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翌日，周一。

    乔延曦换上校服来到教室。

    还没到上课时间，但大约是因为刚开学大家都挺兴奋的，来的也早，班里座位坐满了一半。看见乔延曦进来，有人笑着和她打招呼。

    “新同学，早啊！”

    “早上好。”

    乔延曦也礼貌地给予回应。

    经过一排排桌椅，来到教室最后面的角落，她看见傅初晨又换回了那身深蓝制服，一条胳膊支着桌面，手背撑脸，脑袋微微斜着，垂眸。

    他面前摆着一本书，似乎是在预习。

    但看他那懒懒散散的样子，乔延曦又觉得不像，多半只是摆着装装样子。

    听见动静，傅初晨抬头。

    乔延曦站在过道，女生的制服颜色和男生不同，是酒红色的。上衣倒是都一样，白衬衫搭配领带，夏季是短袖，秋季是长袖还有西装外套。

    下半身则是裙子，长度到膝盖。

    穿在乔延曦身上就跟量身定做的似的，优雅又高贵，有一种优等生大小姐的感觉。

    傅初晨扬了扬眉：“还挺适合你。”

    乔延曦落座，棕色牛皮书包被她哐当一声扔进抽屉里，没说话。傅初晨又看了她一眼，感受到她周身笼罩着浓浓的低气压。

    “心情不好？”傅初晨问。

    “嗯。”

    少女没张嘴，只回了个淡淡的单音节。

    “我惹的？”

    “不是。”这回倒是肯开口了。

    傅初晨撑着脸的胳膊放平，人坐直了些，侧过身看她：“你这样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

    既然不是他惹的，乔延曦也知道自己这样对他放冷脸确实很没道理，只是情绪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好控制。

    乔延曦低头把今天要用的课本拿出来，手握着一只黑色水笔，在扉页唰唰写上名字。

    “女孩子本来就不讲道理。”

    傅初晨挑眉：“那你知道女孩子一般不讲道理的对象是谁吗？”

    乔延曦笔尖一顿。

    傅初晨忽然往后靠了靠，脑袋抵着墙壁，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说：“——是她男朋友。”

    乔延曦手又开始抖了。

    英语课本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歪歪扭扭的黑色线条，她盯着这玩意静默了会儿，有点想拿起书就往傅初晨身上砸。

    -

    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并不紧张。

    班主任何业是教数学的，讲话却字正腔圆仿佛从播音系毕业，让乔延曦这种以前被学校数学老师用一口塑普荼毒过的学生很不适应。

    再也听不到“阿花（α）”和“憋它（β）”，以及“鸡（奇）变狗（偶）不变，胡（符）号看现象”了。

    别说，还挺不习惯的。

    何业虽然看着正经，但讲课还是很有意思的。A班的同学也大多都有在认真听课，还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课堂氛围很好。

    上午眨眼过去，乔延曦起身准备去食堂，傅初晨还待在座位上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他们还没熟到每天一起约着吃饭的程度，于是乔延曦也没管他，自己先走了。

    南礼中学富贵云集，但其中也有一部分学生是家境普通的，他们的父母为了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想方设法地托关系才把他们送进来。

    但这种只是少数。

    所以食堂一楼基本没什么人，开放的窗口也不多。那些少爷小姐们平常都是在二三楼吃饭，只有到月底钱花光了，可能才会纡尊降贵下凡一趟。

    乔延曦本来下意识想往楼上走，但是想起自己二百五十块四毛一的余额，哦，她不配。

    有个A班的女生经过她身边，看见乔延曦打了声招呼：“hi，新同学，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谢谢。”

    那姑娘也不强求，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地往楼上走，隐约能听见她们的对话传来——

    “那个就是你们班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吗，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气质好好啊！”

    “我觉得她有点眼熟诶。”

    “说起来，我昨天好像看见傅初晨陪她去领课本，还请她吃了顿饭，这是对新生的特别照顾吗？呜呜呜好羡慕啊。”

    乔延曦：“……”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谈话声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

    回想起昨天那顿奢侈的午饭，乔延曦唇角向下抿了抿，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开始省吃俭用，剩下的钱足够在学校苟活几天。

