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乔延曦顺着楼梯来到二楼，看见少年懒懒倚在走廊的墙边，像是在特意等她。乔延曦顿了顿，开口叫出他的名字：“傅初晨。”

    “嗯？”傅初晨低头望她，尾音上扬。

    “……A班在哪？”

    傅初晨没立刻回答。

    这会儿走廊正好没什么人，就他俩在这大眼瞪大眼，僵持了片刻，少年直起身，挥挥手示意她跟上：“跟我来。”

    乔延曦抬脚，跟在他后面。

    速度不紧不慢，走到一半，傅初晨忽然转身问了句：“对了，既然你刚转学来，是不是要先去找老师？”

    “……”

    好像是。

    乔延曦脚步一顿，刹住。

    傅初晨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也停下脚步，似乎是觉得好笑，眼尾微微上挑：“这也能忘，看来你这记性真是没救了。”

    乔延曦：“哦，你哪位？”

    “……”

    “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装不认识吗，新同学？”少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声线偏沉，似笑非笑望着她。

    乔延曦相信，如果她现在点头……

    这位少爷大概会立马扭头就走，反正肯定不会再那么好心地给她带路。

    乔婳现在也不在。

    整个学校她就只认识这么两个人，因为不太想和陌生人搭话问路，再三衡量之下——

    “没有。”

    她硬邦邦说出这两个字。

    傅初晨斜斜倚着身后的扶栏，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双臂张开放在栏杆上面。风从远方吹来，他的衣摆和领带都随着风飘荡，额发也凌乱。

    黑眸深邃，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过了半晌，他歪头：“办公室在五楼，左拐第一间。你是想自己去，还是要我带你？”

    “我自己去就行了。”

    -

    高二A班。

    这学期会来一个转校生的事已经在班里传开了，不少同学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猜测着新同学的性别和长相，聊得热火朝天。

    傅初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边位置是空的，一人霸占了整张课桌。

    听着前桌两人聊了大半天，内容越来越偏，他没忍住，课桌下的长腿往前伸了伸，轻轻踢了踢其中一个的椅子：“别猜了。”

    前桌回头：“咋了傅哥？”

    “是女的。”

    那个男生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激动完了才想起来问：“哎不是，傅哥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看见了？好不好看？”

    傅初晨单手托脸，刚想回答好看，余光瞥见教室门口，他又把这话收了回去，下巴一抬：“人来了，好不好看自己看。”

    乔延曦走进教室的那一瞬。

    整个班的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声带，原本热闹喧嚣的气氛沉寂下去，所有人都呼吸一窒，下意识噤了声。

    少女站在讲台上，没穿校服，长发披散在背后，似乎天然有点卷，发尾弯成好看的弧度。

    可能是因为那张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又安静，不太好接近的样子，有点容易让人联想到白色的蔷薇花。

    干净、清冷、也带着刺。

    “……我操。”

    傅初晨听见前桌小小声地骂了句脏话，语气里全是震惊。他说话音量不大，但架不住班里此刻鸦雀无声，就显得他这一声格外突出。

    全体同学都转头看向他。

    班主任也瞪过来。

    乔延曦跟着抬了抬眼，只是却没看说话的那人，而是盯着后排的傅初晨。

    他也在看她。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大半个教室对望着。

    正巧班主任在这时候开了口，让乔延曦做自我介绍，她低头拣起一根粉笔，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声音好听，字也好看。

    台下同学啪啪鼓掌，班主任也夸了她几句，然后说：“从今天起，延曦同学也是咱们A班的一员了，大家平时要多多照顾和帮助新同学。”

    老师又点名喊道：“傅初晨。”

    傅初晨抬头。

    “你是班长，等等记得带新同学熟悉一下校园，还有陪她去领课本和校服。”

    “行，我知道了。”

    他答应地太过轻而易举。

    倒是让老师有些诧异，想起平时吩咐他做什么事，他哪次不是想方设法地推脱，哪有这么干脆就同意的时候。

    同学们也很震惊。

    “可能是不想刚开学就让老何没面子才答应的吧，”有人说，“信不信等老何走后，傅哥肯定转头就会把这事儿交给别人干。”

