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宫女手里捧着各式各样制好的衣物,鱼贯进入太医院,来到舒殿合的面前,当首的还是上次那一个尚衣宫宫人。
“奴婢见过邴太医,舒大夫。”她一上来就先对在场的两人行了一礼,然后朝向着舒殿合道:“舒大夫,公主命尚衣局为舒大夫赶制的衣物已制好,请舒大夫试试。”手里托盘呈着一件月牙白刺绣长衫。
舒殿合起身想接,低头一看自己脏兮兮的手,略显尴尬:“不如请宫人先行放入我院内,待稍后我再试?”
尚衣局行动效率之快,是她意料之外的。寻常妇人随便制一件衣服的工期,就要十天半月之久,她没有想到尚衣局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出这么多衣物,速度令人咋舌。
宫人遵从她的请求,带人将衣物放进舒殿合的院子中后,又很快的出来,回到舒殿合的面前道:“若有不合身,舒大夫可命奴等再行改动。”
“宫人蕙质兰心,制出来的衣服定然是巧夺天工,怎么会有不合身之处?”舒殿合客气地说。
宫人心里受用,微微一笑道:“衣物既已送到,那奴等先行告退。”
“送宫人。”舒殿合回了一礼。
尚衣局的人离开后,太医院又恢复了寂静,舒殿合并不急着去看那些衣物,又复坐了下来,继续帮邴太医铡鹿茸。
“我看宣城公主似乎对舒大夫非比寻常?”问话的邴太医,语气看似平静,底子里却透着浓浓的八卦,一边手底下不停铡着鹿茸,一边分心出来注意舒殿合的表情,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验证什么。
每个曾经拥有过手指的太医,都像他现在这般自信。
“是吗?”舒殿合闻言呵呵一笑,这位公主在她心里的形象可并不美妙,所以对方所作的一切,在她看来那还不是因为有求于自己?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默默腹诽,说出来就是小命不保。
“哪里不是?”邴太医吹胡瞪眼。宫里的小道消息早就传遍了,都说宣城公主看上了舒大夫的美色,所以又是送礼又是添衣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渗透进舒大夫生活的方方面面。还说只等舒大夫治好皇上的病之后,就会把他留在太医院,再寻机会封为驸马。不然以公主自小顽劣调皮,连皇上都降伏不了的性子,怎么会突飞猛转,变得学会照料起人来了?
他原本以为面前的人敏捷聪慧,宣城公主若是真的有意的话,他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哪知对方面对自己的试探,竟如那药柜子里的沉香木一般梆梆硬,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无所察觉。
他进一步道:“宣城公主是已逝的端敬皇后所出,在众位公主中,独得皇上宠爱。年方十六,已至适婚之龄,虽然性格顽劣,但又不失俏皮可爱,讨人欢喜。这天底下的男子若有好运气,能尚得宣城公主,一旦得到圣顾,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岂不是指日可待?”
邴大夫初见老态的脸上,一片向往之色,仿佛他若是能再年轻几岁,这个尚公主的机会就非他莫属。
若说人人都愿意尚公主,那么舒殿合一定不会是其中一个。
她外表虽然装作男子,但内核可是实打实的女孩子。女孩子怎么可以娶女孩子?再论就算她真的是个男子,她也不乐意待在这幽深没有自由,处处都需要谨慎的皇宫里。
邴大夫见舒殿合仍然不为所动,不禁心上起疑:“舒大夫年纪轻轻,不知娶妻与否?或家中有无定下婚事?”
舒殿合摇摇头。
那邴大夫就更加疑惑了,世间难道会有男子会对送上门的如花美眷,荣华富贵不为所动?
他巡视着四下无人,便凑近舒殿合,压低了声音道:“以某的眼光看来,舒大夫与公主郎才女貌,倒是很配。舒大夫难道就无这等想法?”
“公主是天子娇女,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胆敢肖想?”舒殿合面不改色道。
“舒大夫此言差矣,若是能被公主看上,纵然对方是凡夫俗子,一朝翻身,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邴太医话锋一转,“舒大夫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待治好皇上的病之后,必会得重赏。不知道舒大夫,日后想留在太医院,还是想走从政之路吗?”
