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边塞有一座村叫鸡宝村,听起来油光富裕,可实际上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戈壁滩。
相传,在百年前的某天,鸡宝村的天上浮现出一只又大又红的鸡,鸡的双翅展开,让整片大地陷了入黑暗,叫声灼耳,像是要把半边天都给点燃,所有的草木在一瞬间全化成粉末,空气中混杂着火辣辣的味道,小溪沟里的鱼全部翻腾上岸,干涸而死。
村民害怕是得罪了何方不知名的大神仙,才将地名改为“鸡宝”。
这里环境不比中原,自从下了几场冬雨后,寒风便一个劲儿地开始刮起来,却不会下雪,弄不成银装素裹的美感,只得迫使鸡宝村被吹成了座一毛不挂的秃鸡村。
百年后。
颐渊前脚刚踩上这边塞发/硬的土地,就自下而上地打了一个哆嗦,后脚试图往回缩,脸上表情干裂,扭头对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说道:“谭老头,你确定这是人待的地方吗?你要造反吗!?”
“造反就造反吧,殿下开心就好,待会儿你自己玩,臣还有别的事情在那外面忙。”谭老头大名谭泽雯,是大宸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据说他年轻的时候还打过仗,是银甲军里唯一的幸存者。
他嫌弃地撇了这位叫苦的殿下一眼——长得倒是天生富贵的嬉皮笑脸模样,面部线条干净分明,眼睫浓密卷长,可非要把大红色的绸缎跟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套,以至于让小半张脸都埋在了脖子上黑裘中。
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指了指方才口中的“那外面”。
“那外面”是二人眼前一圈城墙的外面。
城墙的颜色通体漆黑,给人格外厚重的感觉,像是被泼上了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墨,吸收掉了周围多余的光线。
谭泽雯的话音刚落,就有轰隆隆的锯齿铁链声响起,带动着着尘埃满天飞,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他负手往前:“殿下,把下巴合上吧,叫随军在外整顿待命,接下来得我们要单独进村。”
颐渊被提醒后才发现自己的下颚已经麻了,连忙抬手撑着嘴,两三步赶上去:“厉害!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刚才那声音就是在开城门吗?”
谭泽雯:“……”
城门开后,灰尘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去,就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队平民百姓装束的人走了出来,这些人身材壮大,齐刷刷地一字排开,仿佛能和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颐渊看得往后缩了缩,却被谭泽雯一把拽住手腕,往前一扯,老东西的力道大得不容挣脱,视线直直地死盯着前方:“终于到了。”
墙上写着,此地,名为鸡宝。
颐渊嘲讽道:“啧,瞧把你紧张的,他们是你的老丈人吗?”
谭泽雯:“错,应该是我们大宸的老丈人。”
颐渊:“……见识见识。”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公子哥,颐渊自然是第一次见这些黑压压的城墙和形态莫名的人,它们是被当做话本和谣传的存在,传说大宸曾有一位骁勇的银甲主帅扫清异族小国,和先祖皇帝一起统一九州,却在最后时期背叛故国,警告先祖皇帝退还一切攻打下来的土地,以原来的国界为线,修筑三道高耸入云的城墙,不然就领兵攻打大宸。
至此,大宸百姓便分为两种,住在城墙内部的“城内人”,和住在第一道墙和第二道墙之间的“外围人”。
城墙不可破,城内人负责维系大宸的运转,外围人则肩负着城墙的安全。
虽说谣传总被添油加醋,不可全信,但能广为流传的话自然是有原型,大宸真的历年来都有一个规定——不管以后的皇帝换成谁,也不管那位皇帝要做什么变革,但每五年必须指派一位宗亲内的皇室子弟来祭祀,祈求来年的国泰民安。
如今的天子是一位年仅13岁的小孩,出生于皇家,他直接跨过了捣屎棍阶段进入少年老成的状态,不仅处理起国事来手段狠毒凌冽,就连犯大事的亲兄弟都会不犹豫地灭口,小瞧不得。
皇室并不繁荣,挣权逐势的人多,到了最后,少年天子的身边只剩下一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封了个闲散王爷的虚爵,听着好听,却没有给实权,大家都不在意此人,叫声殿下也是出于尊重皇帝,一年内若是想得起有这号人物存在,就分派一些视察游玩等差事给他干。
很多人猜测小王爷之所以能从自己这位弟弟的手中活下来,是因为傻。
他是真的傻,除了沿袭血统长得好以外,既不能文也不能武,还品味清奇。让他带兵打仗吧,能把战马骑去泥沟里,好好上学吧,三天内气病了五位教书先生,论语混着礼记背出打油诗,天生就是一个跳脱性子,上房揭瓦不在话下,只对漂亮鲜艳的东西提得起喜欢劲儿。
总而言之,这位小王爷的傻,是一件令无数人都头疼的事,只有小皇帝会开开心心地说道:“皇兄不必忧心,只要朕在一日,朕就保你一日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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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恭迎殿下!”
