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 宣城没有像前几晚那样, 在枕席间有意无意的做出挑逗之举。舒殿合猜想她是误解子嗣艰难的意思了,错里就错, 也没有澄清的打算。
总是被煽风点火, 她也很难受…
滇州的太守定罪之后,被抄了家当街问斩, 肥腻的身子在刑场上抽了好几息才彻底死透,罪延其家,一家老小都被流放了。有他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滇州的官员每个人见到宣城都两股战战, 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搞鬼。
舒殿合善于与百姓打交道, 百姓也喜欢这位出身平民, 且不会端着大官姿态的驸马。宣城用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手上至高无上的权利去辖制官员,夫妻两人配合起来倒是默契十足, 滇州的赈灾治疫事宜一日比一日顺。
在这一年到达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宣城迎来了自己的生辰。在她一通死缠烂打祈求之后,舒殿合‘勉为其难’,卷起袖子亲自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这虽然是宣城过的最简陋的一个生辰,但她却乐在其中。
因宣城来到滇州之后,舒殿合就写了折子回去禀报了公主的到来,尔后皇帝传他们赶回京都过年, 所以不日她们就要离开滇州启程回京,由另外的大臣来完成滇州的重建。
疫区已经被拆了,那些染病的百姓, 除了少数不幸去世的以外,大多数都恢复了健康。他们听闻公主驸马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谋而合涌到了滇州的长官面前,挽留公主和驸马。
更有商人慷慨解囊,愿意为驸马立碑建生祠,让滇州子民永远记住驸马的恩德。
舒殿合和来接替自己的官员正在交接事务,听说这件事,那位坐在她面前的官员,笑贺道:“驸马这是深受百姓爱戴,功德无量啊!”
舒殿和苦笑:“本官只不过是做了一点份内的事罢了,就这样被百姓供起来,岂不是要折本官的寿?而且此事劳民伤财,不可行。”叫属下婉拒百姓的好意。
百姓不肯善罢甘休,推出了一个头来,再次求到舒殿合的面前。
舒殿合百拒不去,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建生祠就罢了,她担不起这份福气。立碑可行,请滇州名士行文,记载滇州这次地震发生的事情,以供后人仰观。
在碑体后面,要一一镌刻上那些不远千里,携药材而来,倾囊相助的义商,以及在滇州救人无数的大夫的名字。
天下从来不缺那些愿意舍身为民的义士,他们在无事之时,或许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隐没于集市荒野之中。一旦生民遭逢大难,需要帮助时,他们就会挺身而出,有一份力出一分力,齐心协力扶起将倾的大厦。
事毕之后,他们又会默默隐去,不求名,不求利,像是做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人,不该在历史洪流中籍籍无名,值得被世人铭记在心,或写书立传流芳百世。
舒殿合被滇州百姓视为挽救他们性命的再生父母,她提出来的事,百姓无有不从。滇州名士纂好文之后,送来给舒殿合批阅,舒殿合改了几处之后,便让人交付去刻碑。
等碑在滇州城中立起来之后,围观的百姓才发现,碑文里面连驸马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彼时,舒殿合已经回到了京都,滇州百姓再次为驸马的高风亮节,扼腕叹息,感激涕零。
舒殿合和宣城离开滇州时,和吴又轲等人道别完,本想悄悄走的,但是还是意外走漏了风声,百姓纷纷前来拜别,不舍他们的离去。还有不少妇人从家中拿出了滇州特产,希望驸马公主能带走。要不是有护卫拦着,他们怕是一天也走不出这滇州府。
马车队好不容易上了修补好的官道之后,百姓又自发走上街头,夹道相送。不知谁起的头,路边的百姓一个跪下、两个跪下,紧接着整条街的人皆跪下拜朝她们的马车。夹中有激动的人,掩袖擦泪,泣不成声。
护卫照舒殿合的吩咐,想把他们请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直到公主和驸马的马车遥遥远去。
宣城微掀起窗帘,朝外看,啧啧称奇道:“你这个官,做的比父皇的还要风光。”
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了还以为舒殿合要造反了,
舒殿合听惯她贫嘴滑舌,再加上这马车上仅有她们两个人,不怕被旁人听去想歪,只是略抬了抬眸,道:“妄言,臣怎么敢和父皇相提并论。”
宣城吐了吐舌尖,望见外头偶尔路过的倒塌房屋,触景生情道:“滇州如今成了这幅残破的模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它以往的繁华。”
舒殿合闻言,也掀开了窗帘,朝外瞧去,恍若自言自语的说:“百姓如春草,虽属微末,却生生不息。即便今冬遭逢大灾巨变,明年春风来临之际,滇州定会重新恢复昔日繁盛。”
正是有这样的百姓,大豫才有了压不折,碾不断的脊梁。
宣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肃容道:“驸马此话说的甚好,本宫看回京都之后,得跟父皇说一说,给你讨个丞相当当,不能让你屈才。”
“公主又在调笑臣了。”
虽然是笑话,不过宣城的话,却点醒了舒殿合。
她终于明白天下古今以来的读书人,为什么会将出将入相当成终身之志了。□□上的苛疾,可以用药物去除,那压在百姓精神和脊梁上的苦痛,也当有一双手,能够替她们去除。
就像冯正曾经和她说的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成为宰执,就是为了能够成为这双手。
古言有云“不做良相,定为良医”,这良医或良相说到底,做的不过是同样一件事。
倘若自己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反而偏安一隅,难道不是一种怯懦吗?
