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不错,除了前半夜被枕头磕了下有点疼,后来睡得还是挺好的。
能建得起一座园子的大户人家,即便是客院,布置也比寻常人家要好上一些。但到底是客院,床不如这边软,没有熏香助眠,也没有抱枕可以搂着。
等等,抱枕?这里怎么会有抱枕?!
秦梓萱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纯白。也不算特别纯,房间里倒是都是红,印得这件白色中衣也带上了些许暖红。
瓷枕她用不习惯,就什么都没有枕,侧躺在床,额头抵在柳轻颜肩上,胳膊横在人家腰间,腿也搭在人家腿上。
睡之前隔着楚河汉界,醒来却几乎黏为一体。秦梓萱有点尴尬,屏息提气,悄悄收回胳膊腿,一个翻身滚回墙边,闭眼装睡。
旁边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醒。
秦梓萱悄悄睁开一条缝,仔细观察了一下。柳轻颜确实还在睡,呼吸绵长,沉静如水。
比起秦梓萱一晚上恨不得滚好几圈的豪放睡相,柳轻颜简直睡得像副画。仰面躺在瓷枕上,长发如瀑散在身侧,一手搭在腹部,一手放在旁边。
估计之前是双手叠搭在腹部的,后来被秦梓萱当成抱枕,不等不贡献出一只手臂。
“醒了就起吧,等下还要去敬茶。”
柳轻颜眼睛都没睁,呼吸节奏也没变,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把秦梓萱吓得够呛。
“你...你醒了啊。”
“嗯,起吧。”这次柳轻颜睁眼了,也没看她,坐起来缓了一下就掀被子下床,“云胭。”
“在。”云胭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衣服,“小姐,姑爷。”
跟在她后面的是云黛,端着水盆放在一旁,拿着毛巾等柳轻颜来洗漱。
秦梓萱本来还坐在床上发蒙,突然看到有新衣衫,眼睛一亮,掀掉被子就往过蹿。
绯红对襟上襦搭酡颜齐胸裙,旁边还放着条绯红披帛。
柳轻颜平时多穿交领齐腰襦裙,颜色都比较清浅柔和,也从来没带过披帛。这一身比起之前,多了些妩媚,颜色也更加鲜亮,大概是特意为这几天准备的。
秦梓萱学的就是服装设计,对好看的事物又没什么抵抗力,现在衣服就在眼前,她自然不能放过。几步蹿过去抓起那套衣服看了又看,还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欣喜之情明晃晃挂在脸上,让人有种屋子都被照亮堂的错觉。
至于旁边那套檀色锦袍,秦梓萱瞟了一眼就再没看过。
“去洗漱。”柳轻颜路过,坐到梳妆台前让云胭帮她梳妆。
轻飘飘三个字,瞬间把秦梓萱从喜悦中拖出来。云黛手快到话音还没落,就已经把衣服抢了过去。
“婢子玲珑,请小姐安。”门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也不进来,就隔着道门在外面说话,“大婚之日未能及时赶回,还请小姐责罚。”
“无妨,进来吧。”
说话的只有一个人,推门进来的却是两个。一个粗布麻衣面上有灰,还有一个穿得和云胭云黛差不多,但是发丝凌乱面露惶恐,站都站不稳。
先进来那个一身男装风尘仆仆,看着像是匆忙赶路刚刚才到。秦梓萱正捏着杨柳枝刷牙,猛地看见个男人闯进来,差点给自己牙龈戳出血。
那人进来后再次拱手行礼,“小姐,姑爷。”
声音不算清亮,但还听得出来是女声。秦梓萱松了口气,继续洗漱更衣,准备出门敬茶。
“小姐交代的事都已办妥,东西已经搬至库房,这是账簿和相关记录。”玲珑送上两本薄册,又立马退回原处。
柳轻颜不忙着翻动册子,倒是抽空看了眼地上的人,“这怎么回事。”
“婢子今晨看到她从老爷院中跑出,神色慌张形迹可疑,怕生事端,便一并带回来了。”
“嗯,先关着,等我回来再说。”
听到‘关着’二字,地上那个丫鬟明显抖了下。秦梓萱不禁怀疑,难道这里也有小黑屋?
