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一时失语, 竟然把自己心底的想法暴露出来, 连忙言辞闪烁地掩饰道:“宣城是说,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即便宣城要求的苛刻, 但宣城就不相信会没有这样的人。”
她都还没有想通自己的心意, 又怎么告诉自己的父皇。
“是吗?”吕蒙十分质疑她的说法,试探地问道:“难道宣城找不到这样的人,就不嫁吗?”
宣城正有此意, 挺直了腰杆,底气十足的说:“宣城若是找不到这样的人,情愿青灯古佛一生,也定然不会嫁给自己不喜之人。”
吕蒙叹了一口气, 女儿太像自己也不是全是好的, 无奈应道:“那父皇定为你相信办法。”
宣城欢喜的走了之后, 吕蒙在龙椅上手指敲击着把手,整个御书房里安安静静,只闻到敲击声。
“左淮, 把太子唤来。”他沉声道。
他要亲手把宣城的这个心仪之人揪出来。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未经他的允许, 就把他女儿的心偷走, 对方这是好大的胆子!
皇家威严,不容践踏!
不嫁不行,嫁也不行。一位把女儿奉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在面临嫁女时的复杂矛盾心情, 显露无疑。
再待太子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察着四下无人注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因紧张而冒出来的冷汗。
他险险在父皇的威逼利诱恐吓之下,差点就泄露了他妹妹的秘密,好歹是捂住了。
他也不知道妹妹是在他父皇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父皇突然起疑心的。按照他父皇的脾性,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自己的话,幸好他有备在先,封了之前四窜的流言,也支会过左伴伴,不会让父皇听到一点风声。
他想了想,不行,还得去警告自己妹子一声,否则父皇一怒下来,怪罪的可不止是她一个人。
另外,他有些困惑,自父皇病好之后,似乎对他变了个态度,看的眼神也没有从前那般宽厚,不知道是何原因?还是他多心了?
舒殿合第二次骑马踏入了京都的地界,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和她离开前的别无二致。
四个月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一点这座皇都,而看这番景象的人,却遭逢大变,心境与过往完全不同。
若说第一次来时,舒殿合对这藩土地,或许还有些好奇,而第二次再临,这座皇都在舒殿合的眼中,已然变成掩藏她身世之谜的巨大密盒。
她怀里仍然揣着冯焕林交代她给冯焕森的信。她回来京都的第一个打算,便是携信去拜访冯焕森。
眼下不急于一时,她需要先找一个客栈落脚。
找好客栈后,时至正午,舒殿合远道而来,早就腹中空空。
挑了一家外表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进去,舒殿合生性不喜热闹,特地找小二询问是否有僻静的角落。
她来的正巧,小二将她请到酒楼的二楼。
这二楼一半是包厢,一半摆放着稀稀疏疏的桌椅,因紧邻窗口,视野能包揽整条长街,比楼下吵杂的环境要安静些,价格也要比楼下贵一些。
舒殿合不介意,她师傅给她留下了足够她过一生平凡日子的银两,再说她自己也有谋生之道,一辈子不怕没饭吃,因此在必要之处,并不会刻意的节俭。
整个二楼只有三三两两个人,各占一桌。小二给她单独找了个座,背靠包厢,手边就是窗户。
舒殿合只要了一碗面。她食量小,再饿也就能塞一碗面。
面刚端上来,小二引着五六个打扮寻常的人从她面前的过道经过,她正伸手拿筷子,没有去注意。
刚煮好的面,腾腾冒着热气。二两细面,在金黄色的鸡汤里条条分明,一勺酱色的浇头混合手撕鸡肉条,旁衬两颗绿油油的焯水青菜,让人光看着就胃口大开。
舒殿合不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筷子上的水渍仔细的擦去。行医久的人,不免有些讲究。
背后的包厢里陆陆续续的传来小二的招呼声,桌椅板凳挪动声,几人的交谈声。
也不是舒殿合故意要听,实在是她的听力太好,一墙之隔恍若无物。
舒殿合无意去窥听别人的私密,故置若罔闻,一心对付碗中的条条细面。她吃的慢,嚼的细,心里想着事。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宣城公主”手下一顿。
包厢内声音高高低低,听着不真切,她初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结果包厢内的人继续说道:“高兄以为在当今朝堂上,年轻未婚的官员中或是达官贵人的子嗣中,谁最有可能被皇上点为宣城公主的驸马?”
