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颐渊不是第一次在柳续面前嘴贫，妖类，特别是像这种自身颜色鲜艳肝火旺盛的年轻妖类，祖传下来的习惯便是整天摇着尾巴裹着毫无礼数的混话到处跑。
大多数时候，柳续要么是选择无视，要么就是有谭泽雯来负责和他吵架，像这样认真地转过头头来回话的情况，还是头次见识到。
颐渊是众所周知的不爱动脑，说上文时就没有想过下文，一瞬间，被问得有些僵硬。
但他刚刚也是真的生气了——自柳续从黑沙回来后，先是卖\\色\\相装失忆装无辜博取同情，将他绕得头晕眼花，后又十句话中有八句都要扣个问号，叫人根本猜不透。
爱出尔反尔也就算了，扪心自问，颐渊也没觉得自己算得上什么好东西，反正是各取好处，他俩互骗互助，只要不把对方往死里弄，总有一天能理清那些千丝万缕的疑点。
颐渊主要是想到了在黑沙内听到的那句留下来。
“玄清……留下来，陪陪我。”
要是大将军敢甩手撂摊子，想先单独“死一死”，那就不行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事先准备好的咒文已经快用尽了，谢锦城被抓回来画咒文，他从一堆空白黄符中又探出伸出脖子，满脸好奇：“他俩又是咋了？吵架了？吵架不好啊！”
“你不懂。”许衡就站在谢锦城的身边，他看了一眼屏障，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开，“里面没我们的事了，现在去汇合谭大人收拾残局，走。”
谢锦城抱起剩下的黄符，有些舍不得地左顾右盼了一阵，最后还是跟上许衡，气鼓鼓地说道：“你不说我怎么懂！”
另一边，柳续压低声音，眼神暗了下来，一只手抓紧颐渊的手腕，指尖发力像是要掐出血来，再次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
“我……说了……”颐渊满脸大汗，保持僵笑。他肯定，如果原封不动地重复一边，自己这只可怜的手要活生生地拧断。
苍天啊，大将军脾气不是挺好的吗？
算了，以后还是别惹他，憋着。
就在这时，几根已经探入黑沙内的藤蔓突然插\\进地底下，它们疯狂地汲取着土壤里的水分开始生长，不出半刻便长成了一颗大树的模样，枝丫顶着屏障，牵连外部的一头猛地分成三股，环绕着缠上柳续空出来那只的手臂，衣料摩擦着皮肤，发出“咯咯呀呀”地束缚声，显然已经准备就绪。
柳续没空瞎搬了。
小火妖激灵劲上来也不是好惹的，赶在下一个动作到来之前，颐渊也在藤蔓上搭上一只手，藤蔓感受到了第二人的气息，立马有三股分枝以同样的姿势缠上了他的胳膊。
柳续终于忍不住了，骂道：“给我滚回去！”
“都绕在一起了，我现在想滚也没法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内部爆发出巨大的吸力，卷得柳续没有束起的长发翻飞，顺着藤蔓的拉扯，两人的双脚同时离地！
屏障在他们完全进入后又迅速封口，“叮”地一声，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颗暗红色的暗扣。
四周空无一人，该撤的撤了，该跑的也跑了，只有几缕咒文飘在半空中，维系着屏障缓缓地运转。
小镇上的吵闹声戛然而止，顷刻安静下来。
而黑沙内是一片伸手不见漆黑，明明是平地上往里走，却在进入的那一瞬间，有一种一脚踏空的感觉，毫无防备之下直直往下坠了去，柳续心里的气在外面没出，现在更是恼上加恼，看到颐渊在身边放的火差点点燃了自己的头发，直接抬脚朝他踹了过去。
颐渊一口老血冲上喉咙，可惜没能吐出来，咬牙道：“慢着！将军，手！手还捆着！”
柳续倒是不在意手，很想再给他一脚，又怕一不小心真的把他踹死了，毕竟会喷火的小妖不常见，死了怪可惜。
咬牙忍下无奈，他伸手发力往下划出一道横杠，然后带着颐渊在空中横翻了个跟斗，稳稳当当地脚尖着地，落在了一根藤蔓上。颐渊看见尸体的时候毫无感觉，但就是经不起转圈，现在觉得腹中要把三天之内的吃食全要吐出来，站不稳，上半身一歪挂去了柳续肩上。
“别转，晕，想吐……”
“没转了。”柳续皱着眉头侧头看着他。
小火妖长得精致，鼻梁高挺，眼泛桃花，皮肤上没有一丝疤痕，火光也是很纯净的暖黄色，是属于在和平年代下长大的小妖，没有经历过乱世纠纷，金贵一点也理所应当，比不得自己。
柳续就这样多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不忍心，叹出一口气，“真没用，我不动，你靠着缓缓。”
黑沙在外部莫过于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大小，但从里面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柳续让自己的意识链接上藤蔓，并叫它们的枝丫延伸去了每一个角落，他感觉到黑沙内部简直大得离谱，宛如割裂出来的新空间。
窸窸窣窣的沙子内已经没剩下多少生命的气息了，哪怕是能勉强喘气的，救了出去，也活不过十天——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烂掉了。