师父教她的救世济民,难道仅仅狭隘于医术上,救人病患吗?
舒殿合陷入深思。
“本宫听说滇州有一种美食,名谓云腿月饼,外皮酥松,馅料咸香可口。可惜这次来,没有亲口得尝。”宣城放下窗帘,充满遗憾的说。
舒殿合回过神,安慰她道:“下次若有机会,臣可以陪公主再来一趟滇州,到时一定能尝到。”
“下次是何时?”宣城定要她给个准确的时间,才肯饶过她。
舒殿合给她许诺之后,想起昨天还有一封来自京都的信没有看,此时马车上无其他杂事,正好可以拿出来一阅。
宣城见她读着手上的信,忽然微笑起来,萌生好奇。
“谁写的信,能让你这么开心,本宫也要看。”她伸手打舒殿合那抢过了信。
“是守拙的信,信中说他的诚心和穷追不舍,终于感动了苏问宁。两人已经定下了婚约,择定良辰吉日,准备成亲。”舒殿合倚靠在马车的方枕上,为她简概信中的内容:“另外,他还特特感谢公主的教诲和牵媒作保。”
“本宫又没有做什么,他感谢本宫做什么?”不用舒殿合说,宣城一眼也把信扫完了,道。
上次,她把苏问宁的事,在她父皇面前提了一嘴。在她父皇的特许下,苏问宁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军营中,日常训练挣军功,皆与男兵一致。
之后她除了教冯正习武以外,就再也没有管过两人之间的事,所以教诲她认,牵媒做保是什么鬼,不是她的锅,她才不要。
“也不知道这冯二用了什么手段,竟真的能赢得问宁姐的芳心,抱得美人归。”宣城称奇道绝。
顺手把信还给舒殿合,她在脑海中把冯正和苏问宁摆在一块去,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性格迥异、喜好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成亲之后要怎么相处。
“冯二就不怕,日后一不小心惹恼了问宁姐,被打的下不来床吗?”她眉毛耸动,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笑不可歇。
“那就期盼公主教导有方,让守拙兄能借此捡回一命。”舒殿合也忍不住在背后调侃了冯正一回。
此时在京都的冯正连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自己是着凉了,忙不迭地裹紧自己的衣服。
在宣城和舒殿合不在京都的这些日子里,朝廷宫中发生了剧变。众臣已然发觉皇上沉迷丹药,追求长生不老的事,劝谏的折子不停的往宫中呈递,早朝时也有御史站出来,明里暗里希望皇上能够回归正途,然而皇上却完全置之不理,一意孤行。
大豫不过才开国十几年耳耳,国力、民生也未达盛世的程度经不起折腾,朝堂大臣各怀鬼胎。皇上如今痴迷仙道,不再像以往那般勤政,绝对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谁也不知道安稳的日子是不是即将要结束了。
皇宫上头的风,没有一天停过,帝王的喜怒,也没有一个人能猜透。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暗淡无光的天空,亭瞳没进厚实的乌云后头,寒风如刀刃般刮过宫道的朱墙。
这般泠冽的天气,在表明暴雪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噫,你们好变:态,竟然想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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