咦,要是真有,她恐怕得更乖一点。这地方没人权,要是不想受罪,就得学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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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人丁不算太旺,秦梓萱要敬的也就是老夫人、柳老爷,还有柳二爷夫妇。
敬茶要跪,端茶姿/势也有讲究,还要改口换称呼。秦梓萱紧跟着柳轻颜,看她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听她怎么喊自己就怎么喊。紧张兮兮呆头呆脑,又一次坐实了她脑子不太灵光的传闻。
柳老爷并不喜欢她,但他确实很疼柳轻颜。秦梓萱虽然看着怯懦了一些,但眼神一直黏在柳轻颜身上,做什么也都是以柳轻颜为先。对于这一点,柳老爷倒是挺满意。
只是柳老爷看起来有些疲惫,可能是昨天太高兴酒喝得有些多了吧?
宿醉的人脾气一般都不是特别好,秦梓萱怕触人霉头,吃个早饭也不敢放开了吃,只盯着自己面前那两道菜,配着一小碗清汤面,没滋没味吃了个半饱。
唉,好想喝豆浆,好想吃油条,好想吃馅饼小笼包~
“你今日吃得甚少,可是不合胃口?”回小院途中,柳轻颜看了眼蔫头耷脑的秦梓萱。
秦梓萱满脑子都是小区外面早点铺子里的美食,眼神飘忽抬手揉了揉肚子,“想吃包子。”
想吃皮薄馅大一口下去肉香满溢的大包子,小笼包也行。
柳轻颜看了眼云胭,云胭点头,表示记下了。
她们吃早饭这点时间,玲珑已经收拾洗漱换上了干净衣裙,沏了茶水等她们回来。
除了茶水以外,桌上还摆了团棉花,和一小堆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着有点像小黑瓜子。
玲珑在和柳轻颜说这棉花是从哪儿买来的,当地都用在了什么地方,还有一些生长习性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一长串秦梓萱没听全,也懒得费劲去听。她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那团棉花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棉花是个好东西,可以当填充物做棉袄做棉被,还能纺线织布做衣服。绫罗绸缎固然华美,但对于秦梓萱来说,还是棉花更亲切一点。就算她不知道棉花是怎么纺成线的,但她知道枕头怎么做,更知道棉花枕头比瓷枕舒服。
“那个,夫...夫...”秦梓萱憋红了脸,一声‘夫人’怎么都喊不出口。
“轻颜,或者姐姐,都可。”
“轻颜...姐姐。”有求于人,直接叫名字总觉得不太好,秦梓萱补了两个字,喊完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喊人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姐姐’,真不要脸。
柳轻颜并不知道她是在纠结称呼,只以为她是有所求却又不好意思,“想说什么?”
“这个棉花,她带...嗯,你有多少?能,给我一点吗?”
“棉花...你知道此物?”
“嗯?啊对,以前见过。”何止是见过,还用过不少呢。
柳轻颜盯着秦梓萱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走,去库房看看。”
库房就在正房对面,一排屋子好几扇门。玲珑上前几步推开中间靠左一点那扇,请她们进去。
屋里三面都有架子,存放着各种布料,还有一些毯子毛料。中间是两张并排的大桌子,上面堆着一些边角料,还有各种锦盒木匣,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角落里和桌角处各有几只麻袋,鼓鼓囊囊装得挺满。
玲珑指着桌角说,“这些便是了。现下不是采收时节,各家皆无存余,婢子只收得这些。”
三只麻袋静静靠在桌角,秦梓萱蹲过去伸手戳了戳,塞得还挺实。
“你要多少,自取便是。”
话是这么说,但玲珑刚才也说了,总共就弄回来这么点。看她们刚才那架势,这些东西应该还有大用处,秦梓萱哪儿好意思多拿。
伸手比划了半天,秦梓萱在麻袋三分之一处指了下,“这么多,可以吗?”