    “既然班长不愿意干，我愿意替他干！”

    “这种小事当然是让我来！”

    班主任名叫何业，平常大家都管他喊“荷叶”“老何”。他对乔延曦说：“自己去找个位置坐吧。”

    乔延曦环顾教室，一共就俩空位，旁边坐着的人一个是她认识的，一个是不认识的。

    乔延曦几乎没怎么犹豫，顶着老师和全体同学的注目礼，抬脚就朝傅初晨那个方向走。

    似乎是猜到了她会选择自己，少年神情未变，只微微挑了下眉。等她走近，薄唇勾出一点点弧度，显得有些玩味，他故意道：“这么想和我一起坐？”

    “……”

    乔延曦拉椅子的动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看着像是要打起来的节奏。

    好在同学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乔延曦面不改色地坐好，侧头看了傅初晨一眼。

    乔延曦：“我这叫精准扶贫。”

    “……？”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

    但是傅初晨可以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居然连个同桌都没有”“真惨真可怜”“本小姐愿意给你当同桌还竟然不感恩戴德”的意思。

    -

    何业把该交代的东西交代完毕后就走了，让大家自由活动，整理班级和宿舍卫生，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

    老师一走，有不少男生都围过来。

    傅初晨侧身坐着，听他们说明自己的来意，手搭在课桌上，手指修长，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能看见手背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分明，骨节明晰。

    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他没同意，也没立刻拒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乔延曦，语调平淡：“你来选。是要他们陪你一起去领书和校服，还是要我。”

    乔延曦没和他对视。

    眼睑微垂，目光落在他那只漂亮的手上。她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亲眼见过他弹钢琴时的样子。

    还挺可惜。

    过了好一会，乔延曦才抬起头，那几个男生还在眼巴巴等着她的回答。她顿了顿，对傅初晨说：“你告诉我在哪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去。”

    就像之前那样。

    “这次不行。”傅初晨没答应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说，“有点儿远，你没准会迷路。”

    “……”

    -

    最后乔延曦还是选择了傅初晨。

    他倒是诚不欺她。

    说是有点儿远，实际上那是相当的远，而且路又绕来绕去的，如果只有乔延曦一个人的话，大概真的会迷路。

    课本挺重的，还有笔记本草稿纸之类的，傅初晨帮她分担了大部分，乔延曦自己手里只抱了两三本，其余的都是校服。

    南礼中学的校服有特别多件，和普通公立学校丑不拉几的运动服不同，校方在这方面的审美遥遥领先全华国，和他们的建筑风格一样，全都是英式的。

    不止是校服、领带，甚至还发了统一的书包，以及制服鞋。

    就算不迷路，也得跑好几趟才能全拿走。

    教室后面有专门给同学们放东西的储物柜，乔延曦把书放进去，按大小、颜色摆得整整齐齐。

    整理到一半，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音调有些微扬，透着几分吊儿郎当的散漫。

    “你这是有强迫症？”

    他就站在她背后。

    离得很近。

    甚至能感觉到少年温热的呼吸从右后方洒下来，正想让他别靠得这么近，右脸突然一凉。

    是一瓶矿泉水贴在她脸颊上，大概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身还凝着霜雾，接触到她的皮肤后，又化成细密的水珠，带来一阵清凉。

    他说：“给你的，拿去。”

    乔延曦身体稍稍顿住，手上动作停下来，回头看他，接过这瓶水：“……谢谢。”

    傅初晨自己手里也拿着一瓶，给完她之后，回到座位，身体倚着桌子边沿，仰头喝了几口水。喝完，见她还没动，随口问：“是要我帮你拧瓶盖么？”

    “……”

    乔延曦咔哒一下拧开瓶盖，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行吧，看来是不需要。

    傅初晨又收回视线，把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扔进抽屉，转身想往教室外走。

    乔延曦喊住他：“等一下。”

    傅初晨回头：“什么事？”

    矿泉水握住手心，凉意渗透皮肤，乔延曦轻轻捏着它，语气平静：“中午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

    傅初晨扬眉：“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