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十五年春,草木初盛,百花齐放。
扬州城西一茶肆内,众人正从赵府老爷又看上了卖花女,说到柳府千金出门上香捡回个傻子。
布衣书生道,“柳小姐心善,菩萨也当多多护佑。”
“你这货,难怪几次都不中,”络腮胡大汉大笑,“人家分明是去道观,你却说要菩萨护佑。我看啊,你这次怕是又要落榜。”
布衣书生涨红了脸,数次想要辩解一二,终是没能开得了口。
小二手脚麻利给各位续好茶水,笑道,“各位怕是还不知道吧,这傻人有傻福。现如今啊,柳府要招那傻子入赘了。”
“我听说柳小姐孝期还没过,就有不少媒人登门。那么多青年才俊排队等着,柳老爷当真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痴傻之人?”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卖药郎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那咱们怎么知道呢。不过啊,”小二神神秘秘往旁边看几眼,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那傻子虽然脑袋不太灵光,倒是生了副好样貌。就是比那柳公子,都不算差。”
络腮胡大汉一拍桌子,“嚯,要真这么说,你们觉得,会不会是柳老爷觉得傻子好拿捏呢?反正柳府家大业大吃喝不愁,傻子反倒更听话。”
许久未开口的说书先生此刻说了话,“清云观渺尘师太亲自推演,说这痴人看似呆傻,实为柳府贵人。得此人,不仅能助柳府气运,更能护柳小姐一世长乐。柳老爷和夫人素来恩爱,虽只得一女,也是百般呵护。听闻此言,若是柳小姐不反对,他自然也会应下。”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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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内,众人口中那个颇有福分的傻子,此时正躺在床上愁眉不展。
都已经到这个世界十多天了,她还是不清楚这到底是哪儿。
她叫秦梓萱,京大服装设计专业大四学生。来这儿之前还在挑灯夜战赶论文,只是想稍微眯瞪几分钟而已,谁知道直接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周遭已经全都变了样。
发黑的黄泥墙壁,小得可怜的窗子,窗边有个土炕,上面侧躺着个人,她自己则躺在地上,穿着一身粗布古装。
头昏脑涨,浑身更是疼得厉害。秦梓萱当时挣扎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然后就想问问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这到底是哪儿。
那人虽然一直没也什么反应,好歹眼睛是半睁的,大概不是在睡觉。
而且天已经挺亮了,就算是在睡,也该醒了。
然而等秦梓萱凑近了去看,却猛然发现这人眼睛虽未全闭,眼神已经散了。
瞳孔涣散,脸色发白,毫无动静...
秦梓萱吓得够呛,撒丫子就往外跑,蹲在院子里缓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再后来...
哦,她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就往衣服里摸,摸出一封信还有一块玉牌。
起初她以为这是自己那块,细看却发现这块左下角刻着东西。一个长条无底的框框,里面有个蚊香一样的东西,好像是个字,但她不认识。
那封信上的字倒没这么难认,虽然都是繁体字,认不太全,但半蒙半猜也能看明白个大概。
按照信上所说,原身应该是前朝小王爷的孩子。
当年小王爷还小,被人趁乱带走得以保命,韬光养晦许多年,以为终于可以一举夺回江山。
然后,又都被灭了。
这次趁乱被救出的是原身,一样年纪不大,一样是前朝血脉,也希望她能和父王一样韬光养晦,找机会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纸张很旧,边角处有些破损,但没有过多折痕,还算是平整。大概是珍藏多年,到最近才拿出来给她。
按照推测,这封信该是原身母亲写下的,交于床上那位妇人,让她找合适时机交给原身。
如果是心怀大抱负之人,这信和玉牌就是凭证,可使人师出有名。然而落到秦梓萱手里,她直接就把信给撕了。
她才不在乎什么江山。
穿越文她是没怎么看过,但她学过历史。天下从来不是谁家的,朝代更迭大多是因为朝廷腐坏、民生难安,被取代很正常。
况且,原身都长这么大了,外面估计已经稳定下来。人家小日子安安稳稳过得挺好,突然冒出股人来说要夺回皇位,这跟跳梁小丑有什么区别?