“可以。”
“再给我点布行吗,嗯...”秦梓萱左右看看,指着桌子,“这么大就行。”
自从被捡回来,秦梓萱一直都是一副唯唯诺诺很胆小的样子,只有在看到新衣裙时才活泼一些,还有就是现在了。
柳轻颜看她这么兴奋,倒是也生起了些好奇,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是我夫君,想要什么让人来拿就是。”
“就是说,这些东西,我都能用?”秦梓萱睁大眼睛想笑又不好意思,满脸兴奋跃跃欲试。
“自然。”
秦梓萱直接原地蹦了起来,跑到架子跟前左挑右选,挑了块竹青菱格四合如意纹锦缎,抱在怀里扭头看柳轻颜。
柳轻颜点头,云胭上前几步,接过那块料子,“婢子帮您拿。”
“你慢慢挑,若是不够,让她们去买便是。”柳轻颜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说完便带着玲珑先走了。
秦梓萱随意摆摆手,又一头扎进了那些料子里。
她想给自己做个枕头。瓷枕那么硬她睡不惯,总什么都不枕颈椎又受不了,她只能自食其力,给自己做一个。
其实她还想做个抱枕,免得总滚到别人身上去。但是棉花不够,她只能先紧着更重要的做,其它之后再想办法。
又选了块黛绿素锦,拿了针线和一些其它工具,秦梓萱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走。
门侧还有个架子,下面随意堆着一些毛料,也没什么遮盖保护,看起来不是很受重视。
秦梓萱灵光一闪,指着那堆东西问云胭,“那堆东西我能用吗?”
“自然。不过...”云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那些都是杂料,没什么用处。姑爷若是需要,还有更好的。”
“不用不用,这些就可以。”秦梓萱袍子一撩又蹲在地上,也不嫌弃这些料子上落了灰,翻来翻去挑得起劲。
最后,不止云胭怀里抱了一堆东西,秦梓萱自己还抱了两张毛皮料子。
带着一堆东西回房,柳轻颜正在给之前被关进小黑屋的丫鬟诊脉。秦梓萱只当她是病了,也没多在意,选了张桌子把东西都放上去。
有布料,有针线。柳轻颜挑眉,“梓萱还会女红?”
女红?哦,针线活儿呗。
秦梓萱点头,“嗯,会一点。”
她可是正经八百服装设计专业出身,每年作品展都是要交作品上去的。虽然现在没有缝纫机可以用,可能不太方便,但只是做个枕头而已,没什么难度。
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有软枕用,秦梓萱干劲满满,撸着袖子就开始量尺寸。她一忙起来就容易忽略周围,又剪又缝忙活了半天,枕芯算是有了个雏形。
屋里好像多了股药味,秦梓萱抬头,就见那个生病的丫鬟端着碗在喝药。那药是真得苦,小丫头手都抖了。
秦梓萱看着别人喝药,感觉自己嘴里都有点苦,赶快给自己灌了杯水。
桌上已经堆满了,秦梓萱把一块包袱皮铺在地上,撩袍坐下,抓把棉花就开始撕。
弹棉花她不会,这儿估计也不会有工具。但这团棉花被塞得太实,就这么直接塞进枕芯里的话,不仅不舒服,还费料。好在她现在没有别的事要忙,干脆就坐下来手动撕,能蓬松一点是一点。
“啊!”旁边突然有人哭喊,声音尖锐,好像特别痛苦。
秦梓萱吓了一跳,懵懵看过去,就见刚才喝了药的那个丫鬟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声声哭喊撕心裂肺,满头满脸都是汗。
开药的柳轻颜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坐在窗边安静看书。而云胭云黛和玲珑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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