“从政如何?留在太医院又如何?”这两样东西,舒殿合具不想要,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邴太医痛惜她在政治上的愚钝:“那眼下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多少人求之不得?舒大夫何不牢牢把握住?”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压不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惧,慌忙地又压低了声音道:“此话只你我二人知,切勿告知第三人。”
“邴太医放心,殿合定守口如瓶。”
舒殿合的保证,让邴太医松了一口气。这个话题在两人不约而同的默契中,点到为止的停住了。两人假作无事的又谈论一些药理上的问题,直至将一盒鹿茸都铡完,方才散去。
舒殿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看到尚衣局送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了正屋的桌子上。
从长袜内搭,到棉衣披风,凡是能穿上的用到的,应有尽有。款式大方,刺绣素雅,颜色大多以白、淡蓝为主,风格与宣城第一次见她时,她身上所着的衣物大致相同。
又都是出自皇宫大内的东西,材质和工艺当然都是上等中的上等。触手丝滑生暖,针脚紧密,舒殿合用不着穿到身上,就体会到衣物所带来的柔和质感。
舒殿合随意试了两件,皆是刚刚正好的合身。
光从这些衣物的细节风格上,足见宣城并不光像外表上看上去的大大咧咧。
她自然不会觉得宣城会对自己有意,但是宣城这样对自己,皇宫里人多嘴杂已经起了流言蜚语。那么若是自己再不早点离开,对宣城的闺誉恐怕有损。
在当世,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舒殿合即使是从小扮作男子,也是明白这层道理的。
她不想惹是非。
在见过皇宫的宫墙幽深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出发前师傅交代的那些事的良苦用心。因此她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决计不能让人发现。
天已经黑了,屋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她点起蜡烛,铺纸研墨向太子写下了辞呈。
砰!一个茶盏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碎片飞的到处都是。
“放肆!”议事殿中传来皇帝的怒吼声,“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刺杀宣城公主和她请来的神医?!”
“是想要朕的命吗?!”
“皇上息怒!”太子和殿中的中官等跪成一片,其中还有面熟的柴隆威。他们紧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及龙威。
大病初愈的皇上,刚刚才得知在宣城在回程的途中遇到了刺杀险些殒命,气的当场就砸碎了手中的茶盏。让他更气的是,他都病了这么久,幕后凶手竟然还没有找到。
太子跪在下面冷汗直流,之前因为自己的父皇患病危在旦夕,他不敢跟父皇提宣城遇上刺杀的事,怕父皇怒急攻心,导致病情加重。本想找到凶手,等父皇康复了之后再行汇报。谁料对手藏的太深,加上那些刺客都死了,身上也没有留下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死无对证,想要找到幕后操纵者,根本无从下手。
现在父皇病好了,重新料理国事,他实在是瞒不住了。
别说宣城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她出事了,病中的皇上会怎样。更重要的是,队伍中还有唯一一个能救皇上疾病的神医。
对方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帝越想越气,胸口阵阵的发闷,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太子微微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的皇上面色有些不对,连忙请道:“皇上大病初愈,请勿动怒!”他身后跪着的中官随声附和。
皇上冷哼一声:“太子倒是知道朕大病初愈,不宜生气。朕倒问问太子,这么久了,你倒是查出个什么来了?”
“是儿臣无能,请皇上降罪。”太子有错在先,不敢辩驳,嗫嚅道。
他的话音刚落,柴隆威就跪了出来,双掌前后重叠,置于额前道:“皇上,不是太子不察,而是那些刺客全都身亡,身份难以查明。既不知他们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想要查出事情真相,困难重重,请皇上切勿责怪太子。”
“且是卑职护公主不力在先,请皇上降罪。”言罢,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皇上落座到龙椅之上,稍喘过来气道:“朕这边还没说什么,你们倒是互相维护起来了。”
太子和柴隆威合声道,“儿臣/卑职不敢!”
“太子,处置事情不利,罚三月俸禄,下不为例。”皇上消下了怒火,缓缓地说出对事情的处置。
“至于刺杀公主一事,绝不能轻易放过,交由大理寺侦办,但凡有一点进展,都要让朕知道。”
“柴隆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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