已有实物的抓取,可是又好像不太一样,世界是在变化的,照片却将某一个瞬间定格,营造出一个只有照片才能呈现的世界,带着摄影师本人的主观臆想,既真实又虚假。
许游一张张点开,看了好一会儿,她放在旁边的手机一直调着静音,进来两条微信她也没有注意看。
等到她关上显示器屏幕,这才想起约了纪淳。
许游连忙拿起手机,看到两条微信,是纪淳告诉她,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要晚几分钟过来。
许游松了口气,回道:“好,我也刚完事,现在出门。”
她按掉手机屏幕,拿起画板,抬脚往大门口走。
棚内安静的不像话,大门口正对着通向里面的小走廊,走廊尽头就是休息间,另外还有暗房和杂物室。
许游刚要拉开大门,耳朵里就忽然飘进来一道奇怪的声音。
仿佛是女人压抑的低吟。
许游脚下一顿,下意识朝后面看去,愣了。
那一声声似乎越来越难耐,她待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脸上的温度瞬间炸开。
随即一把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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