就算她真找来一些人起兵,落在当朝主事者眼里,怕也就是一群乱民,随便派个人来就能把她们都给灭了。
秦梓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学生会那点弯弯绕绕她从来没搞明白过,出去实习也不知道背过多少次锅,要不是有姐姐时常给她分析,她早不知道被人坑成什么样子。
信里所说的‘宏图大业’,对某些人来讲或许是大机遇,对她来说却是催命符。要不是因为那块玉牌很可能是她来这里的纽带,她恨不得直接挖个深坑就地给它埋了。
她没什么大志气,只想好好活着,找机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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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人推开,秦梓萱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位女子缓步进门朝她这边来。
女子容貌生得极美,哪怕秦梓萱见过娱乐圈那么多各有特色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人都比不上眼前这位。
论皮相,她身型纤细,脸型介于鹅蛋脸和瓜子脸之间,娥眉杏眼,粉黛略施,嘴角常常噙着笑,柔美温和。
论气质,这位完美诠释什么叫‘如水般温柔’,娴静婉约,却又淡然清绝。让人忍不住亲近,却又不忍靠得太近。
秦梓萱是个颜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好看的,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想更亲近一点。
但眼前这位...
想到前不久,秦梓萱忍着疼,又往里面挪了挪。
之前,秦梓萱一个人在那个院子里坐了很久,久到肚子都饿了,始终还是没敢再进屋里。
好在房屋侧边还有个棚子,棚下有灶台和水缸,还有一些简单的厨具。她就想着出去捡点柴火,再弄点能吃的,回来给自己填填肚子。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野外生存的能力,食材没找到也就算了,还忘了回去的路,绕来绕去天都黑了。
可能是刚下过雨,地还有些湿滑,天黑又看不清楚,秦梓萱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叽里咕噜顺着土坡就滚了下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现在待的这间房,旁边是位漂亮姑娘,正在给她换药。
“醒了。”美人只抬了下眼,便继续给她包扎。
秦梓萱只觉得这声音又清又柔,像山间清泉,呆愣愣盯着人家好半天,甚至忘了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小丫鬟在旁边叽里咕噜念叨了一长串,秦梓萱什么也没有听清楚,转头迷茫看她一眼,又扭回头去盯着美人看。
大概是她反应太迟钝,呆呆愣愣还不说话,那丫鬟就以为她摔坏了脑子,以至于后来几天,柳府千金捡回个傻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传遍全城。
醒来第三天,外伤基本已经结痂,不用再敷药。美人诊过脉之后,拿出一排银针,掀了被子就要往她身上扎。
秦梓萱差点没吓死,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张嘴就喊,“你要干嘛?”
回想起来,当时她那个反应,其实有点像被强迫的良家少女。
美人那个时候愣了下,举着针说,“原来,你会说话。”
秦梓萱也顾不上自己口音和人家不一样,趁机扯了被子抱在身前,“我当然会!那个...你到底要干嘛!”
“你从高处滚落,周身多处淤血未消,以针刺穴可以通经脉,能助你早日痊愈。”
吴侬软语听着好听,但和普通话还是有些差距。秦梓萱也就听了个大概,知道这是要帮她治疗。
但这针看着也太吓人了!
为了不过多暴露口音问题,秦梓萱尽量让自己说得简短一些,“不用针,行不行?”
“不可。”
美人笑盈盈看着她,趁她分神一把扯掉了被子,又让两个丫鬟把她按住,在她身上连扎了好几十根针。
最可怕不是她被扎成了刺猬,而是那美人端坐在旁,轻描淡写丢给她一道惊雷。
“既然会说话,就把名字和生辰告诉我吧。渺尘师太明日入府,让她推演下八字,择个吉日,我们成亲。”
秦梓萱差点直接跳起来,她虽然爱看美人,但只是过过眼瘾,没想过要发生什么啊!
而且,“我是女的!”
美人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在假装没听见,叫人取了笔墨来,顺势又拈起一根针,“姓名。”
“秦梓萱,梓木的梓,萱草的...”
“轩辕。”
怎么还给人改名呢?
秦梓萱刚要反驳,就见美人指间银光一闪,只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生辰。”
“八...七月初七。”秦梓萱习惯性要报公历生日,但一想这是在古代,又改口说了农历。
美人却当她是胡说,扭头盯着她,又举起银针,“到底几时?”
“七月初七。”
“时辰。”
“不知。”
美人又看她,秦梓萱瞪着眼瞪回去,气鼓鼓地吼,“就是不知道。”
她亲妈都记不清楚,她上哪儿知道去!
美人回首落笔,又问,“何年。”
1998年。
这是真的,但秦梓萱不敢说,说了估计也没人信,所以她只好一扭脸,继续气,“不知道。”
美人沉吟片刻,又提笔,“看你比我小些,那就永宁七年。我十九,你十八,刚好。”
哪里就刚好了?
秦梓萱回头想问,就见美人把写好的字条交给小丫鬟,起身就要走人。
“等等,针!针!”
美人微顿,转回来替她拔针,依旧笑得好看,“我叫柳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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