柳续继续把视线继续往周围探去，打算找到那团消失不见的黑影，与此同时，他在心里一阵唏嘘，之前谭泽雯和颐渊就因为这件事吵过架，颐渊觉得按照小皇帝的古怪心思，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村民，肯定留有后手，而谭泽雯只认为会得过且过。
可能俩人唯一达成的意识，就是没想到这“后手”会如此沉重，直接要了鸡宝村民的命。
老侄子活了这么久，人却没怎么改变，心眼依旧简单得吓人。
说不出是可笑还是可惜。
好半响，颐渊才缓过一口气来，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个嫩藤芽，嫩芽冰冰凉凉的，看着格外小巧温柔，上面的绿叶子碰在皮肤上有些痒，另一端连着一只旧青色衣袖下苍白纤细的手。
“怕你走丢了。”柳续此时正闭着眼睛，但能透过藤蔓知道颐渊的疑惑，便在他发问之前先回答了，“这嫩芽不会妨碍走动，还能让我们随时清楚对方的位置。”
颐渊：“哦！红线吗？”
“……”
和上次在城外黑沙时一样，话音被包裹在里面传不出去，又弹了回来，有点像一个人重复两次话，听上去格外傻，颐渊意识到了这一点，挠挠脑袋站稳身体，识相地在柳续的强压气场下闭嘴不说废话了，他往四周打量了一圈，看到那些死相惨烈的尸体后也格外震撼，却没多大的惊讶。
人族弱小，在黑沙内没发活命，这是意料之中的。
“将军，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最后还是没憋住。
柳续：“嗯。”
“就那个，我吧，其实我真的不讨厌你，我承认之前也有骗你，在城外黑沙内确实有遇见一些东西，和你，呃……”颐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应该是遇见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等我们出去后我给你说吧，作为条件交换，下次你别送死了行吗？”
前面一堆听着还行，但后面一句就不对了，柳续差点没能憋出表情，疑惑地问：“……送死？”
“是啊，你是没看见你自己那样子，才从鸡宝村回来的时候那脸色跟死人差不多，站都站不起来，你明明知道黑沙是要命的东西，还要自己往里冲，我说我放火陪你，你倒好，还踹我。”
柳续听得头疼，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给了他错误的暗示，导致这小火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歪七八糟的东西。
“你误会了，这个问题稍后再回答吧，时间不多了。”柳续说道，“下一个。”
“下一个是……哦，想起来了，既然渗入的黑沙源头已经被阻断了，你为什么还要亲自进来？是不是和那个黑影有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
这一次，柳续十分干脆地说了个“是”字，但这个是到底是什么，没说，还要让颐渊去猜，他有些乐了：“是什么说清楚啊，是黑影吗？等等，黑影……黑影人呢！怎么这么久了都没看见，你刚刚在说什么没时间了？”
颐渊话音刚落，柳续就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柳续的眼睛不比往常，那泛白的颜色变得格外明亮，也传递出一种格外寒冷的韵味。
紧接着，有个声音在黑沙之中来回晃荡，好像还有些发怒——“黑影？你竟然这么叫我们，原来你还在帮他们，亏得我还以为你是来助我的！可笑啊！可笑啊！”
这声音听得颐渊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把周身的烈火烧得更加旺盛：“……他是在说我吗？我怎么看不见那东西？”
“闭眼。”柳续提示他，“用我的眼睛看。”
颐渊往后一缩：“你这说得太残忍了吧，难不成你还要把眼睛挖出来借……厉害啊将军，我得看见了！”
见他又开始说话不动脑，柳续直接用手上相连的嫩芽把他撂翻在地，颐渊脚不着地后背腾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本该是完全黑色的视野里骤然出现了许多泛着青光的藤蔓，藤蔓交错在黑沙内，八卦阵似的，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那个高大诡异的黑影也随之出现在了视野间，颐渊凝神一看，只见这家伙已经被藤条五花大绑掉了起来，悬挂在头顶，而从体型瞧上去，还有些眼熟。
“是那俩麻子！”等颐渊彻底看清黑影的脸后，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难看，“大将军，我可能有点眼花，怎么反倒是我好像和这个黑影还有点眼熟？”
什么情况？
该不会和这大\麻二麻又有什么关系吧？这样下去真的好难猜啊！
柳续突然轻笑了起来，伸手一把拉起颐渊，说道：“是啊小殿下，手下败将而已，算不上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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