包厢内的另一个声音回应他:“圣意不敢妄测,但能够被皇上看中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后面的话,声音絮絮无法听清,舒殿合大致也能猜到对方说了什么。
另有一人声音突起,道:“被选中的人是不是人中龙凤,在下不知道。但若有幸得皇上恩典,能够尚公主的人,日后加官晋爵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如有可能,在下必要争取一番。”
他的惊人之语,得到了包厢内众人的拍手称赞。
忽而一略年长的男子声音响起:“方兄此言差矣,你以为皇家的女婿就好做了?”
“在下听闻宫中的小中官说,宣城公主脾气骄纵,仗着皇上和太子的宠爱,无半点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成天舞刀弄枪,上房揭瓦。只要她在的日子,皇宫内便无安宁之时。娶了她,岂不是握着烫手山芋差不多?”
包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尔后,众人纷纷表示:“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平步青云,就算娶一只母老虎回去,也是值得的。”…“夫为妻纲,就算是她是天子之女,嫁过来之后,也应该顺着夫家。”…
此般言论,不绝于耳。
甚至还人吹嘘着,假如他要是做了驸马,他要如何整治这刁蛮任性的公主,让她服服帖帖为自己端茶倒水。
舒殿合闻言,眉峰不由的凝聚起来。她虽然和公主交情不深,但打心底厌恶这些人口中对女子的轻浮。
接下来的话她也不想听了,起身离去。
走到楼下时,她忽然顿住,抬眸往二楼望了一眼。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与宣城公主驸马有关的事了,第一次还是在皇宫里和邴大夫闲聊时候提到过。
明明与自己无关的事,为何总是这般巧合的让自己听见?
她又忆起方才被那一声“宣城公主”打断的思绪,垂手摸了摸挂在腰上的玉锁。这块玉锁是属于她的,而不是宣城的。两块玉锁着实太像了,为了避免混淆,她特意为自己的玉锁牵上了穗,好挂在腰间。
她来之前,就将这次入京的打算计划的清清楚楚。
本想先找个机会将那块玉锁还给公主,顺便问问她,是否知道太子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玉锁。说不定这背后就藏着她身世的线索。
只是公主千金之躯常处于宫中,宫墙幽深,而她如今出宫久矣,一介布衣,如何再随意进入宫内?不入宫中,她又该如何与公主取得联系?
这两个问题如天堑一般横在舒殿合的面前,舒殿合别无他法,唯有先去拜访过师傅的弟弟,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京都的街上人头涌动,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像一条弯弯曲曲从未停息过的长河一般向前奔腾。小商小贩的摊子挤在街旁,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听着他们自吹自擂的叫卖声,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竟然有来源西域的,有出自漠北的,还有漂洋过海而来的,倒是让人咄咄称奇。
舒殿合穿行其中,偶尔也会驻足观看路边小摊上的新奇物件。说到底她从小在山上长大,不曾彻底见识过花花世界,所以对什么都容易起好奇心。
她已问清楚丞相府的所在,打算明天一早再去拜访,所以此时无事可做,便一边往客栈走,一边避开拥挤的人群,逛逛看看。
只要不和人摩肩接踵,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原本她也没有打算买什么东西,这会子却被一枝簪子吸引住了眼球。
那一枝女子的发簪。
簪体是紫檀木,被打磨的光滑,在一端蛇形环绕着两圈银制的树叶,树叶表面靛蓝渐层颜色是由景泰蓝烤制上去的。在树叶之上,还缀着一朵纯白无暇的贝壳花,花心一点银,使得整根簪子柔美而瞩目。
或是小贩太过油嘴滑舌,或者是她鬼迷心窍。分明是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却让她怎么也挪不开眼睛,最终掏钱买下了那枝发簪。
手里拿着那枝发簪,继续往前走,她有些发愣。仔细打量,其实这枝发簪的并无特别之处,做工材质都普普通通。不明白自己在那么多东西里,为什么独独看中它。
但既然买了,也不好再退回去。
舒殿合从来一切从简,不带无用的东西。她试想了一下,自己着女装,插上这根簪子的模样,就觉得浑身古怪。
她自小因师傅的要求,扮作男装,时间久了,便习惯了。有时候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性别。对女性的饰物裙钗,小时候也好奇过,又被现实迫的无多少兴趣可言。
还是送给能用上的人吧。
思来想去,她唯一熟识且适合这根簪子的女性,只有远在天边的公主一人。
自己在宫中的时候,多次承公主的情,蒙其善待。即使愚钝的人,也该晓得这人情是得还上的。
当日在宫中,碍于自己的身份,为了避嫌,她不好做点什么。
此次入京,若是有幸能再遇见公主,定要偿还这份恩情。
只是这簪子实在平凡无奇,怕是不能够入得公主法眼。
就在她心里还没有做好决定的时候,忽然一个圆滚滚毛绒绒的东西挡在她的面前,拦去了她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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