    然后得出结论。

    最多最多只能坚持一周。

    于是，乔大小姐周身的气压更低了，整张脸冷嗖嗖的，和学校空调抢着制冷的工作。

    大小姐极要面子。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回来是不可能的。

    前脚刚拒绝人家表示自己钱够用，后脚就屁颠屁颠跑去找人家要生活费，这种自己打自己的脸的事乔延曦是绝对！不会！干的！！

    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乔延曦。”

    乔延曦回头，和傅初晨目光对上。

    少年双手闲散地插在兜里，旁边同行的还有一个别班的男生，看着也挺帅气的，大概是他朋友，正好奇地盯着乔延曦。

    傅初晨问：“你站在这干嘛？”

    “……”

    乔延曦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我现在破产了快要吃不起饭了请问你能把我昨天请客的钱还我一半吗”这种话她当然也是说不出口的。

    于是只能故作没事：“我在思考中午吃什么。”

    傅初晨垂眸看了她一眼。

    贺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挺热情地为她介绍了几家他觉得味道不错的餐厅，没想到少女却只是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并没有要去吃的意思。

    傅初晨忽然问：“要和我们一起吗。”

    贺修惊讶地看向他。

    “今天我请。”

    乔延曦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

    傅初晨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神色淡然，继续道：“就当欢迎新同学。”

    这个理由倒是可以接受。

    乔延曦应了声：“好。”

    -

    贺修是个自来熟，话还多。

    有他在，其他两人总算不用再度经历一遍昨天中午的沉默窒息。

    贺修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从学校老师一路说到校园怪谈，反正每个学校据说曾经都是一片坟地，总有那么几个恐怖故事在学生之间广为流传。

    他讲鬼故事很有一套，刻意压低了嗓音，还会故意制造悬念，曾经吓哭过不少女同学。

    可是乔延曦从始至终反应都平平淡淡的，让贺修一下子丧失了乐趣。

    傅初晨用脚尖踢他：“消停会儿吧。”

    贺修：“我这是在活跃气氛。”

    傅初晨：“活跃气氛你讲鬼故事？”

    贺修：“这不是天气太热，我想让你们凉快凉快吗，哪知道竟然没用！”

    这些故事傅初晨已经听他讲过无数遍了，没反应正常。他身体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望着对面同样无动于衷的乔延曦，似乎有点意外。

    贺修挣扎着问：“同学，你胆子这么大的吗？女孩子不是一般都会怕这些吗。”

    “我还好。”

    乔延曦没和他们说，自己小时候其实演过恐怖电影……嗯，她演其中那个鬼。

    所以确实不怎么怕这些。

    吃完饭，贺修硬拽着他俩留下来聊天，主要是他负责叨逼叨，他俩负责听。

    傅初晨长腿微敞，胳膊架着旁边的扶手，右手百无聊赖地摸着耳垂，偶尔敷衍嗯几声。

    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乔延曦知道傅初晨右耳有个耳洞，也见过他戴耳钉的样子，只是这会儿少年耳朵干干净净，上面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她打量的视线太明目张胆，傅初晨抬眼瞥她：“看我做什么。”

    乔延曦：“你那个耳钉，怎么没戴了。”

    “因为是在学校。”

    闻言，少年右手动作停住，胳膊放下来，闲闲地搭在扶手上，轻笑：“我可是好学生。”

    这已经是乔延曦第二次听他吹自己是好学生了，之前她持怀疑态度，这次倒是有些信了。

    毕竟他班长的职位是真的，怎么着也要起到带头表率的作用。

    乔延曦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说：“好学生记得藏好你的打火机。”

    傅初晨：“……”

    -

    乔延曦回到宿舍，看了眼手机，她已经把那二百五十块钱充进校园卡里了，钱包余额只剩下可怜的0.41躺在那里。

    “……”

    越看越心梗。

    乔延曦退出来，白皙的指尖划在屏幕上，点开通讯录，看着其中的某个号码，沉默。

    过了半晌。

    咔哒一声，她按下锁屏键。

    午休时间很快结束，乔延曦动身来到教室。

    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傅初晨还没来，她也不在意，半趴在桌面，侧头望着窗外，开始发呆。

    大概过去了五分钟。

    又或者十分钟。

    眼前有什么东西虚虚晃过去，她回神，看见少年倚着课桌，将那只从她眼前晃过的右手收回去，低垂着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不是都请你吃饭了，怎么还心情不好。”

    “……”