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冒出,颐渊一回头,看见那些铁头汉走到了自己面前,为首者微微弯腰,笑容出奇违和,从某个角度看去,嘴角似乎裂到了下颚。
“娘啊!”小王爷被吓得原地一跳,赶紧拍拍胸口,“兄弟,我可不是铁打的,没夭折就谢天谢地了,记得说话轻点,离我远点。”
“德行。”谭泽雯嘀咕着白了他一眼,笑颜弯腰扶起村民。
两人一路过来便不丁对,此时正是达到了一种顶峰状态。
颐渊被赌得脸色发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一提衣摆赶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哎,我说谭老头,我发现一个问题。”
谭泽雯眉峰一横,感受到呲出来的恶意,警惕道:“什么问题?”
“你对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唯独对我不一样,可偏要一路跟着我来这地方,所以我怀疑你喜欢我!”
“……”
“!”
颐渊小时候没读过几本书,别人是出口成章,他则是能出口成炮,说完还双手往自己胸□□叉一捂,活脱脱的一副良家妇女凄惨模样。
谭泽雯本来和鸡宝村的村民交谈甚欢,被他后面这句话冷不丁地一冲,差点当场升天。
颐渊笑嘻嘻地拈起背后高马尾中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把玩:“但我不喜欢你,我喜欢长得俊的!”
“颐!渊!”
颐渊:“哎呀,好歹叫声殿下嘛。”
“拿着!”谭泽雯把刚从村民手里得来的一块玉佩拍到颐渊胸口上,压制住七窍生烟,“你当我想跟着你?明日午时,你带着这东西去鸡宝村的将军庙祭祀,除去没命了以外,别来烦我!”
这小暴脾气果真是稍微一点就燃。
颐渊嬉皮笑脸地接过玉佩,在上面亲了一口:“好嘞,就等你这句话,这几日我们死不往来吧。”
恶心走了碍事儿的,颐渊大气一沉,重新打量这地方来。
鸡宝村在整体上很安静,街上的男子居多,他们都表情严肃地摆弄着手中的器具,整条街都是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大宸不是重男轻女的国家,但逛了大半圈下来,颐渊压根就没有看见几位妇孺孩童。
这便奇了怪了。
就算不可能似京城那般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但如果连最基本的人伦常乐都缺失了,岂不是过分古怪?
“反倒像是人族的驻扎军队。”颐渊被边塞的寒气冷得双手揣进衣袖,默默地想。
又看了两圈下来,除了铁就是铁,实在是没有什么乐子可寻,便只好早早地回安排的府上休息。
这府上和寻常的亭台别院也相差甚大,毕竟这里处在大宸最北边的地段,比美观更加重要的便是实用了,房屋大多以石头混合着土坯建造,窗户外放眼望去,除了荒山就是黑墙,灰色烟雾环绕,旧仆仆的,恍如幻境。
“偷梁换柱来的差事,一路上又扔随从又扔护卫,等到了地还要气走老头。”前脚刚进屋,就有一个声音说道,“可我是真的看不出您有任何的被迫和气愤。”
颐渊听到声音没多震惊,缓缓转身地关了门后,反而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下一刻,他的视线和一只坐在桌面上的白貂撞上。
白貂通体银白,黑曜石般的眼睛格外犀利,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面上,尾巴一扫桌面,将颐渊手边的茶杯送到自己的面前,好奇地探出前爪往水里戳了戳:“殿下这次又是想到什么新玩法吗?”
“瞧你说的。”颐渊好像和它很熟,没多大惊讶,更没因为貂会说话而害怕,只浅浅地笑笑起来,声音恹恹的,“这次明明是我那弟弟给我命令,谁敢抗命啊?”
“你抗得还少了吗?”
“说好听点嘛。”颐渊摆摆手,一脸天真无害,“我是领命的同时,顺道去看一看那个人,再顺道撇开一些不相干的家伙,是不是很顺道呢?叫你安排的都准备好了吗?”
白貂冷哼一声,复而笑道:“好,都好了,等了他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颐渊:“知道就好。”
“殿下!殿下呀——!”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貂转身躲藏,颐渊警惕地回头。
看着前来报信的小伙子在自己跟前摔了个狗啃屎,颐渊缩回了差点踩着他的脚,虚咳两声:“殿殿殿,殿你娘!我说过不要大吵大闹,我都要被你们给吓死了!”
小伙被骂得愣了愣。
颐渊翻身坐到桌上,右腿翘到左腿上:“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待会儿我要脱裤子睡觉了。”
“殿下,不好了呀殿下!”小伙险些忘了要事,顿时开始梨花带雨地憋气眼泪来,“将军庙里的神像被盗了,没有神像明日就没法祭祀呀!”
这是哪门子偷石头的乐子?不嫌累吗?
为什么这人话说总是咿咿呀呀的?
颐渊:“没了你不会找块石头刻新的吗?做人要稳重,这么点小事就一惊一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娘被人抢了。”
“不,不一样的呀。”颐渊说话不摆架子,更不装腔作势,却能吓得小伙浑身抖如筛糠,“神像的石头不是普通石头,没了就是没了,需要另寻方法祭祀……”
颐渊:“哦,然后呢?”
他想,能怕成这样,排除自己太凶外,就是来者心里有鬼,挺能耐的,就是这兰花指有点看不下去。
果不其然,待他刚问完,小伙就吐出了最终目的:“所,所以,在寻到方法祭祀之前,村长想请谭大人和殿下在鸡宝村暂留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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